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句子,会让人“看一眼就想放进收藏夹”?
村上春树有一句话“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只是希望今后的你,在遭遇人生低谷的时候,不要灰心,至少曾经有人被你的魅力所吸引,曾经是,以后也会是”
那是个彤云密布、天色黯淡的冬日午后,太阳光仿佛在勉强穿过沉沉低垂的云层时被削成了粉末。目力所及,一切都那么呆板迟钝,没有生机。薄暮时分,房间里已黑得如暗夜一般。记得没有开灯。惟有取暖炉的火苗红晕晕地照出墙壁。
她的表情里面有一种撩动人心弦的东西……仿佛能把人心的薄膜一层层温柔地剥离下去。至今我仍清晰记得她那伴随表情变化而细微地改变形状的薄唇,记得那眸子深处一闪一灭的隐约光亮。那光亮令我想起在细细长长的房间尽头摇曳不定的小小烛光。
一定时间过去后,好多好多事情都硬邦邦凝固了,就像水泥在铁桶里变硬。
我怔怔地注视着那手指慢慢顺着裙子的方格移动。那里边似乎有什么神秘物,看上去仿佛即将有透明的细线从指尖抽出,编织新的时间。而一闭上眼睛,黑暗中就有漩涡浮现出来。几个漩涡生成,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在那十秒之间,我觉得自己成了一只无所不能的小鸟。我能在天空飞翔着感觉到风力,能从高空看远处的景物。由于太远了,具体有什么无法看得一清二楚,但我感觉得出它就在那里,我总有一天会到达那里。这让我透不过气,让我胸口悸颤。
我同岛本之间曾经存在的亲密空气也似乎随之渐渐变得别扭起来。
但并不晓得那具体意味什么,不晓得那将把自己具体引向怎样的地点。我只是侧耳合目静静地描绘那里应该有的东西而已。那当然是不完整的风景。那里的一切都如云遮雾绕一般迷离,轮廓依稀莫辨。但我可以感觉出那片风景中潜藏着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什么,而且我清楚:岛本也在看同样的风景。
想必我们都已感觉到我们双方都是不完整的存在,并且即将有新的后天性的什么为了弥补这种不完整性而降临到我们面前。我们已站在那扇新门的前面,在若明若暗的光照下两人紧紧握住了手,十秒,仅仅十秒。
但我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惹人喜爱,照片上倒看不出来,生活中的她却有一种自然打动人心的毫不矫饰的温情。
我一声不吭地穿鞋出门,在街上转悠了两个小时。不可思议。虽然我已不再孤独,却又深深陷入了以前从未感觉到的孤独中。就好像生来第一次戴眼镜,无法把握物体的远近。远处的景物看起来近在眼前,本不该鲜明的东西历历在目。
然而我无法拥抱这百分之百的幸福感。自己好比一座失去台基的塔,越是想登高远眺,心越是剧烈地摇摆不已。
我眼睛一直睁到东方天空隐隐泛出白边。
如今想起她,星期日那静静的清晨都每每浮现在眼前。天朗气清,刚刚开始的星期日,作业没有、什么也没有、尽可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星期日——她屡屡让我产生如此星期日清晨般的心绪。
日落天黑,风徒然变冷,告诉我冬天正步步临近。
倘留在这里,我身上的什么必定彻底消失。但那是不可以消失的。它好比朦胧的梦幻。那里有高烧,有阵痛,那是一个人只能在十七八岁这一有限的期间里怀有的梦幻。
那同时又是泉所不能理解的梦幻。那时她所追逐的是另一形式的梦幻,是另外一个世界。
而她又有点儿脸红了,随后又缄默有顷。
健忘不是问题,忘掉才是问题。
我闭起眼睛,再次把身体交给时间的流沙,让时间白白消耗掉。
