雪满头
又是一个圣诞节,寂静清冷的夜晚,傅雪一个人坐在床上,望着身旁发呆。身旁是一个枕头,枕头的旁边是另一个枕头。异常应景地,窗外飘起了雪花,傅雪的思绪伴也随着雪花飘了起来……
不记得听谁说过,下雪的时候,两个人不打伞一起走,可以一直走到白头,傅雪是相信的。任晶莹的雪花落在头上,一路向前,一路白头,想想都很美呢!
来到这座城市五年了,借着打拼的名义却挥霍着青春,傅雪不知道做过多少白雪公主的美梦,可梦中的白马王子始终没来把自己接走……
雪落无声,覆盖了所有的喧嚣与烦躁,仅仅留下一份寂静在这红尘人世间。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世界也因此变得明亮清澈起来。
傅雪起身,穿上外衣,来到铺了厚厚一层雪的街上。昏黄的灯光下,雪花依然在窸窸窣窣地飘洒,脚下的一片苍茫放眼望去,尽似走不进一般,枯叶咯吱咯吱的声响,令她想起顽皮孩子玩闹时发出的欢笑声,她忍不住扬起嘴角,想要去拥抱这满满的欣喜。 傅雪漫无目的地走着,沉浸在幻想中,不愿出来。
“嗤……”一道缓慢却突然的刹车声在傅雪身旁响起,她没有感觉刺耳,甚至觉得有些许温和,司机大叔友善的声音也随即传来:“姑娘,雪天危险,小心点!”
抱歉地对着这个善良的司机大叔笑了笑,傅雪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路中央……
回过身,继续向前走着,雪越来越大,四周愈发安静了下来。然而刚刚那道温和的“嗤嗤”声却越来越尖锐,直到响彻脑海……
五年前的一幕幕瞬间清晰起来:
冬日的傍晚,悉悉索索飘起了雪花,市中心公园一片宁静,一切都那么美。
略显不协调的是,几行柳树,垂挂着干枯的枝条,在寒风中摇摆。失去绿色的枝条,纵横交错的鳞状树皮,像是一个沉默苍老的老人脸上的皱纹。
幸好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柳树披上了一身银装,远远望去,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格外壮观。
柳树下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在湖边站了许久,轻轻一跃跳入湖中。
这一刻傅雪心情异常的平静,一点也没有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时的那种痛苦和挣扎的感觉。
“再见了,亲爱的爸爸妈妈,女儿不孝,只能来生再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了!”傅雪闭上了眼睛。
她如同一条迷人而浪漫的美人鱼,在经历了尘世中的纷繁芜杂与沧桑后重入碧水,寻找着最终的归宿。
“有人落水了!”
一位提着一兜方便面的小伙子惊叫起来。然而此时那些平常让人讨厌的人群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小伙子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就只剩两个人:自己和那个跃入水中的少女。
没有犹豫,小伙子扔掉了手中的方便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湖边,纵身一跃没入冰冷的水中,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夹带着雪花的涟漪……
等傅雪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
“姐姐,你醒了!”
傅雪寻着声音扭头一看,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包衣服。
“我这是在哪里?你是谁?”傅雪迷惑地问。
她只记得自己刚才好像是要自杀,跳入湖中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我租的房子里,我叫孟若羽。姐姐先什么都别说了,把这套衣服换上吧,你身上都湿了,会着凉的。”
傅雪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都湿透了,牛仔裤和毛衫都紧紧地贴在身上,将身体凹凸有致的美丽曲线尽展无遗,不禁有些脸红。
“这是我从隔壁大姐那里借来的,你快穿上吧,别感冒了。我这就出去,不会偷看的,嘿嘿!”
