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一中女生宿舍旧事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祝你好运
一.雨夜
1956年4月4日。
这本是平常的一天,深夜中,辽西省立四平中学那古旧的大门完全被夜幕所笼罩。不大的校门卫室内,守夜的门卫不知何时已经陷入沉睡,类似工厂铁门的大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仿佛在告诉外人此地不宜进入。
一阵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打破了这份沉闷的宁静。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周围平房多数都熄了灯,没有人听到这阵不和谐的杂音,仿佛这世界中本就不应有人醒着。
辽西省立四平中学,这座建校不到十年的高中,在建国之后赢得了辽北省百姓极大的肯定。虽然由于资金设备有限,教学质量并不尽完美,但是对于教育行业匮乏,国家发展尚处于起步阶段的五十年代,能够上高中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很多人毕生的梦想,因此,这座不大而破旧的校园,已经成为了黑夜中的一盏明灯,指引着无数迷茫之人前进的道路。
这一天下着小雨,本就漆黑的天空中又多了一分朦胧之感。刚刚步入春天的北方还有些清冷,这雨更是带着些忧郁与迷茫的气息,缓缓地倾泻到这曾饱受苦难的人间。
发出那声音的,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农民,他穿着遍是补丁的衣服,手上和脸上脏乱不堪,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是常年下地的庄稼人。省立中学附近此时尚有不少农田,这所学校也算是开在了比较偏的地方,平时有农民从门前成群路过也不算稀奇。可是,这个人身上显然遭遇了一些并不寻常的事情。
在他的身上,有一道肉眼可见,刺穿了衣服和一部分皮肉的伤口,在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之后,血水依然在向外流着,混合着雨水落到了门前的土路上。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多个较小的伤口,看起来情况并不乐观。但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向前跑着,这只因为他的手上正紧紧托着一张破旧的麻布网,而那网上,躺着一个紧闭双眼,显然是已经陷入昏迷的小女孩。
“坚持住,妞子,爸马上就能……”
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转眼间,抱着女孩的男人已经跑到了省立中学的大门前。看到大门紧锁,男人皱了皱眉,随后小心地将女孩和网放到了一旁的地上,开始如猛兽般敲击着门卫室的窗户。
“大爷,给俺开下门啊,我这事儿紧急,您快别睡了!”
诡异的是,这么大的声音传来,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立刻醒来,那门卫却死死伏在桌上一动不动,就好像也是晕过去了一般。男人紧咬牙关,喊了一阵之后,望向一旁地上的砖头,似是想要直接打破窗户,可下一秒又放弃了。女孩躺在地上,她身上也有着不少伤口,血顺着网眼流到地上,看起来就像是那网将女孩切开了一般。
“这晦气事!哎,不管了,俺不要他也要进去!”
男人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不打算求助,而是自己上手。捡起砖头,目标却不是门卫室窗户,而是大门上的那把锁。
“嚓!”
“这奶奶玩意这么结实,砖头都砸碎了,”男人看着碎掉的砖头摇了摇头,随后拿起了一根铁棍。不顾铁棍表面的低温和摩擦,男人像疯了一样开始砸向那把锁,“这个,这个能行,哈,好,行啊……”
终于,在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砸击之后,坚硬的铁锁终于裂开,大门应声打开。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因疼痛扭曲的笑容,扔掉铁棍,抱起女孩和网,推开大门,向校园内冲去。
然而,没有人能注意到,在男人进入后不久,门卫室里的门卫缓缓抬起头,先是望向地上的血迹,后又看向被强行打开的大门,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厌恶而愤怒的表情。
男人抱着女孩,在省立中学的校园内飞快地穿行着。虽然受伤,情况还很紧急,他心中却好像很清楚自己将要去往何方。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间只有四层楼的砖房门前,那门上贴着两个门牌,“食堂”,“女生宿舍”。
“终于到了,妞子,咱们快进去,进去就安全了。你姐在这读书,咱今天先安顿好,明天早上再去通知她……”
男人踉跄着找到了另一扇偏门,那才是通向宿舍而非食堂的道路。在那个年代,楼房能建到四层已经是比较稀奇的事情,但是对于一间宿舍来说,这里还是拥挤了一些。男人抱着女孩,二人进楼之后坐在了通向二楼的楼梯上。远离了外面的细雨,这里虽然黑一些,但显然安全舒适了不少。