沉默。该说明的事已大致说明完毕——便是这么一种意味的凉丝丝的沉默。我也不自量力地加重沉默,领略了片刻这凉丝丝的意味。
少顷,她挂断电话。话中带有未尝不可以说是同情的余韵。
“有时候我们并不需要语言。”老人好像没听到我的话,“而与此同时,无须说,语言则常常需要我们这个中介。没有我们,语言就不具有存在的意义——不是这样吗——从而成为永远没有发声机会的语言,而没有发声机会的语言早已不成其为语言。”
“的确如您所说。”我说道。
非常可悲的一段对话:人类的肉体作为发音的载体,有时候竟然是无意义的存在,当我们对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人讲话时,讲的都是废话,都是多余的发音。
她出口的话语在夜间空气中失去了作为句子的形状,混杂在葡萄酒轻微的芳香随后,我发现脚下有一双无带无扣的红色女鞋。鞋跟眼熟,夹在满是泥巴的网球鞋和廉价沙滩拖鞋之间,看上去好像过时的圣诞节礼物,上面漂浮着细小尘埃般的沉默。
她在淡淡的阴影里,阴影没有颜色。
足足隔了三十秒,她才以缓慢而均衡的动作从桌面上扬起脸,怅怅地盯视着枯萎的盆栽,几根细发紧贴在湿脸颊上,微微的湿气如光环一般在她四周游移。
紫色的烟在晨光中勾勒出几何花纹。
她脸上全然没有称得上表情的东西,使我想起在照片上见到的沉入海底的街市。
静静望着谁也没坐的椅子,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小孩子,一个人留在基里柯油画的奇异而陌生的街道上。
整整二十四小时没睡,却莫名其妙地不困。体内倦倦的,懒懒的,唯独脑袋犹如熟悉环境的水生动物,在纵横交错的意识水路中无目的地往来穿梭。
尽管微不足道,但已无可挽回。我们置身于被拉长了的、平静的死胡同中。那是我们的尽头。
这么着,她连同几件筒裙一起从我面前永远地消失了。有的东西被遗忘,有的东西销声匿迹,有的东西死了,而其中几乎不含有悲剧性因素。
她口中的“Dear”有一种春日午后般的绵柔韵味。
语气仿佛用手套拂去桌面上的灰。
但正如尼采讲的那样:在无聊面前即使神也会卷旗而去。如此而已。
我屏住呼吸,愣愣地看着她。口干得沙沙作响,身体任何部位都出不来声音。白石灰墙壁刹那间仿佛迎面涌来。店内说话声餐具相碰声变成一抹微云样的东西,又重新复原。涛声传来,有一种撩人情思的黄昏韵味。然而这一切不过是我在几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感受到的极小一部分。
我们甚至可以漫无边际地在偶然的大地上彷徨,恰如某种带翅的种子被倏忽而至的春风吹走。
车门打开,傍晚的太阳照在我脸上。几千只知了拧钟发条一般叫着。一股土味儿。
沿河栽植的树木释放出嫩叶的气息。绿色仿佛融融沁入周围空气之中。
性格会有所改变,而平庸却是万劫不变的。
定睛看去,路和车仿佛一点点融化在雨中。
乐曲最后一个音节被空气吸走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淡淡的暮色中,细针般的雨继续下着。
着急等于自己的败北。
我把窗口射进的午后阳光用手心接住,轻轻贴在学校她脸颊。如此姿势保持了很久。我呆呆望着白云从窗这一端飘到另一端。
我用手指悄悄拨开她的秀发,吻在她耳朵上。世界微微摇颤。小小,小而又小的世界,时间在那里如温和的风一般流逝。
午后柔和的阳光悄然包笼她的身体,俨然一副古老的静物画。
万里无云的天空犹如被切去眼睑的巨大眼睛。
那是你的问题,时间没有责任。
我从车窗望着路两旁绵绵不断的密林。
不料她却以专注的眼神饿虎扑食一般盯住银幕不放,找不出时间搭话。
鼾声如雾笛一般凄凄然。
走出电影院,我搂着她的肩漫步在暮色笼罩的街头。我觉得我们比以前亲密了。来往行人的嘈杂声很是叫人快意。天空眨闪着淡淡的星。
