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青春

此生不曾走远

2018-07-06  本文已影响198人  石沉
图作者:丰子恺

文/石沉

这是高考结束的第一个月不到,成绩已经出来了。我的成绩可以上二本,但我知道让你们失望了,特别是你。

高考最后一科结束,我没有像舍友那样马上打电话回家接受寒暄,也没有立刻就回宿舍。这么多年我总是习惯独来独往。戴上耳机绕学校走了一圈,从宿舍楼到后操场再到百阶梯再到垃圾场,教工宿舍。这里的一花一草也都令我沉思。

毕业宴会上,我多喝了几杯酒,不是敬自由也不是敬死亡,更多的是不知道敬什么。

我以为我一定会很难过的,我以为我一定会流泪的。我以为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一定会很想很想你的。然而没有,后来我醉醺醺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收拾行李,卖掉了我不再需要的书。本来想背上书包出去一趟,去哪里都可以,可是看看银行卡里的余额好像不多了,就算了罢。爷爷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想了想就今天吧。

中午在食堂吃了最后一餐,顺便把餐卡退回给了食堂,换来了五块钱,三年前是二十块钱买的。处理完一切东西,坐上了班车回家去了。

坐在车上,山路弯弯,身体老是东歪西斜不受控制。我闭上眼准备睡一会,突然一股恶心感袭来。晕车!上一次晕车是陪奶奶出来城关的县医院做检查。奶奶晕车,我看着她呕吐的异物,我也忍不住吐了出来。奶奶从我懂事以来就特别瘦,她瘦的跟别人不一样,是那种很可怕的瘦,她胸前的锁骨锋芒毕露,一层皱巴巴的皮附在上面。奶奶走路很慢,我家在山头上,但菜地在平坦的大马路上。从马路到家,有一段小路奶奶需要休息好几次,左手的菜篮子晃晃悠悠的套在奶奶手上,看起来也挺和谐。

折腾了三个小时,我回到了乡镇里。爷爷已经在车站等我了。爷爷手里拿着扁担,头上带着竹叶帽子,他走过来跟司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上车帮我提东西,其实我的东西不多,该扔的不该扔的我都扔了。剩下的那床被子我带了回来,那是三年前奶奶帮我套好的被子,我回来了应该完整的带回来。爷爷肩上挑着一扁担,前一头是我的书包,后一头是我的被子。爷爷的背也驼了不少。我想拿过来我来挑爷爷不肯,他说:“你刚下车,休息一会等会我挑不动的时候你再来帮忙。”要是换作平时,我怎么也不愿跟爷爷出现在这乡镇上,这里有我好多同学,这个样子要是被看见,真有些丢脸。但是今天,我跟在爷爷后面,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走着走着,不停的走着……

路上爷爷问我渴不渴,累不累,我都摇头。

爷爷又说:“马上就到凉亭了。”我抬头一看真的是,凉亭要到了。那是我走过了无数次的凉亭,这是我跟着奶奶,姐姐一起走过的凉亭。凉亭是几堵简单的墙砌起来的,上面涂满了密密麻麻的画和字,里面还有我以前涂鸦的。那时候跟着奶奶去集市(也就是乡镇)手上总要从家里的灶台炉子里拿一块黑炭,用纸包着,藏在裤带里。说起黑炭你每次从炉子里弄起来放在缸里,然后盖上盖子,冬天的时候拿出来重新烧红拿来烤火用的。至于我的裤带,那是你缝缝补补的,也是你一手裁剪出来,一针一线缝好的。

我拿着黑炭跑到凉亭四周画了起来,我画一家四口,后来又擦掉画了一家六口。其实也看不出来我画的是什么。那时候你总是说:“别画啦,手很脏,赶紧休息一会继续赶路。”

我跟姐姐在凉亭背后捉迷藏跑来跑去。你坐在凉亭里头吹着风,看着前面的竹尾巴迎风飘扬。

不一会,就喊我们继续赶路了。这时我跟姐姐总是不肯离开。你就说:“等会回来还会经过这里等会玩,我们要趁早把这篮鸡蛋拿到市场上好卖个好价,好回来买冰棒给你们吃。”我跟姐姐乐呵呵的就答应了。到了集市上,人可真多,买鸡蛋的总会过来询问我们的是否是真的家鸡蛋。你总是回应:“我每期赶集都会来,也基本都在这个位置,你买回去要是发现蛋黄不黄你就来找我。”家鸡蛋跟外面吃饲料的鸡蛋很大的区别就是蛋黄特别黄。

卖掉鸡蛋,你都会遵守诺言,给我和姐姐买冰棒,那时候的冰棒一根一毛,可是你自己不吃。我跟姐姐总是逼着你舔几口,你边拒绝,边被我们要挟着舔上几口。 然后又沿着有凉亭的那条路走回去,一路上我们停歇好几次,才缓缓回到家,回到家你是吃不下午饭的,喝下几口水就窝在房间里休息好久才能缓过神来。

我看着凉亭渐渐逼近,心里开始紧张。说实话现在的我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凉亭。我已经三四年没有经过这里了,对于曾经的一切我希望它是模糊的,这样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我也不是没法接受你的离开,只是不想面对罢了。没有父母,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什么,因为我的记忆里他们就是空缺的,对于本来就是空洞虚无缥缈的事物,我确实没有过多的执念。但对于你,弥补了我对于父母的诉求,在我心里你扮演了母亲这个角色,甚至是超越。

我一直不愿回想你,是怕自己一发不可收拾,而我没有过多的避风港。我前段时间喜欢的女孩也拒绝了我,但事后我想想拒绝我其实也是好事,我不应该给她不完整的家庭。然而今天,我却要完整的回忆你。我走在你走过的路,脑袋里晃悠着你说过的话,可是你却走了,我再也看不到你。我和你最近的距离就是隔着一层土,最远的距离就是我永远没有勇气打开那层土,因为我要让你安歇,我不能让你继续为我操劳。

我幼小开始就记得你了,就知道你是我奶奶。从我被抱养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我没有爸妈了,我只有爷爷奶奶。爸爸意外过世了,妈妈改嫁了,你们二老守着我和姐姐。

姐姐今年也嫁人了,然而你却没有机会看一眼。我不想回家,一点都不想。要不是爷爷在家,我真想永远不回家了。回家,其实回的也不是原来那个家了,因为要开莆炎高速路,刚好经过我们家,家被拆了,我们得到了赔偿。没出意外的话,今天我是可以住进新房子的。

我已经快二十岁了,也已经长到一米八了,我的酒窝很深,双眼皮很深邃。跟你们生活久了,我也长成类似爷爷的样子了。回村路上碰到池大奶奶跟阿百叔公还有那斜对面的金娃子她回娘家,怀中的宝宝刚出生不久。她们都认不出我了总是惊讶问着爷爷。爷爷好声好气的说:“娃长高了,刚高考完。”他们嘴里说着:“大学生了,大学生好呀,将来可以坐办公室里,拿固定工资。”

爷爷脸上笑容不断,我跟在他的后面听着扁担与肩膀摩擦发出的声音,吱呀吱呀的回荡在羊肠小道上……

明天,又是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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