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光美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既不是四月,也没有山寺。五月初的北地,春色像草原上的星火,眨眼间燎原大街小巷。眼波所及之处,一片桃红柳绿的好颜色。
然而,我却在春潮逼仄的气息中,想起了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
纵然才情如白居易,也难免被时代和地域局限,我在心里腹诽着。
公元815年,唐宪宗元和十年,时任左赞善大夫的白居易越职言事,惹怒朝廷,被贬为江州司马。
白居易以为自己仕途的春天已经过去,在客居江洲时写下名篇《琵琶行》。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苦闷之情溢于言表。
公元817年孟夏,白居易携友同游庐山大林寺,见寺内桃花盛开,一派春意盎然,忍不住惊喜和感叹,遂作《大林寺桃花》。
此次出游,也是白居易人生的转折点。
除了贪看春色,白居易还在大林寺墙壁上看到萧存、魏宏简、李渤三人的诗句。三人都是唐朝时敢于直言,抨击权贵的正直之士,后都遭到了贬谪。白居易感叹这些人留在墙壁上的诗文二十几年来无人问津,想到自己以后的人生大抵如此,不免悲怆、自省。
从此以后,白居易“换尽旧心肠”,从“兼济天下”到“独善其身”,大林寺的春天可以看做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设若江南春事尽了后,诗魔白居易一路向北驰骋,定能看尽沿途的春光烂漫。然而他的思维被贬斥后江州司马的官位束缚住了。贪恋小小山寺一隅,竟然忘记了祖国大地好,何处不春光?
白居易有多留恋春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这里的春天彻底来临了。
广场中央的花坛里,一簇簇粉红色的花瓣塞满枝头,花瓣压低了树枝,更压慢了行人的脚步。人们纷纷感叹着,江南的春天终于如美人遮面,一步三摇的挪到北地来了。
偶尔有几只蜜蜂胡乱飞舞于低低的枝桠间,扰的站在树下自拍的美人们频频蹙眉躲避。
是了,我也是怕蜜蜂的。记得七八岁时,那是个不需要接送也不怕孩子走丢的年代。一个盛夏的午后,我独自走在上学路上,我贪看路边的野花,竟没留意自己打扰到了蜜蜂的工作。结果,我被视做侵入者遭受到惩罚,当细细的的针刺进左下颚时,我惊恐的大叫一声,胡乱拍打起来。
下颚鼓起一个大包,我顾不得已经临近上课时间,哭天抢地的跑回家。模糊的记忆里,当天下午我没再去上学。如何消肿,何时消肿已经记不清楚了,毕竟那时二十多年前的事。
我只记得从那以后,我害怕的东西里,除了软体动物,又多了小小的蜜蜂。
广场上除了蜜蜂,还有很多孩子。因为有孩子,就有了很多售卖玩具的小商贩。经常能看见妇女们肩头上放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泡泡水、跳跳球、小喇叭……
散文||春光美当中有一种我小时候没玩过的飞鸟玩具。飞鸟玩具用橡皮筋做动力,飞行姿态优美,操作之后腾空高飞,宛若真鸟。
瞧!眼前一位商贩大姐为了引逗孩子的注意,拉动玩具,飞鸟煽动翅膀冲天而起,一下子落到花树上,与几只盛放的花枝纠缠在一起。
“鸟飞上树了!”
儿子手指着飞鸟,高兴地跳起脚来,全然不顾商贩阿姨一脸的不快。
大姐左顾右盼,见没一个高个儿的人愿意上前帮忙,一狠心拽住树枝使劲儿摇晃。花瓣像断了线的泪珠,簌簌的从美人面孔上滑落。
如雨的花瓣钻进大姐的衣衫里、脚底下。这本该是一副绝美的图画,可惜大姐一心扑在鸟儿上,不肯入戏,成了画里最不和谐的存在。
鸟儿落地了,我悬着的心也随之一轻。
开的正好的花朵被蹂躏、撕扯,早早离开枝头投向大地。让我忍不住想起《红楼梦》里黛玉葬花那一幕。
扛着花锄立于纷飞花树下的瘦弱身躯,肩膀因哭泣而簌簌地抖动。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折服于曹公笔下黛玉的才情,我却因为觉得太过悲伤,而不喜欢这一回。黛玉即是在葬花,也是在葬她自己,葬大观园里每一个香消玉殒的生命。可即便她埋了大观园里每一瓣落红,也免不了“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的命运。
“妈妈,鸟怎么飞走了?”儿子稚嫩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我看见眼前一片残破的花枝正迎风招展。
“回家了。”我说。
“为什么回家?”
“都会回家的,”我说,“春天也会回家,春天走了,夏天才会来。”
“夏天能干什么?”
“夏天能玩水,你不是最喜欢玩儿水吗?”
“是,妈妈。”
“夏天走了,秋天就来了。”
“秋天能干什么呀?”
“秋天呀,秋天能捡金黄色和红澄澄的叶子,能吃好多水果,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
“等秋天走了,冬天就来了。冬天可以打雪仗、堆雪人,可以玩儿雪,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
文人偏爱春天,喜好春花,甚至于要把春尽和时运、薄命联系到一起。春光是好的,万物复苏、生机勃发。可惜我没才情做个文人,我偏爱四季分明。
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有不同的韵味。就像女人,有二八年华的青涩婉转,有四十几岁的风韵犹存,更有六七十岁的从容和优雅。每个季节都是生命里的流光溢彩,都值得被爱和留恋。
往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岁月静好,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