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安好 1958

秋风扫起地上的落叶，河神也收起了昨天还浓密的芦苇，只剩下散乱的枯黄，一阵风吹过，摇摇晃晃地像失了魂的找不到家的人，迟疑地站在那里发着呆，一站就是半晌。

贵珍将天荣托付给了嫁在南街的姑姑，带着天瑜背着行囊去了县医院。一路上心里忐忑却故作坚定，不敢让天瑜看出她的心事，这孩子机灵，看懂得大人的脸色。

十六七里的路，娘俩走了一个多时辰，途中七岁的天瑜想要帮妈妈背点东西，但贵珍还是执意没有允许，只让她在头里走着，万不能丢落出她的视线。贵珍还是十五年前做姑娘的时候随爸妈去过城里，而眼前这一路蹦跳着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这对于每天迈不出村西边那条溪河的孩子来说，前面或将有一个极为新奇的世界。

脸色腊黄的汉成卧在病床上，只别了一个半月，不曾想消瘦得像快要散了形。看到妻儿来了，挣着坐将起来，脸上挂着笑，分明却是强撑着的。

对于一个病人而言，疾病索要的可能远甚于他可以给的。而往往在这个死神下手之前，人就先败下阵来。面对疾病所产生的精神压力，足以让一个昨天还万分强壮的人，一夜间像被抽了一半的生气，蔫蔫地分明似做好了投降的准备，丝豪不像别人眼中的样子。

每看到这般模样，总是让人心酸的，更况乎是自己的家人。越是强撑的越是让人心怜。贵珍没那么强大，一见面便哭出了声来。这一哭弄得天瑜一时也跟着失了措，哭得更甚。边哭边更怯怯地躲在妈妈后面，不敢靠近。

同病房的外人看着不敢多劝，直到护士来时却是一顿训呵：

“果然是些乡下人，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一句很不中听的话却很有效地止住了哭成泪人的娘俩，强忍抽泣的天瑜也不敢再作一声，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腿，生怕是再发出一声，眼前这个凶狠的陌生人就会把她带走。

“结果还没有出来，不排除徐州那边的误诊，等明天抽血的报告出来，何医生看了再说”。

待护士走后，贵珍才敢擦干挂在脸上的泪珠，默默地坐在汉成的脚边，天瑜这时也靠了上来，汉成脸上的笑不再那么不自然，天瑜确认眼前这是真的爸爸，只消迟疑了一会，便凑了上去，趴在了床边，眨着一双由眼泪浸润的水汪汪的眼晴，嬉笑地看着父亲。

这一晚孩子睡得很香，许是那十六七里路着实也走累了，汉成与贵珍却不曾合眼。一张折叠椅顺床边放着，贵珍躺身下去那高度却够不着看见汉成，只把手伸了过去，扶着床边，汉成先是轻轻拍了拍，后来索性将手盖在贵珍的手背上。贵珍记得这掌心温热的感觉。

五十年的婚姻编年史，散文体小说   你可安好  No.7  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