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幸福像花儿一样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理事会2024元旦征文活动。
01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自己可能不是绝症患者了？同样的问题，吴怡在心中重复了三遍，大脑才最终确认。
再看一遍刚才的视频，吴怡心情像大海，先是光滑如镜，接着起了微澜，然后是惊涛拍岸。她愿意享受这被澎湃巨浪掀翻的感觉，那是无与伦比，前所未有的巨大喜悦。
五年磋磨把她从一个健康正常的躯体变成了不能自理的废人。幸好，零件还是全乎的。幸好，精神还没倒下去。吴怡已经在思索下一个问题，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才能康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希望之光的照耀，还有什么能够阻挡她的脚步呢？
康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全家做一顿大餐。万佳将近五岁，还没尝过妈妈做饭的味道。万贝快要成年，再思念也不会说出来难为妈妈。倒是万全一个人做饭吃饭的时候多了，唠叨唠叨：“老婆，什么时候还能吃上你做的饭？”
第二件事，和万全一起带上万佳去游乐场疯玩一天。可怜的小家伙，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和父母同游的乐趣。到时候不管他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通通买给他。
第三件事，好好整理一下万贝的房间。这小子现在真帅呀，好像一夜之间长开一样。要是房间和衣柜如同外形一样帅气，一年半以后出去上大学，自己也不用牵肠挂肚啦。
第四件事，精心布置一下现在的家。搬家三年了，自己都没有好好打量这个家。钢琴的罩巾三年没洗了，小佳的故事书和自己的书在书架上相互混杂，有点凌乱。关键是没有女主人的气息，要让绿植生长，要让鲜花怒放！
第五件事，在一个和暖的下午，约万全去家附近的公园走一走。三年没出过家门，自己还能感受树的浓绿，花的芬芳，风的吹拂，鸟的吟唱，对着眼前日渐憔悴的他，该是何种心绪与情感呢？心疼，歉疚，感恩……无法形容。
等等，吴怡明显感觉哪里不对。静静整理一下思绪，终于知道哪里出错了。那时的他，应该满面红光，神采飞扬才是，怎么能用眼下的状态来形容。吴怡也不惊讶，梦见自己是病人的情况不是少数，她早已经习惯现实对身体和心理的全面侵略。只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希望，她必须以全新的视角审视未来，比如如何回报万全几年来的相濡以沫，比如怎样为孩子的成长增加助力。需要重新筹谋的事情太多了，吴怡心中的澎湃又要压制不住了。
02
那几年的兵荒马乱
万贝就读于吴怡曾执教的高中，体育突出，多才多艺，充满正能量。这是与吴怡私交不错的前同事对他的评价，且补充了一下，眼神时有淡淡的忧伤。
仅仅是忧伤，吴怡感到万分庆幸。三年多的时间，家庭巨变足以让一个孩子从乐观开朗走向孤僻不合群。但是，挺过来了。
与优秀教师相比，吴怡更喜欢优秀妈妈这个称谓。从三岁上幼儿园到十二岁小学毕业，万贝的身边总少不了吴怡陪伴的身影。从生活常识到待人处事，吴怡事事挂心。万贝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万贝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吴怡因为左手屈伸不力，踏上求医问药的旅途。之后接近两年，吴怡陷入病势每况愈下的焦灼痛苦，无暇他顾。万贝的脸上已无昨日之阳光明媚，代之以不安迷茫。
初一寒假，临近春节，吴怡和万贝去超市买过年衣服。站在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大厅里，他们都没有了往年心情。在服装区吴怡执意要为万贝买件名牌，可万贝死活不要，全无去年要买阿迪达斯限量版的倔强。他俩无功而返，下楼时看到一款小饼干，万贝讲了一件事。
这款饼干是万贝校内超市的紧俏商品，下课早跑得快的学生才能抢到手。万贝吃过一次，好吃的不得了。但也只有一次。妈妈的病要花钱，还是等下次妈妈回家全家一起分享吧。
听到此处，吴怡心中酸涩异常，扭头憋回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要多买些给他。万贝只挑了两袋小包装，共计十九元。他们便打道回府了。
到家后，万贝坐在吴怡和万全中间，喂吴怡一口，万全一口，眉宇间的幸福就要溢出来。以往俯首可拾的团聚竟然成了万贝盼望三月之久才达成的愿望。吴怡很配合，完美完成了她的角色表演。
