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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闲笔】春天里(两则)

2019-03-26  本文已影响0人  周世恩
【纸上闲笔】春天里(两则)

                    一夜之间,树皆绿

起了个大早,送女儿去打篮球。

平素,这个时间点,我还躺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等待手机在七点十分钟闹响。早出门半个小时,感觉到一切,都与往日的不同——鸟儿的鸣叫格外稠密,无数的妙曼的声音在小区的树丛中蹦跶,跳跃,无数的鸟影在树丛中闪现。空气也格外纯澈,带着鲜甜的味道,带着花草的芳香。人,也格外的少,大概这个时间点,很多人都在床上酣睡,等待着闹铃即将的敲响。

放书包,推车。女儿坐上后车架。她突然惊乍地叫了起来:“爸,你看,这棵树,一夜之间,绿了起来呢!”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是一棵广玉兰树,昨日,大部分的枝干,还是光秃秃的,今日,竟然换上了一层新绿。我也被这一层绿惊讶了——如烟雾一样氤氲弥漫着,透着胶质的亮光,鲜活、生动。让人疑心,这绿,是从国画里偷出来的,也只有国画里,才有这种中国的氤氲、禅意,才能匹配这种色彩,也只有大师的手笔,才能调和出这种带有生命色彩的绿。不,即使是丹青妙手,也难渲染、铺成出这样生动的色彩。它,是单单属于春天的,属于春天造化神工。

春天的确来了。来得气势凶猛,来得无可阻挡。前几天,芒果树只是绿叶葱茏,这几天,米粒似的小花就缀满了枝头,一丛丛,一簇簇,堆得似小山似的。人在花下走,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花香。这花香,并不令人舒畅,有些浓烈过头,含有一丝土腥味。靠墙的铁线蕨,在潮湿的温暖中,疯长了起来,脱去了几近墨绿的叶片,萌生了新叶。片片如扇子的叶,或舒展、或蜷缩,在墙角奔跑、攀爬。白云山上的禾雀花也开了,垂成了紫色的瀑布。只是,这么多年,我没有见过。路上的姑娘们,捂了一整个冬天,此刻,短裙和丝袜都齐齐上阵了,将春天穿在了身上。

前日,同事在办公室里说:“我感觉到了春天的暖气呢!往身上蹿。”之前,我还没有察觉。走出办公室,闭上眼,我感觉到了,空气中真的弥漫着一股暖烘烘的气流,这气流忽隐忽现,不同于空调扇出的风,有些潮湿,有些躁动,有些微微的草木味。今夜偏知春气暖,唐朝的刘方平,他是感受到过春的暖气的,在春寒料峭的月夜,披纱而临窗,月色清寒,北斗阑干,他却感受到了春意的扑面而来,那是从大地的子宫里孕育的温暖,从岩壁的缝隙里,从田垄的沟壑里,从水波荡漾的湖底,从四面八方,溢出来,弥漫开来。此时,虫声阵阵,透过绿色的纱窗,分外的清脆、稠密。

“爸爸,这绿色真好看!”连她都知道,新绿是春天最美的颜色,最耀眼的色彩。我也喜欢这新绿,可以让人欣喜,扫走沉闷和抑郁。往年,我都会在这棵广玉兰沾满新绿的时候,拍上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我想提醒自己或者朋友:原来,这城市里,也有新绿;这忙碌的生活,也有新绿。不要抱怨生活,它不会永远的一层不变,它就像轮回的四季,周而复始,有酷夏,有金秋,有寒冬,无论冬天多么漫长,终究,春天终会来临。

骑着车,驮着小女,我想着岑参的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我总琢磨,岑参是不是弄错了——他不是写雪,而是写春天。其实,春天给万物着色的速度,未必输给雪花给大地着色的速度。这一树的绿叶,让我想篡改一下这句古诗:忽有一夜天微暖,千树万树着新绿。女儿在车后面,也背着一首春天的古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远处,有隐隐约约的锦鸡的叫声,传来。咕咕咕——,咕咕咕——……春天,恰恰好。

