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围城》（二十九）

姜还是老的辣。

方鸿渐的父亲是前清举人，又是乡村士绅。我以前一直以为乡村士绅就是乡下土财主，方老伯不过是个有文化的暴发户。直到翻阅了资料才明白，方老伯在当地是类似土皇帝一样的存在。

度娘告诉我，传统社会的官和民是泾渭分明的。一个县的官员屈指可数，其他都是老百姓（"民"）。民又分四民，"士农工商"。士为四民之首，就是乡绅。那么，什么是乡绅呢？乡绅也叫士绅、缙绅，是有科举功名在身的当地绅士。乡绅必须具备两个必要条件∶ 第一是要有科举功名或官员身份，第二必须是本地人。

只有士绅才是老爷，土财主再有钱也不是老爷；而且士绅见官不跪，可以参与当地政务讨论，不用服徭役，还可以拒绝苛捐杂税和拥有相当大的司法豁免权。读到这里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人一直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原来读书中举后有那么多的好处啊。

而且，官员入职前非常有可能是士绅，卸任后也将成为士绅。所以，他们对士绅这个阶层自然地有好感，他们之间是相融相通，互存的关系。怪不得开着银行的周家要和方家攀亲戚呢，原来是这个道理。

方老伯是前清举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虽然他是个封建家长，但是从他对方鸿渐与丈人闹翻一事上，我倒是颇为欣赏他的态度。先听听他说的话吧。

“鸿渐，你近三十岁的人了，自己该有分寸，照理用不到我们背时的老古董来多嘴。可是——娘，咱们再不管教儿子，人家要代咱们管教他了，咱们不能丢这个脸，对不对——你丈母早晨来个电话，说你在外面荒唐，跟女人胡闹，你不要辩，我不是糊涂人，并不全相信她——”

我们看这段话，讲得很明白。孩子自家不管，到了社会上就有人代自己管了，咱们不能丢这个脸。想到现在流行的熊孩子，父母只知一味纵容，到了成年走入社会，自然要被老师、领导甚至法律所管辖。

接着，方老伯又说了句我非常赞同的话，他说他听了丈母的话，并不全相信。说明他耳根子不软，不偏听偏信。方鸿渐但凡像他老子，有点脑子，后面也不会被孙柔嘉糊弄。可惜，他真没他爸有本事。

不仅如此，方老伯继续说：“可是你一定有行迹不检的地方，落在她眼里。你这年龄自然规规矩矩地结了婚完事；是我不好，一时姑息着你，以后一切还是我来替你作主。我想你搬回家住罢，免得讨人家厌，同时好有我来管教你。家里粗茶淡饭的苦生活，你也应该过过；年轻人就贪舒服，骨头松了，一世没有出息。”

老先生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太宠儿子，姑息了他。这就是儒家的做派，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接着他就开始处理问题了，让儿子搬回家来，过过苦日子，免得贪图舒服，骨头松了，一世没出息。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世事永天真”，说得不就是方鸿渐吗？如果方鸿渐能听进父亲的这段话，那么也不会一点人情世故不通，在后续的大学教学中处处碰壁。

方鸿渐感觉自己老大不小，还是个留学博士，被老父亲说得羞愤难当，直怪丈母发神经病。

遯翁怫然道：“你这态度就不对，我看你愈变愈野蛮无礼了。就算她言之过甚，也是她做长辈的一片好意，你们这些年轻人——”方遯翁话里留下空白，表示世间无字能形容那些可恶无礼的年轻人。

这里就是我昨日说方鸿渐的问题，他既不知礼又不懂感恩。父亲看得清清楚楚，无论周太太如何，她毕竟没有恶意，这件事是儿子不对。

这段对话真的很精彩，打破了我原先对他迂腐和守旧的观念。人家能够考进举人，处理乡里事务，和官老爷交际应酬，哪里没有两把刷子啊。可惜方鸿渐，一点皮毛都没有学到，到最后只得坐实了“无用之人”的称号，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