我仰首望天,北极星处于正确的位置。不过看上去也有点像假北极星,太大,太亮。
如此无个性的宾馆我想未必能找出第二家。其无个性之中甚至荡漾着一种形而上的氛围。
沉默通过听筒如新月一般潜入房间,连呼吸声都全然听不到。沉默得那样彻底,以致耳朵都像开始作痛。
夏天已如难以忆起的旧日记一般遁住了什么地方。
磨得约略见少的只是我自身。
建筑物虽是五层,却如一个竖放的巨型火柴盒一样呆板。近前一看,并不怎么古旧,却又十足旧得令人侧目,想必建造时即已旧了。
而那记忆又如坏死的细胞迅速远离了。
门一旦关闭便再也无法打开,却又不可能一切都永远大敞四开。
阳光固然温煦,但风已夹带凉意。
建筑物看上去俨然如摄影棚里的布景,路上行人如同纸壳剪下来似的扁平扁平。太阳从呆板板的大地的一边升起,如炮弹一般在天空画着弧形落往另一边。
所以,我一直以为人生就是那么一种东西,就是要四处寻找什么,那才是真正的人生。
他们唯一的武器就是与生俱来的贫穷。
不知从哪里飞进来的小飞蛾如风中的纸屑忽上忽下地飘着。
铁桥的影子在书上一闪一闪地跳跃。
秋日的阳光清晰地辉映出原生林的残姿和通红欲燃的斑斓的花楸树。大气寂寂然纤尘不染。凝眸看去,但觉眼睛作痛。
空气清澈得几乎使肺叶猛然向上一缩。太阳光暖洋洋舒坦坦地抚摸着肌肤。
我们乘来的列车开走后,再无一个人影,唯有花坛里的万寿菊在清冷冷的风中摇头晃脑。
所有人都被冷漠与倦慵的缆绳紧紧捆在一起。
细细长长的月台恰似迎头扎进滔天巨浪的一条可怜的小艇。
路上几乎没人走动,偶尔擦肩而过的人,脸上浮现的也是萧条山镇居民特有的散漫神情。
脸色阴沉的太阳已有三分之一落下山了。
招牌往前,有一条坡路渐渐隐没在五颜六色的杂木林中。
刚才被太阳最后的余晖染黄的枫树叶又染上了橙色。树很高,斑驳的夕晖在林间沙路上一闪一闪地摇曳。
夕阳染红了右侧的羊,而将蓝幽幽的暗影投在左侧羊们的身上。
太阳即将坠入山后,淡蓝的暮色犹如被水稀释的墨水罩住山坡。
除了河的流水声,不闻任何声籁,仿佛整个镇子都睡了过去。
在寂静的黑暗中屏息不动,镇上的风景开始在我周围融化。
漫无边际的山白竹在秋风中此起彼伏,蓊郁的针叶林不见一线阳光。
厚厚的灰色云层预示着雪的降临。
一眼望去,结粒的稻穗在学校不规则的晨风中勾勒出奇妙的波纹。
隔谷朝对面望去,红叶点缀的低矮的山脉连绵起伏,远处平野若隐若现。
天空给潮乎乎灰蒙蒙的云遮得严严实实。云看起来更像是色彩均匀的布料,乌黑的云团在其下面低回流移,仿佛一伸手,指尖即可触及。
如此凝望纷至沓来又联翩离去的云阵的时间里,我们立脚之处的不稳程度变得无可忍耐起来。它们只消心血来潮地一吹,甚至就可把我们连同这紧附岩壁的脆弱的弯路拽进虚无的谷底。
那么安静,甚至风声也被无边的林海吞噬一尽。一只黑黑的圆滚滚的鸟不时伸出红色的舌尖尖锐地撕裂四周的空气。鸟消失不见后,岑寂便如软软的果冻塞满那条裂缝。铺满路面的落叶吸足两天前的雨水,潮乎乎的。除了鸟,再无任何东西打破沉寂。白桦林不见尽头,笔直的路也不见尽头。刚才还那般压迫我们的低云,从林间望去,竟有些像虚构之物。
叶片变红的白桦林海永无休止地伸向前去。白桦树间茂密地生长着色彩亮丽的灌木和绵软的杂草,随处可见的被风吹倒的白桦变褐变朽。
在这座建筑物里,时间以奇妙的方式流逝着,一如客厅里的旧式挂钟。
当人们离去砣管拧下来以后,时间便驻步不动,由这静止的时间块体在地板上堆积黯然失色的生活层。
雨点陆陆续续地敲打着窗扇。时间一点点增加重量,掺和着冷清清的幽暗浸满房间。电灯黄色的光犹如花粉在空中飘移。
灯熄了,房间笼罩在浓重的暮色中。麻木感从体内一直麻到指尖。蓝墨水般的暮色仿佛透过皮肤深深沁入了体内。
雨大概早已停了,隔窗传来夜鸟的叫声。唯独煤油炉的火苗在房间白色的墙壁上勾勒出长得出奇的淡影。
雨已完全止息,厚厚的云层处处现出裂缝。清秀的弯月从裂缝中露出脸,使得草场风景历历浮现出来,恍若探照灯照出的深海底。