孟若羽把包丢在床上,做了个鬼脸后跑了出去,随手把门带上。
傅雪脑子里一片空白,以前的一切一时之间好像都烟消云散了一样,眼前只有这个陌生的环境和自己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经历过一次鬼门关之后,竟然再也没有要自杀的念头。
傅雪坐起来打开包一看,是一整套女人穿的衣服,虽然旧一点,却是刚洗过的,很干净。其中包括一套黑色的内衣,那个小伙子看起来年龄不大,怎么会考虑得这么周到?傅雪不安地想。
不过现在浑身湿漉漉的感觉让她也顾不上许多了,开始换衣服,幸运的是,内衣还算合身。
十分钟后傅雪打开了门,那个叫孟若羽的小伙子走了进来。傅雪这才注意到这个瘦削的年轻人和他长长的眼睛,很可爱的一个小伙子,傅雪对自己说。
“大姐的衣服你穿还挺合身嘛!”孟若羽上下打量着傅雪说。
“若羽,替我谢谢大姐。还有得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傅雪认真地说道。
“没事儿,姐姐别这么客气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会见死不救啊!”孟若羽笑了,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白的牙齿。
傅雪也笑了,这个叫孟若羽的小伙子,所作所为都让她感到很异常温暖。
感受着眼前难得的温馨,傅雪的心,逐渐恢复了些温度。
“姐姐,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会要自杀呢?”孟若羽定定地看着傅雪,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听到孟若羽的提问,傅雪刚刚开始回温的心又一次陷入了冰冷,她不想再去揭开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
孟若羽见傅雪不说话,也没再问,走到厨房里忙活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儿,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端到了傅雪眼前,里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
傅雪看着眼前温柔的大男孩儿,眼睛有些潮湿,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接过方便面吃了起来。
吃完面已经有些晚了,傅雪经过一番折腾身心俱疲,她起身打量着孟若羽的房间,屋里只有一张单人床。
似明白了傅雪的心意,孟若羽走到外间,打起了地铺,打好地铺后又折了回来:“姐姐,你休息下吧!我就在外面,姐姐有啥事随时叫我哦!”
看着孟若羽的背影,傅雪喃喃道:“谢谢,我叫傅雪。”
“傅雪,姐姐的名字真好听。”孟若羽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傅雪刚睁开眼,就听到外间传来孟若羽的声音:“姐姐,我要去上班了,早餐放在桌子上,姐姐别忘了吃哦!”
几天后,傅雪知道了孟若羽在一家跆拳道馆打工。他是个孤儿,幸亏一个远房舅舅将他扶养大。
孟若羽也了解到傅雪患有重度抑郁症!怪不得会想不开,会选择那样的一种方式对待自己!
傅雪把孟若羽当成了弟弟,经过一段时间修养后,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她是个浪漫的人,一次劫后余生后,再也没有想过寻死觅活。
时间一天天流淌,孟若羽虽然年龄比傅雪小,但很懂得照顾人,把傅雪伺候的如同一个公主。傅雪冰封的心又一次开始回温。
一个月后,他们决定离开这处伤心地,一起去另外一座城市寻找幸福。
两人相亲相爱,准备相知相守。傅雪喜欢浪漫,一直期待着有机会体验一次“一路白头”。
那年的圣诞节,迎来了一场久违的大雪,傅雪不禁感叹:连老天爷都在成全他们呢!
傅雪牵着孟若羽一路走,一路笑,任雪花洒了满头满身。不经意间走到了比较繁华的路段,恰在此时,迎面驰来一辆小轿车……
在那一道“嗤”声中,傅雪飞了出去,孟若羽倒了下去……
那一场雪,陪着傅雪的眼泪下了一夜,她再也没有盼到花开的季节,把所有热情全都掩埋在了那个冰冷的雪夜。起风了,这座城市终是在大风地呼啸中,一夜未眠,而傅雪,也在那大雪地陪伴下,一夜白了头。
失去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一件事,任谁都难以免俗吧。在失去他这件事上,傅雪想到了跟着孟若羽一起走,她孤单地坐在雪地里,跟雪花讲述着他对她的包容,他对她的宠爱……雪花飞舞着陪在傅雪身边,布满了她的身上,头上,还有心里……
傅雪终究没有选择离去,她有太多的心愿没有完成,还有为她付出一切的年迈双亲…
傅雪努力地去变得坚强,她选择了去遗忘。这世间的爱啊,总会有难以割舍但永远触碰不到的深情!
都说生命是修行的过程,可是,都已经修行了这么久,怎么来来回回还是只留下一颗哭泣的心呢?原来,岁月不仅仅有温柔的旅途,蓦然转身时,往事依旧那样不堪回首……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傅雪又想起了那个雪夜和那份无言的爱,眼泪终究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一刻寂寞遇见了委屈,孤独遇到了思念,一发不可收地化为了漫天飞舞的雪花,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日日思君不见君,离殇霜华满地。凝眸处,凭添几多新愁!”
轻吟着不知道哪里得来的词句,傅雪竟然觉得恍若隔世……
不再想说话,不再想思考,甚至不再想呼吸,傅雪仿佛已经远离了这嘈杂的俗世,内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下辈子,我一定要陪着你,一起走,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