【纸上闲笔】春天里(两则)

                        春天的茶事

春天刚刚起了个头,朋友阿朱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做茶叶,做普洱茶、做柑普茶。云南的普洱,新芽展开枝头,她就飞到了西双版纳,干脆租住在茶山下,采购茶叶。她事必躬亲,亲自出马到茶叶的原产地。从采摘到烘焙,从配茶到压制,第一手新鲜的茶叶,如果不经过眼观、鼻嗅,不亲自去品尝,她不放心。起先,她只是爱喝茶。喝着喝着,整个变了脾性,宁静了下来、也优雅了起来。茶语人生,一叶沉浮之间,道尽人生沧桑、禅道。她习茶道,交茶友,干脆,将自己的后半生,交与了一片叶子。

我的爱茶、喝茶,多少与她有些联系。第一次知道,相同的茶叶,但是不同的人泡,香气、滋味天囊之别。水温、时间、茶量,恰到好处,心情、氛围的渲染,都对一杯茶的好喝与不好喝起着微妙的作用。渐渐地,也多多少少地知道了一片叶子后面的后面隐藏的些许秘密。从绿茶到白茶,从普洱到黑茶,从一杯龙井的豆香到一杯安吉白茶的鲜爽,她应该是我喝茶爱茶的第一位师傅。喝她的免费茶,我可是喝了不少。她经销茶叶,下面的茶农给了她不少的茶样,她拿给我。喝到我不好意思了,我也投桃报李,拿一只红酒送给她。其实,是我占了他的光。

我也忙了起来。为茶。游走于各大茶叶网站、公众号,了解茶叶,核心产地与非核心产地,越州龙井与西湖龙井,桐城小花和黄山毛尖,价格和走势。看久了,心也痒痒,手也痒痒,最后,还是下单,去买一些茶叶。绿茶,是春天的第一道鲜爽,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实际上,哪能错过?京东上、淘宝上,一年四季,都有茶叶卖着。自己的冰箱里,还存着去年的春茶。爱茶,爱出了不当的嗜好,也明知不对,却手与心不协调,最后,还是出手,还是后悔,还是屡教不改。想想,这有些暴殄天物。

和春茶一起进入人的五脏六腑的,其实还有许多。山林里拱出泥土的春笋、田垄里的鲜嫩细滑芦笋,地里排成行列成队的春韭,但是,茶确是独特的——一片叶子,在沉淀了一冬之后,抽芽展绿,经过翻飞的巧手,杀青或者晾晒,最终,与沸腾的水交融,化为舌尖的的鲜嫩、甘爽,这不能不算一种奇迹!这奇迹,是沉睡和苏醒更替的奇迹,也是死亡和重生往来的奇迹,也是大地奉献给人类的一份厚重的礼物——绵延千年,独立于世。或许,是这份独立,吸引了我。也或许,只是贪念这一份鲜爽,与众多的人,贪念喝酒一般,喜欢一份微醺时的感觉,飘若欲仙。

这个春天,收到了好友从武汉寄来的新茶。他也爱茶,喝茶的历史比我久远——十几年前出差,就茶不离手。每到一地,在宾馆落坐,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洗杯,泡茶。喝茶时,端杯,吹开茶沫,啜饮,“啧啧”作响。热茶的烟雾弥漫开来,模糊了眼镜。他会将眼镜取下来,眯着眼,继续喝。这,是记忆里,属于他的标志性动作了。我们不怎么见面,相隔两地,各有各的忙。但从不生疏,宛若亲人。从青葱岁月,一直走了三十多年,没断过联系。

好茶不放,很快就拆开包装。温杯。投茶。注水。墨绿的茶芽,在水中上下浮动,然后,如翡翠一般,片片在水中立了起来。水色温润而浅绿,茶香弥漫而氤氲,一片春色,竟然被装在了透明的玻璃杯中,舒展了,盛开来。我的眼睛,顿时明媚起来。虽然,窗外的天,有些蒙蒙的,如国画渲染的墨汁,浓得有些化不开。鸟儿的叫声,深一句,浅一句。在窗外,忽远,忽近。

