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诺/一世长情
繁花诺/一世长情
01
“怕黄昏不觉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消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裙带宽三寸……”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回荡在雾气蒙蒙的山谷之中。
歌声发自一个白衣少女，只见她只身坐在一望无涯的红色花海之中，那花鲜艳欲滴，将她衬得格外耀眼。
她长长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四周大片大片的红，“断肠人忆断肠人”她又将这句词轻轻的在嘴里念了一遍，无限凄凉。
“小姐，晨间凉，你身子弱，莫要着了凉才是。”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少年，手里拧着半桶红色的液体，边说边朝她走来。
那少年看起来二十左右岁，身形魁梧，着一席黑衣，乌黑的长发被一只木簪子挽在头顶，面上戴着一个狰狞的黑色面具，面具下的眼睛，寒气逼人。
“莫要管我，去浇花吧。”少女没有看他，将目光放在这些红色的花海里，仿佛要与它们融为一体。
那少年提着木桶，径直走进花丛，将液体倒进一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凹坑里，瞬间周围的花像有了生命似的，绽放得更加娇艳。
可离凹坑远一些的花，却因没有吸食到液体，逐渐凋零下去。
“还不够啊，不够”少女突然像发了狂似的，起身冲向花丛中的少年，可没走两步，便晕倒在地。
少年见状，一个起落从花丛中径直飞到她身旁，眉头紧锁，将那少女抱在怀中，顺手摘下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送入她口。
少女缓慢睁开眼，没有看少年，目光呆滞，嘴里重复着“不够，不够，还要更多……”
“近日官府查得紧，那些年轻的少女都极少出门，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弄来的这些”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滚开，没用的东西。”少女边说边用尽全力推他，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抱我过去”少女冷冷的说。
少年更加惶恐不安，可她不敢违背少女的意思，抱着她，蜻蜓点水般一个起落，便到了那个凹坑。
少女面无表情的从少年身侧抽出那把他随身携带的长剑，毫不犹豫的在手腕上划出一道长口子。伸出手，让血滴在凹坑里。
疼痛的感觉让她又皱起了眉头，原本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看着那些花渐渐鲜活，她心满意足地嘴角轻轻上扬，随即便晕倒在少年怀中。
少年名叫长风，是少女给他起的名字，她说这是一位故人的名字。
看着少女熟睡的脸颊，三年前初遇她时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遇到她前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他不记得了，遇见她时，他甚是狼狈。
那日的她着一身红衣，在漆黑的夜里格外耀眼。他忘了自己是第几次晕倒后又醒来，每次醒来，都是在这样漆黑的深夜。
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砖心的疼，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
“算了吧，这样的荒郊野岭还指望能有什么人来救你”他无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却心里总是有份不甘，不甘就这样死去，那份不甘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他想活着，努力的活着。
他用尽全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往前爬行，前方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只有往前爬行，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黑夜中一抹耀眼的红闯进他的视线，四周弥漫着从未嗅过的花香。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将头抬起，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容颜。
“救…救我”他将最后一丝希望放在她身上，少女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那一具黑色的影子，将一只闪着红色光芒的虫子递到他嘴边:“吃了它，我就救你。”
他毫不犹豫的将那东西放在嘴里，没有嚼便吞了下去，明显能感觉到那虫子顺着他的喉咙下肚，还不忘挣扎一番。
他几乎是被疼醒的，睁开眼时，少女清秀的面容便尽入他眼，未施粉黛却依旧美似天仙，可眉宇间总是透着淡淡的哀愁。“这世间再也找不到如此好看的女子了。”他在心里想。
少女正用刀在他脸上刮着，时不时用手绢擦一擦刀上那些红黑相间的腐肉。他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她并没有闪躲。
他始终没有动一下，疼痛的感觉使他将嘴唇咬破，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将面具递给他:“你的脸毁了，以后你就戴着它。”
“脸毁了”他淡淡地在嘴里重复着这句话，其实他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澜，皮相本就是身外之物，更何况，他是谁，长什么样子，他现在已经没有一丝记忆了。此刻他只想活着。
“以后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否则”少女顿了顿，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中透着一丝寒意，让人不敢直视。
“否则我随时取了你的命”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一阵芳香随着她的离开渐渐淡去。