“好,这下就好了……妞子,你先撑住,俺帮你处理下,一定要撑过今晚……”
四周漆黑一片,上学日的晚上,宿舍内没有半点声音。男人将那网铺在一边,用口袋中掏出了几块已经湿透了的布片,开始为二人处理伤口。此时,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别人,四周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唯一奢求的便是撑过今晚,那样的话,明天太阳升起之后,不但会驱散阴云,一切还都会好起来。
距离太阳升起不过几小时的时间,等待却显得如此漫长。男人坐在台阶上,疼痛和潮湿感让他无法入眠。他只感觉,这几小时的等待就算再长,同他一生中那无数劳作和苦难比起来,都不过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他在等,等女孩醒来,等到能够回家,等到重新收获原本的生活。
女孩躺在地上的网上,时间匆忙,男人只来得及拿到这件东西当作床垫,虽然这样并没有什么用处。那张网本是家里人有时去附近水库捕鱼用的工具,已经破破烂烂,还带有一丝腥味,而——此时这东西至少要比男人满是血和水的腿部好上不少。
男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试图判断时间,可仿佛有些东西限制了他感官的感知能力和思考能力。现在是几点?天亮了吗?可惜的是,他甚至麻木到不知道如何判断女孩的伤势,也不知道女孩的身体早已比外面的世界更加冰冷。
恍惚之中,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前一天晚上发生在他眼前的画面。
那一天本是平常的一天。
晚上,一家人正打算聚在一起吃饭,门就那样被人用重物砸开了。
此时,不大的家中只有他,他的妻子和尚小的女儿,大女儿是省立中学的住宿生,此时并不在家。听到门被人砸开时的巨响,他猛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碗,皱着眉头向门口走去。
“谁?”
“妈的,张富贵,我们兄弟几个早就告诉你,那片地不是你的,你他妈现在还占着不放,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听到这句话,男人心头一紧,急忙吆喝妻女躲开。和还没来得及做出判断,一柄干草叉便刺了进来,在他的身上划出了那道伤口。与此同时,两个地痞流氓模样的男人趁虚而入,一个人一脚踢翻了刚准备好的饭桌。
“不,别动,王养德,你和你这帮狗杂种真是缺德,俺不会让你们进——”
门外,名叫王养德的地方一霸斜睨着眼,狡黠而残忍地望着已受了伤的农民张富贵。这附近治安体系并不完整,即使他屡次犯事,却没有人敢出手管制,因为忤逆这帮匪徒便意味着受到严重的报复,甚至于闹得家破人亡。王养德屡次眼红张富贵家所占的那片田地,在过去的几年里没少找他们家的麻烦。张富贵则不为所动,面对恶霸手下的威胁,他曾有一次出手轰碎了一个小喽啰的鼻梁骨。因此,王养德对他一直怀恨在心,今天便是他选定的复仇日子。
“四月四日,就是你家人的死期!你他妈的想拦住我,你拦住又如何,看看我那两个兄弟,再看看你的妻女,你在这里有什么用?”
听到这里,张富贵心中骤然一紧。两个人已经闯入家中,妞妞害怕的哭声传来,为了保护家人,他选择暂时放弃阻挡王养德,而是飞速向着房间内跑去。
“救命……”妻子话刚说了一半,一名小喽啰便将砖头砸向了她的头部,顿时鲜血直流。张富贵赶到,一拳砸向那个流氓,可是此时王养德早已趁虚而入,向他背后刺了一刀。
“妈的,我,我就算,我不能让你们伤害我的孩子!”忍住剧痛,张富贵不断向三个恶霸挥拳,在躲闪之中,他和女孩都被击中。眼见形势危急,他忍住疼痛,抱起女儿,又抓住一张麻布网,从窗口处跳了出去。至于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受伤的他完成了这样的举动……可能也算是奇迹吧。
逃出房子,张富贵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身后恶霸愤怒的喊声传来,他好像听不太清;天上不断掉落的雨水,他也感觉不到。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声音在告诉他,前往省立中学,那样自己和女儿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恍惚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虽然强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还是完全无法思考,更是动弹不得。在女生宿舍的楼梯上,他的身体向一侧倒去,在思绪尚未平息之时,他的眼里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一楼的走廊之中。
“是……帮手吗?太……好了,俺们这下都能……得救了……”
张富贵满意地闭上了眼睛。那人在二人的躯体前停留了一会,随后拿出了两个麻袋和清扫工具。
“往这里跑,真是胆子大了。这傻子恐怕不知道,我这个门卫也没少收王哥的好处吧?”
