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兔
无边无涯的绸缎铺满天空,远远垂下来,落到草原尽头。风,从树梢跳下来,压弯了草叶们,露出一对蓝耳朵。它在草丛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原来是只捕风的兔子。
01
很多年后,我会想起这只小蓝兔。
他的裙子是天空色,到处飘着蒲公英的孩子,正面印大眼卷发的公主。跑起来时风跟着脚步把裙裾撑起来,像踩着胖胖的云朵在飞。
他是我两岁的儿子。邻里街坊看到了,问为啥给孩子穿公主裙。我笑答,这是他自己选的衣服。那天他说他想穿裙子,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那就去买咯。大人的世界被各种各样规定和习惯捆绑,小人儿的世界可不该这样。就这样,整个夏天他都穿蓝裙子。晚上洗白天换,天天穿。
他常常说:妈妈,妈妈快看,我是一只小蓝兔。他扯着衣服仰着小脸,眼睛闪着亮,等我肯定。我慢着眼神打量了一会儿,嗯,真是一只小蓝兔,那么我是什么兔,小粉兔好不好?不对不对,你不是小粉兔,你是兔妈妈!兔妈妈是大兔子。
现在小蓝兔四岁了,看到我把裙子拿给妹妹穿,他说:我长大了,不是小蓝兔了。嗯,是啊。儿子,我很庆幸你有过一段穿裙子的快乐时光。
02
在他还是小蓝兔的时候,就有一个职业理想。
那时儿子喜欢坐公交车,常常拖拽着我上车。我们总是坐前排,他总是清楚地咬着字问东问西,全是关于车的。从雨刷到方向盘,从轮子运转到发动机原理,问到我答不上来。
坐了第一百次车后,他骄傲地告诉我:妈妈妈妈,长大后我要当司机。我口是心非应付了他,桩桩件件往事涌上心头。父亲是司机,多少个夜晚母亲都一夜无眠竖着耳朵听声音,多少个心惊肉跳的故事现在提起还是后怕。
想起先生常常问我有没有考虑过让孩子从事什么职业?每每我又回答没有,孩子的事情得让他自己决定,他有选择职业的权利,他更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父母不能越俎代庖。就像我当初,父母选满了医学院,我却背着他们改成了管理专业,只因为想做职场女杰,后来的年岁中也曾误打误撞做了大学老师,终归还是回归了职场。孩子想做双层公交车司机或是混凝土搅拌车司机,这是他的选择,就像他愿意当小蓝兔一样,我们不不需要绞尽脑汁。
前不久带孩子去儿童职业体验中心。女孩子们一窝蜂去医生护士那儿排队,男生也都不例外要当警察。儿子坚持当司机,我们找遍了所有项目,却没有这一项。我想,这毕竟是商业场合,产品从需求出发,大多数父母都希望孩子将来的职业体面、轻松、有趣,自然就没有司机这一项了。
现在小蓝兔的理想仍然是司机,随着见识增长,要开的车种越来越多,除了公交车、工程车,还想开坦克。我很庆幸,儿子从心里长出来理想,而不是遵从父母、老师或他人的说法,想当官,想当老师,想当有钱人。
03
小蓝兔是从哪里跑来的?那个夏天的黄昏,一家三口在古城墙下散步。他问我:小蓝兔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我说是黑色。他却说,当然是蓝色啦!儿子停下脚步,站在我跟前,一本正经说:小白兔的眼睛是白色,小灰兔的眼睛是灰色,小黑兔的眼睛是黑色,小蓝兔的眼睛是蓝色。因为眼睛的颜色和它身体的颜色一样。
我把目光转向先生。他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说他只说过小白兔的眼睛是透明的,其余是孩子自己归纳出来的。
孩子看我还在疑惑,就把手指放在我的额头上说,妈妈妈妈,我来告诉你,小白兔眼睛里的血是红色,所以看起来是红色,其实是白色。
我看向先生,他点头默认。我更诧异了,当下查询到答案,兔子眼睛的颜色和皮毛颜色一致。
照这样的推论,小蓝兔的眼睛就是蓝色的。我不能告诉孩子,现实世界里的兔子只有黑白灰。从此我心里住进一只小蓝兔,它有松软的蓝色皮毛,它会竖着蓝色的耳朵,瞪着蓝色的大眼睛,蹦蹦跳跳。
04
我是妈妈。
我希望能给孩子无条件的爱。创造一个空间,没有好坏对错。他可以随心所欲去想,哪怕是离奇古怪的事,只要不危机生命就可以做。我希望他拥有自由,愿意尝试,也承担过错和责任。
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些时刻,他仍然是那只小蓝兔。在草丛里扑腾着追风,在草原上不停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