她给长风讲关于这些花的故事，原来，她靠食用这些花保持容颜，维持身体，而这些花每三日便需要年轻少女的鲜血浇灌。
至于她与这花的渊源，她没有多说什么，那应该是一个令她痛苦不堪的过往。
长风就在那个时候突然明白她救他目的，当她叫他为她寻一些女子鲜血回来的时候，他没有拒绝，不是害怕她随时取他性命，而是心里，莫名的，想守护他。
想到这里，长风温柔的看着昏睡的她，用手轻轻抚平她皱起的眉，也只有此时，他才能这么看着她。
02
少女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照进屋内大半，长风趴在床栏边睡着了。
她不动声色的轻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却惊醒了一旁的长风。
“花诺，你终于醒了。”长风见她已无大碍，语气中带有一丝欢喜。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许叫我的名字，”花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少年闪躲的眼神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我想出谷去看一看。”花诺起身，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盒子，将盒子里一张肉色的软软的薄薄的东西扔给长风。
“这是人皮面具，将面具摘下，戴上它，随我出谷。”花诺边说又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白色的男装扔给长风让他换上。
长风望着镜子里戴上面具穿戴整齐的自己，不由得一楞，也只有这样的皮相，才能配得上花诺这样的女子，他小心的抚摸着这张脸，心里不由得一阵刺痛。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花诺正站在花丛中间，将那些开得极其娇艳的花小心的折下，放在一个用冰做成的盒子里。
今日的她着一席白衣，画了淡妆，在花间轻快的穿梭着，像极了不慎落入凡间的仙子，长风不禁看得有些失了神。
一个眨眼的功夫，花诺已从花间飞到他身旁，嘴角带着迷人的微笑，看着他的脸，用他听过的最温柔的话语说:“长风，我们走。”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也是她第一次对他笑。
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去抓来两个女孩进谷时，面对两个女孩因被惊吓得语无伦次的求饶，他握在手中的刀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花诺一把将他推开，夺过他手中的刀，面无表情的将那两个女孩打晕，然后用刀划开她们手上的血管，让鲜血滴在事先准备好的容器里。
差不多的时候，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瓶子，将瓶子里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倒在两个女孩手上的刀口上，瞬间便止住了血。
“将她们送回原来的地方。”他以为她会放干她们的血，见此，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从那以后的血都是他取好再带回谷中的，他想为她做些事，哪怕这些事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他至今也未曾了解她半分，她像是一道他解不开的迷题，而他于她，又总是透明的。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此时的她，安静而美好，看起来像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
马车在无人的小道上飞快地奔跑着，她靠着他的肩膀熟睡，最近她总是嗜睡，有时一睡便是几天“若是能这样一直伴她左右，多好。”长风不禁小心的将她护在怀里。
03
马车在一个叫赵王府的府邸门口停下，花诺掀开帘子望外看了一眼，随即便叫马夫赶路。
长风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先找个地方住下，等入夜。”花诺不紧不慢的说，长风也不好再询问些什么。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当最后一个打更人消失在漆黑长廊里时，花诺才叫上长风，从客栈一路走到赵王府。
虽已入夜，可赵王府门前巡逻士兵依旧不减。
花诺一个起身，轻快地从一处士兵未经过的角落里飞身上了房顶，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长风随即便飞身跟上她。
偌大的赵王府，如同皇宫一般，一眼竟望不到头，长风跟在花诺身后，在屋檐上飞奔，她的轻功很好，长风跟在后面有些吃力。
花诺最终在一间并不起眼的屋顶停了下来，拉着长风纵身跳了下去，不动声色的将门口守门的两人打晕。
“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来。”花诺交代好长风之后便推门而入。
花诺穿过宽畅的大厅，径直走向卧室。卧室里那张豪华的大床上，正躺着一男一女，两人皆以熟睡。
花诺从袖中取出一个瓶子，将瓶子里的液体涂抹在手上，慢慢靠近熟睡的两人。
似乎感觉到些什么，那男人猛地睁开眼，起身欲拿放在一旁的剑，花诺一个箭步将那剑拿在手中，手指在男人胸前点了两下，男人动弹不得。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一旁的女人也醒了过来，她惶恐地朝着屋外打喊。
“喊吧，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的。”花诺不紧不慢的用手在那男人的脸上划动着。
那女人安静了许多，冷静下来之后她问:“你是谁，来这里干嘛，放了王爷，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至于我是谁，轻衣，你忘了吗？”花诺将头转向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花……花诺，你……你竟然没死”那女人似乎被吓得不轻，连忙连滚带爬的抱住花诺的大腿:“求求你，不要拿走它。”她的声音带有哭腔，浑身颤抖着。
