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不可为而为之

读《南明史》，深为顾诚老折服，十数年搜罗史料，交织印证，其后著书立说，只为弄清南明小朝廷覆亡的因由，以史为鉴。顾先生学人勤勉，千头万绪当中辨析谨严，讲出了一个不一样的南明。后学晚辈不敢妄言，只是认为历史向来属于文韬武略的强者，艺术才归于射御书数的常人。常人揣度强人，环境、心胸、眼界都隔着一层，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书生意气难免。历史在成为历史之前是大人物的演武场，成了历史之后蜕为艺术，才做了常人的一亩二分田。

不才浅见，南明定都南京注定国祚命短，这不是术的问题，是道的顽疾。表面看南明福王不具帝相，史可法、马士英等辈仅仅腹有诗书，藩镇将领拥兵自重，不思报国——从中央到地方，文恬武嬉。北方清廷则大不相同，摄政王的英明远非弘光帝可比，范文程、洪承畴诸公胸有韬略，将军们令行禁止，勇于战事——从上到下，君臣一心。这种比对看似是颠覆式优势，实际只给南明的覆灭提了点速而已。假如双方阵地互换，败亡的几率还是南朝更大。

都说事在人为，这个人指的更多是大众，并非振臂一呼的强人（虽然他很重要）。强人比常人强在识得时务，看得出何时该登高，何时该号召，借势造势，成就英雄。但若无势可借，强人也不过是活得不甘的人。

江左自古富庶，鱼米钱粮充盈。仓廪实，民知礼。吃饱肚子便要求有趣的灵魂。万般皆下，唯有读书。而人一旦读书花花肠子就多，有了高级审美，懂得生命珍贵，只会更加惜命。民风自弱，势也弱。

得中原者得天下。黄淮华北一带，兵火连年，民不聊生。饭且吃不上，读个鸟蛋的书？！生不易，死何惧？尚武可保性命，可觅封侯。民风彪悍，势亦强。

弃弱用强，这即是历代雄主定都咸阳、洛阳和汴梁，及至大明成祖天子守国门的原因，也是南明必将亡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