……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雨停了。大门依旧紧锁,门卫坐在里面,似是等待着第一个来上学的学生。
黑暗的女生宿舍里,照进了第一缕阳光。那阳光并没有照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而是投射在了一楼地面上的一张麻布网表面。
——那些黄色的网眼早已被染成了红色。
二.仇恨
2005年6月15日。
四平一中女生宿舍,三楼和四楼的楼梯口处。两名高二的女生正站在墙角,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此时,这座建筑刚刚被翻新过,在生活质量普遍提高的21世纪,学生们的休息环境也较从前好了许多。此时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两名学生显然是刚起床准备去上课,因为无聊便约在这里聊天。
“喂,今天上午过得还好吗?”
“嗯,怎么说呢。过的还是那样啦,但是最后一节课我实在有点烦。”
“怎么了?又看到徐思凡和那个女的在一起了?”
“什么呀,你说这个干嘛。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整得好像我们怎么样似的,”留着短头发的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说的确实不是他,而是数学课。”
“数学课怎么了?”
“诶,别提了,太难受了。老太太讲的那些什么函数我一点听不懂就别说了,关键她还故意针对我,提问就提问了四次,到最后全班都在一块笑我。哎,我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张老师啊,她确实有点那个。”
“是吧?!我觉得,她多少脑袋有些问题,跟这数学题的恶心程度难分上下。”
聊到这里,一直在附和的戴眼镜女生忍不住向走廊里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才继续说道,“王雨,你小声点,小心有人听见。”
“唉,抱怨也难了……”王雨烦闷地跺了跺脚。讲真,若从外表看去,她绝对算是班花一类的人物,比她的这位朋友要好看许多,打扮得也更加精致,若是放在学生群中,她也会是第一个被认出来的。但是,此时她似乎又想到了数学课上所发生的种种,细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白皙的脸上写满了不满的情绪。
“差不多我们就走吧?快上课了。”
戴眼镜的女生拉起王雨的胳膊,二人彼此挽着对方走下了女生宿舍的楼梯。多数学生都在这时入校,二人离开宿舍,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孙若涵啊,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咱俩是初中同学,当时中考我没考上统招,咱们也差不到五六分,现在都快差上一百多分了。”
“没事儿,咱们俩关系又不是靠成绩建立起来的,好朋友就是好朋友,我也不是那种因为成绩就看不起人的类型。”
“话虽这么说……张老师好!”
原本面露难色的王雨正欲说下去,二人身边,一位胖胖的女老师正快步向前走着,让她放慢脚步打了个招呼。脸上堆满温柔的笑容,但内心中却颇为不满——她偏偏在现在遇到了自己最不想遇到的人。
女老师扭动着那少说有一百九十斤的身躯,向前跑去,不仅没有回答王雨的招呼,还连看都没看一眼。王雨那出于礼貌而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尴尬的情绪蔓延在了她和同伴之间。
“你看,她根本都不搭理我,就因为我数学学不好,连课下都是这样恶心。”
女老师跑远之后,王雨摊开双手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老师嘛,再怎么说也算是对咱们好的对吧,她可能只是太急了。——哎,董兰,你好啊,离骚背下来了吗——”
进入教学楼,王雨和孙若涵二人分开,去往不同的方向,一人走入顶楼,一人在二楼停下。
王雨并不怎么想来上学——不为别的,只因为今天的晚课依然是数学——她可不想再闹出什么笑话。
下午第一节语文课,她坐在座位上画画。她的同桌徐思凡——班里学习最好,长相也不算差的男生认真记着笔记,眼神中没有半点松懈。说句心里话,王雨对她的这位同桌确实颇具好感;但是碍于面子,她没有表露出来半分,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她画在纸上的东西,一开始还是类似于女性头像之类的东西,在一度差点睡着,第二次惊醒之后,她开始涂抹一些奇怪的图像。
不知不觉间,她画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形,随后拿起红笔,在那人的身上涂来涂去,红色一直延伸到了桌子上。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别人差一点就要注意到她的反常,为此,她慌忙将纸团成一团,塞进了桌子里。
转眼间,就到了晚课的时间。王雨和几名要好的朋友吃完饭回班,一心欢喜之时,却听见不知何时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大声喝道:
“王雨,你过来一下!你看看你这作业写的什么玩意,全答错了不说,还在上面画什么十字架,你当自己是基督教徒?”
“老师,我……”王雨脸涨得通红,但同时又有些疑惑。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绝对没有在作业上画过什么十字架,于是,她畏畏缩缩地走到张老师面前,这一看,在“数学第十七次作业”几个大字的下面,用鲜艳的红色画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一个长头发,身型短小的女人,双手双脚都被钉在上面,整个人动弹不得。最令人不安的是,用来表示血液的颜色要比十字架的颜色更加深重,仿佛那颜料就是人血。
“我没有……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画的。”
“不是你画的?”张老师怒吼一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她居然将那份作业一撕两半,随后伸出胖胖的大手,狠命抓住了王雨的头发,“那还能是鬼画的吗?王雨,我忍你太久了,你非但不学习还画这种东西来挑衅我,你是在质疑老师还是想故意犯事?”
