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醒梦(17)
文/落雪非花
于夏惊叫着从梦中醒来,翻身坐起,才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那梦中的场景,姐姐那满是鲜血的模样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对姐姐,她始终充满愧疚⋯⋯
曾经她以为自己离开了小镇,也许会好受一些。原来根本不是,这样的愧疚感如影随形,无论她逃去哪里,都无法消除⋯⋯
那天之后,于夏一直待在寝室里浑浑噩噩度日。
初五时,同事们陆续回来,准备第二天上班,寝室里逐渐热闹了起来。
于夏安静地站在窗前,听着大家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各自春节期间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就连她都觉得自己只是比大家早到了一些而已。
春节过后,刘蔓真的没有再来餐馆上班。离开后的她没有再跟任何人联系,当然也没有人能够知道她去了哪里?
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林华去了店里,余威也因此离开了餐馆。
那天,于夏端着一碗牛肉面从厨房出来,正准备给坐在门边的客人送去。放好面条后,抬头便看见满面通红的林华摇摇晃晃地从门口进来,径直向收银台走去。
看样子,林华应该是喝了不少酒。他踮起双脚,弯着腰,半截单薄的身子趴在收银台上,将他那尖嘴猴腮的脸凑到兰姐面前,打了一个嗝,而后大声地叫嚷着:“刘蔓呢?叫她岀来!她手机干嘛一直关机?”
兰姐捂着鼻子站起身来,长抽了一口气,厌恶的看着醉醺醺的林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呵,你可真是搞笑!难道她没告诉过你,她不来这儿了吗?”
林华扶着收银台,有些站立不稳,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兰姐的话,他使劲地拍打着收银台,发岀“呯!呯!呯!”的声响,依然继续着刚才的叫嚷。
兰姐看了看往这边张望的客人,回以歉意的一笑,压低了声音:“干什么?别在这儿撒酒疯!出去!”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快速地走出收银台,伸手要将林华往门口拉。
林华歪头,眼神飘忽,“嘿嘿”笑了笑,甩开兰姐的拉扯,不管不顾地叫嚷着往厨房奔去。
兰姐双手叉腰,看着林华歪歪扭扭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他踉跄着进到厨房,看到正闷头切菜的余威,忽地一个箭步奔上前去,一把揪住余威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吼道:“那个臭娘们儿呢?叫她出来!拿了老子的钱,跑哪里去了?”
于夏听了兰姐的吩咐,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无奈地跟着林华进了厨房。面对这样的场景,她除了站在旁边观望,好像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看着紧紧握着拳头的余威,知道他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向林华砸下去。
“刘蔓呢?叫她出来!你俩不是一个地方的吗!你肯定知道!”林华继续着吼叫。
于夏诧异地看了看余威,从来没有听刘蔓提起过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臭娘们!拿了老子的钱⋯⋯怎么?她是不是也让你睡过?要不⋯⋯哈哈!臭娘⋯⋯”
“你嘴巴放干净些!”余威打断了林华的话。
林华松开揪住余威衣领的双手,围着他转了一圈,背起手,“呸”了一声骂道:“妈的!你什么资格教训老子?你不过就是老子花钱请的一个墩子而已!”林华昂起胀红的瘦脸,怒目圆睁,“算了!那个臭娘们,就当老子这些年花钱找小姐了!”
余威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双眼通红,像是要喷岀火来。
“你告诉那臭娘们,那点费用老子还付得起⋯⋯臭⋯⋯啊!你⋯⋯啊”终于,余威没有再忍住他的拳头。只一拳下去,林华便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地上,闭着眼睛没再动弹。
于夏吓得一把拉住还要挥拳的余威喊道:“别打了!他都不动了!”
闻声冲进厨房的兰姐喊了一声:“住手!”赶忙上前帮着于夏拉开余威。
“他就是个混帐!你难道要为了打死一个混帐害了自己吗?”兰姐拉着余威的右手臂,大声地责问着他。
余威望了望趴在地上的林华,又看了看满脸关切的兰姐,缓缓的蹲下身子抱头痛哭起来。
兰姐查看了一下林华的伤势:“还好,应该只是酒劲儿上来昏睡过去了。”
而后,她又转头看看余威,摇摇头,叹了口气:“余威,你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哭什么?不是兰姐说你,你也太冲动了!上次还打了温磊,你忘了我怎么给你说的了?”
余威没有抬头,也没有因为兰姐的话而止住哭泣。
“于夏,你看着他。我打电话叫人来先把林华送寝室里去“
“嗯”于夏答应着兰姐,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她站在余威背后,看着他因哭泣而抽动的后背,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刚才林华那些难听的话,于夏也一字不漏的听见了。对他挨打,于夏觉得是活该!甚至已经在心里拍手叫好了!
虽然不知道刘蔓是不是真的从他那里拿了钱?可于夏想即使的确拿了,她也没有丝毫看不起刘蔓,那样她以后的生活也许会过得好一些。
那天,接到兰姐电话的温磊和另外两个人从寝室下来时,林华已经躺在地上鼾声如雷了。几个人将他拉起,扶到温磊背上去了寝室。
晚上跑堂时,毕英照旧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凑到于夏跟前,打听着下午发生的事情:“哎,余威干嘛打林华?又是为了刘蔓吧!”
