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恋人（二）

我和小雨开始了电话联系，到后来越来越频繁密切。

基本上每次都是她在小商店或公用电话亭打给我，她一张卡快用完前，遇到我还有卡，我便会让她把电话号码报给我打回去，直到所有余额全部用完为止。

热络的电话让我牺牲了很多午休时间，也逃掉了很多公共课。

那时候公共课翘课是普遍现象，有个说法:选修课是必逃课，必修课是选逃课。到后来必修课我也开始选逃了，只为了和小雨煲电话。

当然，我也必须努力让自己不挂科。那时候，一个来自教育落后地区的农家子弟，考上一所正规大学并不容易。

我们通过电话和网络聊得非常投入，小雨说她是上海人，在武汉一所职业高中学服装设计，寄宿在武汉外婆家。她说我的文章容易让她想到她爸爸年轻时的样子，她爸爸当时在武汉一所著名的大学念书，很有才华，当年就是靠一封封情感炽热而又文采飞扬的情书俘获了她妈妈的芳心，她妈妈当时是系花。

小雨说，她偷看了所有她爸爸写给她妈妈的情书，自己都感动得哭了。

有回她又突然问我：小江，你戴眼镜吗？

我喜欢看书，但视力还不错。

那就好，我讨厌戴眼镜的男生！

为什么呢？

因为我爸爸戴眼镜。

起初我无法理解她的这那种偏激，后来她告诉我：她父母大学毕业后一起回了上海，爸爸工作两年之后离职，创办了一家文化公司，出品漫画和各类图书。在她爸爸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她出生了，父母经常因为工作的压力和分歧争吵，因此她的成长经常被忽视。她曾经得过一次严重的肺炎，拖到危急的时候才去就医，侥幸被救活，但落下了后遗症。六岁那年，她爸爸的生意有了起色，又涉足其他行业，事业非常成功，但出现了家庭危机。后来她爸爸竟公然带别的女人回家，家里经常吵闹和冷战。她觉得孤僻和不快乐，没有人可以倾诉交流，陪伴她的是一堆黑胶唱片，她也偷偷地抽烟喝酒。

这个叛逆而又野性、善良而又可怜的女孩吸引了我。她喜欢读书，而且似乎也有才艺，我有时很想见见她。

如果聊得太长，小雨会咳嗽，往往很难停下来。那时候我会叫小雨休息，我给她念别人的诗、自己的诗。我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但是我会倾注情感掌握节奏。每次当我念诗，小雨会安静下来，咳嗽也会好。然后小雨就要我休息，她唱歌给我听。很奇怪，她那种非常嘶哑甚至可说日常中有些难听的声音，唱起歌来却非常动人。

小雨，你的歌声很不错，不过就是不够甜啊——我对她的赞美每次都出自真心，对她的打击却是故作姿态。

哼！小江，有机会我带你去上海外滩的咖啡馆，那里好多很特别的小店，坐在那里听听老歌，我给你做一杯咖啡，然后我上台给你唱一首，你也一定会喜欢，保证小姐姐我也能点亮全场。

想不到我家小雨这么全能，还会做咖啡。

当然，做咖啡，弹钢琴，画画，插花……我都会哦！

好啊，很期待。

……

我一直追问她不时剧烈咳嗽的原因，她始终不愿意告诉我。

后来她在约好的一次网聊中告诉我：小江，记得我第一次和你在网上聊天，我说想和你在长江大桥上见面吗？

记得啊，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见面呢？就不怕被人劫财劫色？

你觉得我真的是出于无聊吗？

我不知道。

那天你不愿意见我，我无聊就只有去看你的文章，你的文笔很不错，我有点被吸引。之后，我还是一个人去了大桥，在长江大桥上呆了很久，本来我真的是想跳江的，但你的那个小说没有写完，我还想看到结局，所以我打消了跳江的念头。

我的小说这么大的魔力，能挽救一个如花少女的生命？

也是一个方面啦，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觉得跳江的人不应该是我，是我爸爸！

你的想法怎么可以这么毒？你亲爸啊！我看你跳江了鱼都不愿吃你，你的思想你整个人都有毒！

是，我有毒！你跳江鱼也不会吃你！

因为太酸。我们不约而同地给对方发了这一句话。

呵呵……

哈哈……

:）所以小雨，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嗯~~~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