这云中寄茶的雅事,让人无端地想起了白居易。也应该是一个春天。他的妻舅杨慕巢,差人送来了一些春茶。白居易喜欢,于是拆开了新茶,开喝起来:坐在汩汩的流泉边,听着空山鸟语,他生起了炭炉,舀起几勺清泉,烧水泡茶。待到微红的炭火舔着褐色的壶,唱着歌曲,将碧色的茶粉倒入壶中。茶细如尘,水中翻滚。一片绿色的便在清泉流瀑之间流淌起来。茶好,他舀起了一碗,稍凉,端起它,饮下。春日里饮茶,并不无需什么理由,只是想将这一份感情,寄予爱茶之人。于是,它写下了一首有关春茶的诗: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

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唐式的泡茶,也称煎茶,茶叶是需要磨成细粉的。日本的茶道,就渊源于中国的唐朝,而保留至今。春日饮一杯,遥寄爱茶人。的确如此,我并非白居易,无汩汩清泉以添诗意,无炭火烹煮清泉,与盛唐大相径庭,但是,千古的情和谊大抵是相通相同的。我是想遥寄一点什么的。我想告诉这位好友:人生沉浮,皆如茶叶。年前,他来过小坐过一会。在冬日深夜的烧烤摊,我们仨,像二十多年前一样,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说着许多年没有说过的话。他立业顺畅,去年却遭遇坎坷,有些沉默和沮丧。我们劝慰他,其实,我知道他是不需要劝慰的——他洞悉自己,也洞悉别人。但是,每个人都需要温暖,那种干净纯粹的温暖。

春天,倒是想拥有一片茶山。这样,就不需要去卖茶了。自己种,自己收。闲时,看茶山葱茏,一梯一坎地向着天边涌去,雾遮云绕。春到,背一竹篓,采茶吃去。在城里生活的时候,这种愿望十分强烈。当然,这是奢望。只能泡茶,将一片春意浓缩在一盏透明的玻璃杯里。我想,这时的一杯春茶,其实成了一个出口,那是久居城市被压抑后的一个出口,我们能在一杯水里,在一片叶子里,瞥见鲜活,瞥见城市里见不到的山林、原野、葱郁的野草、缤纷的野花,瞥见我们想经历而不能经历的现实生活,瞥见我们的渴望。

一位素未谋面的朋友——赣东的纪校长。他有这样的好幸运。茶山,他们家没有,只是周边的山头,却有野茶。赣东好山水,出好茶,也出茶气浓野、鲜嫩的野茶。每年春天,他都自己去采茶,亲力亲为,钻荆棘,跨沟壑,到附近的山中,采野茶、晾茶、炒茶。自己一人,包揽了所有的茶事,也供应了自己一年的口粮茶。看见他在微信分享上山采茶乐事,下山炒茶的战果,我怦然心动,留言要买他的茶叶。后来想想,我实在愚笨,一个人,上山采茶、炒茶,这茶,怎么会卖出去?即使是卖,多少钱也不为贵。他倒好,见我真心爱茶,干脆要来了我的地址,寄过来了约半斤的茶叶。收到后,还微信给我:今年茶少,没有弄多少,寄过去的少,莫见怪。茶的确好喝,浓烈的山野味。是我喝过的最特别的茶,也是我见过的有意思的爱茶人。

去年冬天,他发来了他工作的学校的鸟瞰图。他说:一整个冬天,他都住在学校里,终于,运动场做起来了,教学楼也翻新了。他十分欣喜。记起我为什么有他的微信——他曾经向我打听过,南方的学校的招聘。最终,他留下了。我想,他喜欢他的家乡,那儿有春意、茶山,浓烈、温暖。

这杯茶,会让我一直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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