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奋斗走向堕落——《骆驼祥子》（二十三）

23.人生无望万念灰，世道黑暗狗苟活

祥子到处打听不到小福子的消息，却遇到了穷困潦倒的老马。老马的孙子小马因为没钱治病，死了半年了；老马的破车卖了，靠卖茶水和烧饼苟且活着，只等着哪一天冻死在街头上。他听祥子诉说着委屈，也愤慨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平。

我算是明白了，干苦活儿的打算独自一个人混好，比登天还难。一个人能有什么蹦儿？看见过蚂蚱吧？独自一个儿也蹦得怪远的，可是教个小孩子逮住，用线儿拴上，连飞也飞不起来。赶到成了群，打成阵，哼，一阵就把整顷的庄稼吃净，谁也没法儿治它们！你说是不是？我的心眼倒好呢，连个小孙子都守不住。他病了，我没钱给他买好药，眼看着他死在我的怀里！

老马告诉祥子到白房子去找小福子。“拉车的壮实小伙子要是有个一两天不到街口上来，你去找吧，不是拉上包月，准在白房子趴着呢；咱们拉车人的姑娘媳妇要是忽然不见了，总有七八成也是上那儿去了。咱们卖汗，咱们的女人卖肉！”——六十来岁的老马早已看尽了车夫们的悲苦辛酸。

祥子立刻跑到了城外的白房子，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车夫们常说常来的著名的地方。果然如老马所说，小福子是在这里，可是，几个月前，要强的小福子不堪凌辱，已经趁着夜色逃到了小树林里，上吊死了。祥子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祥子不想再去曹宅了。去了曹家，就得努力，就得要强，可是，要强有什么用呢？“他是要强的，小福子是要强的，他只剩下些没有作用的泪，她已做了吊死鬼！”

祥子把自己坠入了无底的深坑。

春天一来，他就卖掉了冬天的棉衣，换来钱买吃喝；只要是暂时不用的东西，他都立刻出手变成现钱，至于需要用的时候怎么办，他懒得去想。

他不再洗脸，不再刷牙，穿着破衣，头发一个多月才剃一回，曾经体面的祥子变成了一个又瘦又脏的低等车夫。他不再讲究体面，体面给谁看呢？只有把肚子填饱，才不会像一只饿死的老鼠一样死去。

他拉车的时候开始使坏。他横切别人的车，故意拐硬弯，别扭着后面的车，抽冷子搡前面的车……各种坏法他都会。原先他认为坐车的是条人命，要小心；现在他觉得摔死谁也没关系，人都该死！

他更加沉默寡言，除了讲价钱，再也不说一句话，喝醉了就到小福子吊死的树林里去流泪，哭完就在白房子里住下。他花光了钱，染了一身病，却不后悔。他只后悔自己当初怎么那么老实！

他开始借钱，等到还不起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借给他，于是他学会了骗。骗自己从前的老主顾，甚至骗到了曹家。他说自己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求曹先生给点钱治病。曹太太给他两块钱，他转眼奔天桥玩了一天，花个精光。

他早已懒得拉车，只要有一日三餐，他的手便不肯碰车把。他参加公民团、请愿团，只要给钱的事情，他全干，但他绝不出力，甚至不肯发出声音喊一嗓子口号。如果遇到危险，他第一个就跑掉，他的命可以毁在自己手里，但绝不能为任何人牺牲。

祥子，彻底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