“是他喝醉了发酒疯,说话太难听了。”
“唉,要我说呀,余威也真是死心眼!刘蔓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人都走了,犯不着再为了她得罪了老板呀!本来兰姐还想让他当二灶的,这下好了,工作都得丢!”毕英有些愤愤不平地激动。
于夏听得仔细,她的语气里有同情,有责怪,更多的好像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晚上打扫完卫生,于夏如往常一样回寝室休息。从后门出去才走几步,听见有人低低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于夏循声望去,看见了站在后门的墙根阴影处的余威,他的双手斜插在裤兜里,右脚轻轻的踢着墙边的水泥花坛,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叫我?”于夏确认着,“你在这儿等我?有什么事吗?”于夏有些疑惑,在餐馆里,两个人都属于寡言少语的类型,以前刘蔓在时,工作以外,也只是偶尔说一两句话而已。
于夏想起除了今天,上次说话还是为了把刘蔓买的领带给他。
“哦⋯⋯嗯⋯⋯我⋯⋯”余威吐吐吞吞地回答着,低下头没有看于夏。
“没关系,有什么事就说吧!是想问关于刘蔓的事情吗?”于夏想着,他应该是想问这个的,可自己只是提前知道了刘蔓今年不来而已,至于其它的,也是一无所知。但除了这个,于夏实在想不出他还会说些什么?
余威从墙根处走了出来,五官逐渐清晰,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平静。
“我只是比你们早一些知道她不来了而已。其他的⋯⋯”
“我知道。”余威打断了于夏的话,“今天林华说的那些是真的。她的确从他那里拿走了一笔钱。”余威依然很平静,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哦。”于夏一点儿也没有惊讶,下午时她就想过林华讲的话可能是真的,现在只不过是确认了,没什么好觉得稀奇的。
余威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平静:“你不惊讶?你相信林华的话。”
“但我没有任何看不起她的意思,真的!相反我还很高兴。”于夏听得岀余威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急忙解释着自己对刘蔓的看法。
余威的嘴角终于挂上了一丝笑意:“你真的没有看不起她?好吧,我相信你。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她挺不容易的,得供她弟弟上大学。而且她想要留在这座城市,可我却没能力帮她⋯⋯”余威的头渐渐低了下去,话里夹杂着丝丝哀伤的味道。
“哦,我不知道她还有个弟弟,没听她提起过。不过,你们真的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于夏忽然觉得其实自己对刘蔓知之甚少,一时之间好像除了问出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显然,余威没想到于夏会问这个,他的表情有丝丝的讶意,低下头沉默了良久。
“哦,我只是今天听林华说了一句。”正当于夏以为余威不想回答时,他猛地抬起了头,眼神笃定,笑了笑,那笑意却分明有些牵强:“是的,并且我们还是同学。我了解她,她不是他们认为的那种人。”
“啊?原来你们还是同学!”于夏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余威今天会告诉自己这些。
余威似乎是看岀了于夏的疑惑,“呵呵”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她与你亲近吧,所以想说这些。”
于夏笑了笑,没有答话。
“哦,于夏,等兰姐招到新的墩子,我就会走了。”语气平淡的余威再次低下头去,漫不经心地用脚轻踢着花坛的边沿。
“因为今天打了林华?他平时都不来店里,不都是兰姐管事吗?再说兰姐没有怪你啊!”于夏没想到余威也要离开,猜想着大概他是因为得罪了林华的缘故,不免心中为他不值。
在林华眼里,他们这群人不过都是些拿他工资干活的打工者罢了。他们每个月领的那点微薄工资可能都不够林华吃喝一顿。
于夏今天也听得清楚,林华是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的。可于夏觉得餐馆里的每一个人都比林华强,至少大家都是靠自己的辛苦劳动挣钱养活自己,而林华不过是因为有一个有钱的妈妈罢了。
“不是,就算今天没发生这件事,我也会走的。这样也好,兰姐待我不错,正愁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呢!这下好说了。”余威如释重负的说着。
长抽了一口气后,余威望着高悬在夜空的圆月,语气坚定的说道:“我要去找她!”
于夏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余威,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那天刘蔓挑选领带时的情景,还有她说自己配不上余威时的落寞从于夏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虽然于夏不是很懂,但她却是真心希望余威能找到刘蔓。
“会找到的。或许我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有些傻吧!”余威看着于夏,释然的笑了笑:“谢谢你,于夏。本来早想谢谢你的,我这人一向嘴笨。”
“不用谢的,有什么好谢的呢?”于夏满脸不解,实在不知道余威为什么要谢自己。
“真的,谢谢你帮她把领带转交给我。那条领带对我很重要,它给了我一些勇气。”余威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继续说道:“还有,谢谢你愿意做她的朋友。你知道的,这里其他人都是看不起她的。”余威很真诚的道完谢,转而面带严肃道:“于夏,你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儿。我从小就希望能有个小妹,以后我当你哥哥吧!等我找到了刘蔓,就通知你。”
听了余威的这一席话,于夏有一种白白领了功劳的感觉。她与刘蔓不过是两个同样孤独的人相处了一段时间而已,着实觉得自己根本受不起余威这样真诚的谢意。
“怎么?不愿意做我妹妹?”看着迟迟没有回答的于夏,余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突兀了:“哦,没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于夏急忙摆了摆手,怯怯地叫了一声:“哥!”
“哎!”余威答应得很干脆。
想到有了余威这个哥哥,还有不知去向的刘蔓作为姐姐,于夏顿时觉得在这个城市里,自己不再那么孤单了⋯⋯
这样的感觉让于夏有些激动和喜悦,暖意逐渐从心底升起,一丝笑意爬上了她的脸庞,这也是在她失去姐姐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