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16――中秋

天街夜色凉如水，却无流萤亦无扇，不见银河星满天，且漫看灯火阑珊。

秋天静悄悄地来了，迅速地来了，仿佛和夏天排练好了似的，你一下台我即上场，报幕的程序都不用。就在某一天清晨，阳光忽然变得温柔了，微风拂过阳台上的花草，再触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知道秋天来了。我开始回想，秋天的田野该是什么样了，那片上下学要走过的山林该是什么样了，夜幕降临后的村庄该是什么样了……

秋天是个忙碌的季节，美妙的季节，然而小时候的我既不厌烦丰收的忙碌也没有雅兴赏秋，令我心生欢喜的是这个季节里有一个有神秘色彩的节日――中秋节。

中秋节由来的传说，众人皆知，而我还听到了另外一些传闻――是外婆跟我们说的：八月十五中秋晚上，只要盯着月亮看，就能看到传说中月亮里的桂花树和玉兔。我很期待。

中秋节还有一样美食有机会享受到，那就是月饼。小时候，吃月饼，真的是拼运气的，不是每年都能吃到的。大表姐订亲到结婚之间那几年，准女婿家按习俗要给女方至亲送礼拜节――简称送节，中秋节得送，所以那两年我们都会对那7寸圆盘大小的大月饼算是得以一饱眼福了：金灿灿的饼皮子，油光光的，麻油香气夹着面粉香透着馅香，很诱人。吃不吃的进嘴，能吃多少，那都得大人说了算的，反正嘴瘾肯定是过不够的。就更别说那些没有月饼可吃的中秋节了，除了咽口水就剩下回味了。所以，月饼，也成了一种期待。

我记得有一年，母亲本来又打算过一个无饼之节，因为月饼涨价了，上一年还是八毛贵的也就一块，这次竟然要一块二了，好米也不过5毛一斤啊。母亲还安慰我们说月饼也没什么好吃的，年年不都是那一个味道嘛！父亲倒是很会使缓兵之计，他说等到晚上了月亮上了再去买，说不定会降价，因为过了十五谁还要月饼呢。然后我们就等着天黑。那天晚上，天黑的特别晚，月亮升起得特别慢，而我们在焦急等待母亲发钱一声令下――买月饼去吧。好不容易挨到一轮红红的圆月冒出了东边山头，父亲坐在门口的凉床上摇着蒲扇，像往常闲时一样跟我们说东道西，我们耳朵里听着心里却有着牵挂的，只是我们一项不会跟父母表达欲求的。母亲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也许她是不忍心看着我们眼巴巴的期待又按耐着的可怜相吧。忽然约摸8点左右的时候，父亲说，给你们1块钱，去买月饼吧。我们姐妹都好兴奋。我拿着钱就跑到邻村小店，可顾不上拖着妹妹们慢腾腾去了。然而还是空手而归，因为小卖部的月饼卖完了。到现在我还记得我回家的那一路，月亮又大又红，像是被拖住了的气球升不上去，天色黑沉沉的，星星好像都没出来……

但是，吃月饼的期待是欲望，欲望是可以被压制的，而且不会影响我们对桂花树和玉兔的期待。

几乎每个中秋节的晚上，我们一家人都是一边乘凉一边看着月亮慢慢升起，除非阴天雨天没有月亮。我喜欢偎在外婆身旁或者躺在竹凉床上头枕着外婆的腿，听外婆讲一些很遥远的故事，仰面看着满天繁星的夜空，盯着月亮里的动静。看着看着，即使什么也没有看到，月亮还是往常一样的月亮，但是那悠远的银河里已经收到了我的目光，我的心已经在月光里翱翔。

没有月饼的中秋，我们会有小小的失落，却从不觉得失望，父亲从没有让我们因为困顿而抱怨，他总会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在精神食粮上给我们补偿。月光下，我们姐妹都喜欢抢着用梳子给父亲梳着后背，他讲着各种趣事，指着遥远的星空教我们认识他所认识的星名，中秋的月光洒在父亲脸上，那张脸上全是智慧和面对生活的坚强。他讲的天狗吃月亮比后来书里学到的更绘声绘色；他得了“今晚月亮××时最大最亮”的新闻，会带着我们一起观赏，如果挨不住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定闹钟喊我们；他竟然还会用一点物理知识给我们解释为什么月亮老追着人跑……

又是一年中秋，斗转星移，人生已经中场，对人对事，我想唱一句――“月亮代表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