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障碍者的爱与性

把书从书展中带回来搁在桌子上两天，也实在不知道“障礙”的“礙”是什么字。翻翻找找才明白原来是“障碍”的“碍”，这才翻开第一页开始阅读。

这是有关障碍者情欲的记录。

而《幽暗国度：障碍者的爱与性》这本书里所指的“障碍者”是为智障、听障、视障和肢体障碍者，通过各位障碍者在日常生活中对情欲的所求，表达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生。

就算是“直立人”（摘自本书中的称呼，“这是近年来肢体障碍者对四肢健全者的称呼”）的我们，在谈起“性”这件事时也常常被掩盖在茶饭酒饱后，被用作荤段子以哄笑在各方，何曾有正经谈过“性”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相应的阶段，好像每个人都必须无师自通，不必多言。好不容易上了台面，也只是应付考试里的马斯洛“生理需求”。噢，原来这性就出现在这四个字里呀！说到底，就算在门面上多冷淡，到了底下我们仍有自己解决的方法，万千种方法里最多大不了还有自慰吗。但是想一想，障碍者可以么？仍然有许多行动不便的障碍者就连自慰也无法做到，想来有些心酸。偏偏这里需要的并不是同情。

书中介绍，有人组织成立性义工团体“手天使”以帮助障碍者达到情欲的满足。在这时，“性”已不单单是一种身体的欲望了，而是情感的连接。在这过程中并不是因为“我可怜你才给予你帮助”而恰恰是“你有这个需要，没法做到，而我正好可以帮助你。这是一种很普通、正常的现象”。是平等、同理而不是霸凌，更不是同情。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轻松。成立几年，“手天使”的服务对象达到十多位，其中女性也只有一人。人数这样奇少，一方面是由于“手天使”有细致、缜密的服务体系，与申请者结识、沟通是一个彼此了解的过程，方案设定依据申请者的兴趣爱好、身体状况、性爱取向等等一系列细微需求，来回讨论数次才达成，并无时间限制，关键是每一步都马虎不得；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性”观念没能得到正确的传播，在众人的印象中往往是挂上了“污名”。张口讨论“性”并当众表达“性”需求被视为下作，即使到了今日，男女之别的条条框框仍是明显，换做女性提出申请，不知道要招来多少碎语闲言，仿佛这“性”也挂上了男女之别。所以也就不奇怪这十多位申请者中只有一位是女性了。“手天使”还有一项特色，便是受服务者在事后需提交一份“心得报告”，透过一篇篇交付情感的文字，已然明白“性”对于障碍者本身的意义已超过乐园的体验，而是一种情感需求。双方目标的达成不是在于单纯完成服务，而是拥有彼此的情感，把这迷人的感情化为抚摸、接触和性交。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原来“性”也是这么可爱的。

除此之外，障碍者解决“性”当然还有别的形式，比如婚姻。在《幽暗国度：障碍者的爱与性》中提及男性障碍者的家属为其寻找配偶，一来是解决性需求，二来是障碍者需要一个长期的看护。这样一举两得的便宜，往往是亏了女性。女性障碍者就缺少这种运气，一旦成为障碍者就被社会所抛弃，成为服务的需求者而不是提供者，已无价值可言。何其谈到女性障碍者，如是一名“直立人”女性，若无法满足在这社会框架下的照顾者身份：妻子、母亲、媳妇等诸多捆绑身份，也一样遭到社会的遗弃。所以不是“障碍者”与“直立人”的区别，而是这个女性是否能提供价值的现实。

其实，在书本中除却个别婚姻，在障碍者的婚姻中，仍有许多爱情的甜蜜，有爱得轰轰烈烈的，也有喜爱细水长流的，障碍者在不断的取舍中，得到爱的结晶。比如智障者伴侣M与F，怀孕又把宝宝生下来抚养，多得有刘俊伟这名社工。这是我在这本书里最喜爱的人物。人人都在反对，认为智障人士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把小孩照顾好。但是他的做法超级伟大，“他想了又想，决定以同理的态度考量她的要求，进而提出建议，而不是改变她的决定”，遇上这样的社工，简直要拍手鼓掌。

这是一种生育权利。《幽暗国度：障碍者的爱与性》这本书不也是一直在表达“性”的权利是平等的么，岂会因为你是“直立人”，她/他是“障碍者”而将“性”的趣味划分了三六九等？只不过是便利与否的过程罢了。人人谈“性”色变，是因为缺少科学的传播途径，像吃喝拉撒一样正常的“性”是难以搬上台面的。照顾障碍者的日常已经耗费诸多精力，哪里还有空闲谈上“性”。这种敏感的话题稍有过度无法把握尺寸，又变成一种不礼貌的行为，落在障碍者身上了无生息，形成被剥夺的空白。于是，障碍者变成无性化。

对“性”的需求，是否也是对“爱”的一种向往呢，简化为“性”是另一种更明了纯粹的途径，以“性”作为媒介，将虚拟化的“爱”转化为实质的接触，建构人与人之间的桥梁，从而产生的情感连接自是更为感官。反观，将“性”压抑，避而不谈，以冷暴力的方式处理，为“性”添上莫须有的色彩，不仅不科学，也让障碍者深受其惑，久而久之对身心的发展自是不利。

不可否认，在某些程度上“性”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沟通的渠道。这对众生来说都是平等的。

这种话题敏感又脆弱，在社会却偏偏缺少探寻者，晓以被大众所知。常谈平等，殊不知对身体的自我掌控也是平等的方式，这是一种选择的权利。正如“手天使”创始人黄智坚在结尾中所说：“被看到才有被了解的机会，也才有被改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