那年春节，吴怡因为说话偶尔递气不顺，怕家人担心，少了很多话。万贝也没有往年的古怪精灵，闷在屋里打游戏。大年初二，多年不见的故友特意来看吴怡，半年的压抑，彷徨，恐惧，担忧倾泄而出，吴怡嚎啕大哭。
出门送朋友下楼，吴怡发现万贝早已经停了游戏，在小声抽泣。万贝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妈妈不是去北京了吗？北京那么多好大夫，怎么还治不好妈妈的病？”
吴怡无言以对，疑似绝症的痛苦还是不要万贝承担了吧。
之后疫情爆发，万贝和爷爷奶奶回了老家。吴怡和万贝又开始了长达三月的分离。万贝再也不像上半年那样经常在晚睡前给吴怡电话，而吴怡一想起万贝即将没有妈妈的往后余生，就泪崩不止。怕在电话里露出破绽，吴怡也一直没打电话。
这三个月唯一听到的万贝声音是 微信发来的歌曲《万谢千恩》。什么都不在调上，感情却是真挚的。吴怡被一句“举高高”戳中泪点，又一次哭得稀里哗啦。
03
为母则刚拯救了她
网课结束，万贝回家准备返校。当晚与吴怡同住，吴怡试图用还算灵活的右手抚摸一下他壮实了不少的背，他竟瑟缩了一下。指尖下是陌生和疏离。回想去年此时，万贝还在和吴怡叽叽喳喳学校趣事，言语活泼可爱。吴怡下定决心，再做最后努力。倘若真的命运如此，就要在生命最后阶段多陪万贝，至少让他体会正常的家庭气氛。
又是一年匆匆过去，吴怡经历了确诊的绝望无奈，异地治疗，当地理疗均无效后，决定回家。万贝周末回家时，经常被舅舅接回，见不到爸妈，生活颠沛流离，内心的孤独可想而知。吴怡出院时见到的是神色郁郁，眼神飘忽不定的游戏少年。
彼时已是万贝初二结束的暑假。他的成绩从入学时前几名到了班里下游。最让人揪心的是万贝竟然自卑了。在重点中学，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除去做作业打游戏的时间，万贝都被吴怡拽着聊天。初时他很不情愿，吴怡很能理解。毕竟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多日，孩子最需要鼓励和陪伴的时候，妈妈不在身边。每每想到万贝碰到问题孤立无援，又不愿向他人求助，只能把自己封闭在游戏里，吴怡心中一阵刺痛。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吴怡很快抓住了脉门，万贝又开始和她叽喳学校趣事，成绩也稳步回升。吴怡如释重负，要不然，孩子前途毁在自己生病上，负罪感会让她死不瞑目。
04
写作带来神之救赎
最初的起点是遗书。
尽管吴怡觉得自己足够坚强，还是不能承受日渐失能带来的心理煎熬。有时，她会把万全支开，让眼泪肆意流淌。
有一天，等她哭完，一身烟味的万全进来问她一个问题：“老婆，万佳不到两岁，还不记事。等他懂事那天，问我要妈妈，我该怎么办？”话未说完，铁骨铮铮，从不认错的汉子已经泣不成声，吴怡忍不住再次大放悲声。
不想被忘记，不愿被忘记，也不应该被忘记。吴怡的行动是从疯狂购物开始的。彩纸卡纸，幼儿剪刀，彩笔画册，四线本田字本方格本，铅笔橡皮文具盒，直尺圆规三角板，削笔器，计数器，闹钟，水杯，书包……装满了一个超大的收纳箱。吴怡通过带万贝的经历，想到并且买了小佳从幼儿园到小学毕业可能用到了全部学习用品。目的只有一个，让小佳觉得妈妈的爱始终与他同在。
吴怡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给孩子写了遗书。给万贝的信里，她谈及人生经验，读书的意义，对他的期冀，哥哥的责任，以及自己离世后应该正确对待学习和生活。她最不希望万贝又一次因为自己一蹶不振，前途尽毁。
给小佳写信大有难度。吴怡不确定万全说小佳懂事那天是什么时候，三五岁还是六七岁？不过，有一点吴怡十分确定，她必须用儿童化的语言，尽量轻松的语调向小佳解释妈妈不得已离开他这一事实。
斟酌再三，吴怡用饱含深情的笔触写下一段文字：妈妈因为生病，离开了最爱的宝贝小佳，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百年后，小佳来找妈妈玩。到时候，妈妈可要像小佳小时候一样淘气，挠你脚痒痒。小佳要记得，妈妈永远永远特别特别爱你哟！
吴怡数次泪洒案头，表达的欲望让她坚持写下去。那样的舐犊情深，千种牵挂，万般不舍，唯有通过文字的表述才能酣畅淋漓。
吴怡有一个惊喜发现。全身心投入写作会让她忘记生死两难的焦虑，注意力集中在谋篇布局和字斟句酌上。另外，用文字表达使她获得了久未曾有的愉悦。就这样，吴怡无意中找到了自己的救赎之路。
05
收获希望，向生绽放！
开始写作以后，吴怡从未停下。即使被病魔折腾地力不从心，她也每天坚持写作。接近两年的时间，吴怡完成十万字。她希望留赠后人，孩子能从她的文字里体味妈妈是什么样的人，走过什么样的路。
是夜，吴怡做了一个梦。雪夜里，她，着红装，骑白马，踏雪寻梅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