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梨花残
繁花似锦,又到了梨花片片飞落的季节,楼瑾月轻轻拾落在青石子铺就的路上的一朵洁白无瑕的梨花,抬头仰望那棵开得繁茂的梨花树。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是忘不了,如果我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同样的花季,同样的情景,那时的我,是楼将军唯一的女儿,最得爹爹宠爱。那时候,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却已经有了和娘亲一样的倾人之姿。最喜欢的就是站在梨花下数着吹落的花瓣。那个和往常一样的午后,我慵懒地躺在梨花木椅上,闭目养神。忽然,被一道声音惊醒,只看见一袭白衣翩翩公子,扬着那张俊美的脸庞对我喊道:“小懒虫,起来了。”那是与我自小青梅竹马的郑家的嫡长子。比我年长三岁。楼家与郑家世代交好,郑家世代书香门第,但许是祖先不喜官场,便营经商之道。不曾想,世代皆是经商奇才,竟达富可敌国。却也遭圣上忌讳。心知肚明便移居到这离京城较远的黎城。郑家便与楼家做了世代的邻家。回过神来,看见他就知是趁着爹不在,偷偷溜进来的。我心中有一丝欢喜。但面上不悦地撇撇嘴。装势要叫人。他急忙捂住我的脸,恨恨地盯着我。我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郑轩逸无奈地看着我,继而又露出对我从未有过的严肃复杂的神情看着我。缓缓地对我说:“跟着我躲起来,不要说话,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是,最近府中虽似往常一样平静,但却和往常又有些不同,娘亲总会背着我以泪洗面。每日去看她从整日红肿的眼睛可以看出来,父亲整日愁容满面,形色匆匆。依希还能看见新生的几缕白发。有时来看我,眼神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似不舍,似愧疚。我当时虽察觉,却不懂。父亲不前几天还叫了郑轩逸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独自到他的书房,出来的时候,郑轩逸神色有一丝黯然。但经我询问,又闭口不言。仍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有时娘亲的心腹乳娘黄嬷嬷会用一种怜悯,不舍的眼神看着我。看着严肃的郑轩逸,我木然的点了点头。并跟着他到了他私建的藏身之处——慕梨苑。后来,我听说,楼家被灭门了,据说是得罪了圣上最宠爱的六皇子北辰远。与其交好的郑家却把楼家撇的一干二净。当时,满脑子都是一句话“楼家被灭门。”我苦笑,原来郑轩逸郑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楼家?郑轩逸默默地看着我。我绝望又仇恨地望着他。一字一句的开口:“好个郑家,我楼瑾月今日对天发誓,与郑家的人再无瓜葛,恩断义绝。”说罢便狠狠地摔碎了郑轩逸送我的玉镯。我拂袖而去,似乎听到了他的泪落声。可他终究没有追出去。我只身来到了长安,世人皆言长安的繁华奢侈。我却感到透骨的凉。因为这有那个杀父仇人北辰远。我改名为意裾。到了当地闻名的歌舞坊——芳华居 (也是六皇子常去的地方)我凭着出色的容貌和舞技,成了有名的歌姬。 终于被六皇子带到了他的府中。他的府中却没有别的女人。但他从未碰过我,只是总来看我跳舞,每当我跳舞时,他总会为我伴奏,琴声虽美,却让我对他恨得越深。我终日寻思着如何杀他。终于,我等到了一次宫宴,他准备带我一同前去,我在宴上可近他的身,我精心打扮了一番。紫色流仙裙,梳了高高的飞云髻,腰间别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用宽大的腰带掩藏着。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之,我与他并未同乘一辆马车。宴中出乎意料的,我看见了郑轩逸,他竟然违背祖训。可他却对我视而不见。我只听到有人称呼他郑丞相。我与他仅仅三年未见,他竟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已然褪去了当时的青涩,只剩下从容不迫冷淡的面容。但我仍捕捉到了他见到我的欣慰宫廷的丝竹管弦响起,人人面露喜色。喝得微醺。我自告奋勇愿献舞助兴。熟悉的琴声响起,是北辰远。我暗自嘲讽地望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深邃的眼底流露的柔情。再看一眼他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看着离他越来越近,心中积蓄已久的恨意倾泻而出。匕首在 众人目瞪口呆之时,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其他人想动却动不了,也张口说不出话。北辰远说:“我已经等这一刻等很久了,这药是我下的,两个时辰后自会解开,你还记得吗?你十岁那年,见到过一个身负重伤的少年,你瞒着父母把他带进府。并治好了他的伤。那个少年在子时独自离开了……”似乎有些印象,那年看到一个一袭黑衣的倾城少年,但身上有浓浓的血猩味便偷偷把他带进了府中,那个少年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在他的贴身手帕上有一个辰字,所以她当时总喜欢叫他辰哥哥。喜欢偷偷在他坐在竹林里休息时陪着他。两天后他就不告而别离开了。那时候,还幻想了好一阵子他能回来。明白他不会来了之后,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当时偷偷在书房里偷听父亲说什么遭太子追杀的六皇子回来了之类的 。 原来,那个少年就是北辰远。 “楼家没有被灭门,我只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太子当时认为我想夺走他的皇位,想拉拢楼将军。于是,便计划让所有人认为我有灭楼家的想法,其实,我只是在子时让楼将军一家坐船到我私下修建的异常偏远的府邸。那里没有皇子的势力。不曾想,你已经被带走了。”我都明白了,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我还不死心。“那你为何让我杀了你你告诉我。”我死死地盯着他。他却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直直的望着我,仿佛要把我刻在他的脑子里。说:“父王偏爱我,想让我继承皇位,但我不爱皇位,自从那次重伤便命不久矣,活不过二十二岁,我认为三皇兄才华横溢,比我更懂治国安邦。与世无争,品行若菊。父王,恳请立三皇兄为储君。太子陷害忠良,证据确凿。你我心知肚明。瑾月,我活不了多久,我宁可你永远恨我。记住我在心中我能有一席之地足矣。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免死令。好好随郑轩逸活下去。老天还是怜悯我的,让我在有生之年能陪着你,能看着你。你可知,那府中的一片梨花林,都是我为你种下的,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看你在树下起舞,我为你伴奏。那最美的景色,我已经见过了,无憾矣。每次能在深夜,偷偷看你的睡颜,是上天赐我的福分。”我看着刀上的毒液渗透了他整个胸部。却无能为力。他终是死在了我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我到头来却一无所有。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前所未有的忧伤失落铺面而来。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殿外的,我只记得外面的天空很暗很暗。 我终究一生未嫁,青灯独伴。只是寺庙外的梨花林是那么似曾相识。郑轩逸之后便辞官而去。临行前他对我说:“我终是不如他那么爱你。”后来听说,他也一生未娶。几十年来看着满苑的梨花花开花落,就如生命的轮回,繁华落尽。只余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