一切都在晨晖中湿润润光闪闪的。
寂寞是一种不坏的心绪,就像小鸟飞走后的那颗寂寂的米槠树。
天气好得不得了,空中流移着几条宛如用毛刷曳出的白云,鸟鸣此起彼伏。
偏午时分,雪停了。同下时一样,停得很唐突。厚墩墩的云层如干黏土随处裂开,从中泄下的阳光成了壮观的光柱,在草场上四下移动。
来到外面,地上到处散着小砂糖果般的硬碴碴的雪粒。它们分别缩起身子,像是在抗拒融化,但钟打三点时,差不多都已化掉。地面湿湿的,傍晚的太阳以柔和的光芒笼罩大地。鸟如获释一般放声歌唱。
云层断处,星星闪烁着冷冷的光。
他们所利用所榨取所摧毁的,乃是剩给我的最后、真正最后一滴清露。
应该失去的已然失去。
深沉的静寂如浓雾再次压来。一种无法抵御的沉寂。
每一片橡树叶的尖端都光闪闪地噙着水珠。
两人不声不响望了一会雪。雪很轻柔,宛如零零碎碎的云絮从天上飘落下来。
黑暗如油一般钻院子里遍布阳光,叶子残破的芭蕉和快要秃光了的梧桐,与绿油油的罗汉松以及竹子一道,暖洋洋地分享着几坪地的秋色。这边,挨着洗手盆的芙蓉,稀稀落落剩不下几朵花了。那边,栽在袖篱2外面的桂花,依然散发出馥郁的香气。鹞鹰那吹笛子般的鸣叫声,从蔚蓝的天空高处不时撒下来。
沉默了片刻,倾听着划破秋日的肃穆传来的响动儿。
字里行间蕴含着不纯的杂音。
静悄悄的屋子里,灯芯吸油的声音,和蟋蟀声融汇在一起,懒洋洋地诉说着漫长的夜晚有多么寂寥。
他脑子里闪烁着微光般的东西。
Life is real . Life is earnest .
直到这时我才聊以忘却那无法形容的疲劳和倦怠,以及那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
可是世态虽然炎凉,只要泪眼朦胧地望去,就展现出一片美好世界。
激动得就像被风吹袭的海洋。
一片不安的乌云就掠过阿君的脑际。但遗憾的是这片乌云转瞬即逝。
她那清亮的眼睛里含着喜悦的微笑。
那棵不知名的树,梢头的嫩芽朦朦胧胧的。
哲学家马咯——过不讳言,何过之有?
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
在他眼里,盛开的樱花恍若一片败絮般令人忧郁。
槲树沐浴在秋天的阳光下,连一片叶子也不动。
雨后的风吹散了工人的歌声和他的感情。
这时,从对面松山的背阴处,上午六点的上行列车拖着一缕轻烟,蜿蜒向这边驶来。
在大芭蕉叶的宽阔阴影下,他们和平地生活着。
他枕着散发玫瑰叶香的怀疑主义,读者阿纳托尔·法朗士的书。可是,他没有注意到枕中还有半人半马神。
在充满海藻气味的风中,一只蝴蝶在蹁跹飞舞。
对二十九岁的他来说,人生已经一点都不光明了。可是伏尔泰给了他以人工翼。
他还记得,廊外的庭院中有一棵百日红,在酝酿着一场雨的天空下开着红彤彤的花。
曾几何时,野地的红穗上清晰地映现出一座喷火山。
那是一种百无聊赖的心情,宛如把冻在树干上的闪闪发光的雪拍了下来。
她容光焕发,犹如晨光照耀下的薄冰似的。
我们必须一边与人生搏斗,一边学会与人生搏斗。
人生恰似一盒火柴。慎用是愚蠢的,不慎用是危险的。
人生像是缺页很多的书,难以把它说成是一部书。然而,它好歹是一部书。进我的耳朵。
我止住思考,把自己交给时间的河流。时间不断地冲着我走。新的黑暗描绘新的图形。
我喜欢我的懦弱,痛苦和难堪也喜欢。喜欢夏天的光照、风的气息、蝉的鸣叫,喜欢这些,喜欢得不得了。还有和你喝的啤酒……
时间已经窒息。雪无声地落在窒息的时间上面。
平庸使人走漫长的路。
太阳早已隐没。移步前行时,身后传来细微的涛声。中,悄然抵达他意识的深处。是一种宁静含蓄的美。使我联想到密林深处怎么都不肯出来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