花诺没有理会她，用手点了她的穴道，随即手掌一用力，从那男人身上扯下一个人皮面具，没有人皮面具，那男人丑陋的被浓硫酸泼伤的脸完全暴露出来，他痛苦不堪的留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小心的将面具放入盒子里，花诺便大步走出去，“木花诺，我定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走出屋的时候，她听见那个女人恶狠狠的说。
屋外长风与闻声赶来的士兵正打的不可开交，长风身上多处被划伤，花诺一掌打飞几个试图从他身后进攻的士兵，拉着长风起身飞奔上屋檐，迅速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04
“记得浇花，没什么重要的事别来烦我。”回到谷中，花诺扔给长风这句话后边将自己关进房间，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来。
长风会每天按时摘好鲜花放在她门前，然后躲起来，偷偷看她出来拿花，然后又将自己隔绝起来。
那日谷中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豆大的雨滴将原本鲜艳的花打得残破不堪，花诺坐在花丛中，哭得无声无息，长风站在一旁为她撑伞，任凭雨水将衣服打湿。
赵王爷和赵王妃就在这个时候闯进了山谷，带着磅礴的大军。
随着赵王妃的一声令下，无数只羽毛箭向她们飞过来，长风紧紧将花诺护在身后，花诺还是因身体虚弱无力抵挡而身中一箭。
慌乱之中长风抱起花诺跑进花诺的小屋。
奄奄一息的花诺用手指着床下:“这里有一条密道，你放下我，快些走。”花诺虚弱的挣脱长风的怀抱，示意他快走。
长风当然不肯，他央求着花诺和他一起走，:“你若不在，我活着也没有意思。”他第一次，这么大胆的，毫无保留的在她面前袒露自己的心思。
“没了那些花，我也活不下去的，我的命早就与那些花绑定在了一起。”花诺原本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写满悲伤，她一把推开长风，准备向屋外走去。
长风从后面打晕了她，:“对不起，这次，我不能听你的。”他将花诺紧抱在怀中，从密道逃走。
门很快边被撞开了，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一旁戴着面具的赵王爷气的一脚将身旁的一个士兵踢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将语气声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有深深的恶意。
“将这谷中所有的花都毁了，一株也不许留。”赵王妃指着屋前那片花海说。
花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一人抱在怀中，那张脸，是她无数次在梦中无论怎么也触及不到的脸。
“长风，你回来了。”花诺一把将那张脸的主人拥入怀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就算是梦也好，让她再多一点时间停留在他怀里。
长风知道她唤的长风不是自己，这张脸的主人，花诺心心念念的那人，原来名唤长风。
他在心里嘲讽了一下自己，连抱着心爱的女人，都要假借他人之面，这样想着，搂着花诺的手更加紧了。
花诺突然一把推开他，狠狠的一耳光抽在他脸上，:“你以为戴上面具就是长风了吗？你怎么配得起。”花诺边说边用手在他脸上胡乱地扯下那张面具，太过用力，在他丑陋的毁了容的脸上留在深深的指甲印，血顺着那些指甲印留了出来。
他脸不疼，心疼。
花诺将那具人皮面具紧紧捂进怀中，自言自语的对着那面具说:“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花诺不知道自己拿着那张面具在地上坐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动一下，身体都麻木的疼。
长风一把将她抱在破庙里的破床上，用手温柔的整理她凌乱的头发说:“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戴便是了。”
花诺一句话也说不出出来，身体微微颤抖着，那中了箭的伤口因刚才的剧烈运动而再次裂开，疼得她脸色发白。
因太久没有食用那些红色的花朵，她的脸瞬间苍老了许多，满是皱纹，长风看在眼里，并不打算告诉她，他依旧温柔的看着她的脸，像他初见她容颜时候那般。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花诺有些疲倦的说，不等长风回答，她又接着说。
“你刚才戴的那张面具是我最心爱的男人，顾长风的，之前戴的那张，是最疼爱我的哥哥的。
那赵王妃因爱长风不得而加害于我，我哥哥为了救我而死于她手，长风为了让我开心，便将我哥哥的脸做成面具给我保存。
后来那赵王妃不死心便下毒害我，长风以为我死了便也殉情自杀了，他死后那赵王妃也将他的脸做成面具，以答应嫁给赵王爷为由让赵王爷自毁容貌，戴着长风的面具与她生活。”
“那日你明明有机会杀掉她们的，你为何不下手报仇。”长风听到这里，不禁有些为她难过。
“那赵王妃是长风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临死之前叫我原谅她，他说他欠她的实在太多。”花诺疲倦的闭上眼。
“那你与这花是怎么回事？”长风最疑惑的便是这个。
“这花是长风十六岁那年从西域带给我的，我养在屋里却怎么也不开花，后来无意中发现这花只有吸食人血才能开花。
我没有告诉长风，偷偷的将它养了起来，后来我翻便书籍，才得知这花的功效，我中毒的时候慌乱之中便服用它解了毒，可之后便只能依靠这花苟活。”
花诺痛苦的紧闭双眼，手慢慢的滑落下来。
长风用手抚平她皱起的眉，轻轻在她轻秀的容颜上吻了一下，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走，我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忘掉过去，重新生活，我再为你种一片花海”
说罢，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喂花诺服下，抱着她朝着夕阳的尽头走去。
（番外）
花诺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红色花海中，一个英俊的男人在花海的尽头缓缓朝她走过来。
她像是忘记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什么，直至那男人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放大。
“它日君归时，非君不嫁。花诺，这是你说的，你忘了吗？”那男人这样对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