砰的一声,张老师抓住头发的手拉向一边,王雨受力不稳,直接栽倒在了讲台上,多亏胳膊支住,才没有受伤。
张老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打学生不对,当着大家的面,她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下,“老师打你是我不对,可是这样的图画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你要是因为一两句批评就一心想着报复,那这样的心胸以后到社会上也成不了大事。这样,咱们各退一步,你答应我以后不犯,我也不告诉学校你顶撞老师这件事,好吧?”
王雨站起身来,她一言不发,头部火辣辣地疼。画之类的东西已经不再重要,此时的她心中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向着座位上的同学们扫了一眼,大家一开始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可到现在又都恢复正常,似乎是因为王雨并没有受伤,或者张老师的解释也有道理。
“一帮看客。”王雨低声说道,自己将要做些什么,她已经有了答案,“老师对不起,我以后一定认真学习。”
“这就对了,你回去吧。”
放学后,王雨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手中拿着刚拼合好的作业卷,看向上面诡异的红色十字架,竟然感到有那么一点亲切。换在平时,她会等到孙若涵出来后一起回宿舍,可是今天,她决定早一点走。
路过男生宿舍一楼的小卖店,她稍作犹豫,走了进去。一番挑选过后,她选中了一把看起来十分锋利的水果刀,付款的时候,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腔——那是出于兴奋,而不是恐惧。
她知道张老师住在什么地方。那是四楼走廊尽头的房间,而她则住在斜对面。理论来说,只要等到半夜没有人,她便可以借着拜访的机会前去敲门,随后达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她先于别人一步回到了宿舍,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她一直坐在屋里门前的一把椅子上,手里紧紧地攥着水果刀的刀柄。她在等待一个时机,就是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她为什么这样坚定?那些画意味着什么?这些问题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或者说,现在并不重要了。
十一点五十,门外传来了女人的脚步声。是宿管吗?还是有人上厕所?会不会是张老师出来了?
“我要将你钉在杀死圣徒的十字架上。”王雨说道,此时她的美丽已经变为了一种疯狂,这不像她,更像是某一个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魔鬼或疯子。在她的脚下,散落着那个全身是血的女人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女人。
终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学校的钟不会报时,发出这声音的,是她自己心中那在黑暗中行走的时钟。
王雨起身,准备出门。可就在她起身的一刹那,敲门声响了起来。
“我知道你没睡,不如出来一下。”
“你,你是谁?”
“我是张老师,你的今天数学作业忘带回来了,我帮你送过来。”
“哦,哦。”
王雨的声音有些颤抖,握着刀的手也有些颤抖。她不擅长干这种事,此时决定这一切的,是她心中的某些东西。意外到来的如此之快,她不知道那东西会做些什么,但很快,她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老师,我这就来。”
打开门,王雨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将水果刀向前刺了出去。可是,她只感觉自己好像是刺空了——黑暗的走廊中好像没有人在门外。
等她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的时候,另一把刀已经刺入了她的心脏。
“仇恨,这样的仇恨让你放下了作为学生的警惕。但我要告诉你,你心中酝酿的那些东西,和我比起来,或许还差了不少。”
“老——师?”
“每个人心中都有那样一幅画,只是你提前将它画了出来而已。这样说,”张老师将刀拔出,发现王雨已经失去了气息,便任由她栽倒在地,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真是个残忍的孩子,居然想出了这种方式来对付老师。不过是抱怨两句,受到批评,不想着做得更好,却一心让自己变为仇恨蔓延的根源。无论如何,希望你在那个受难者升天之后的世界里能够多做做数学题。”
三天之后,警察在女寝404房间内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形,血流了一地,最有意思的是,死者身体正面有两处伤口,一处是他人为之,一处则是倒下时自己手中的刀刺入的痕迹。
三十天之后,有一位住宿的女同学在女生宿舍四楼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画。画面上画着一个脸上没有表情的苗条女人,与一颗掉落在身体之外的心脏。
三百天之后,女生宿舍三楼和四楼之间多了一扇铁门。
三.迷途
2020年9月14日。
小翟是一名送水工,至少他认为自己是一名送水工。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四平一中内的各个楼、个各个班级送水,工作量不大,报酬却不少。为此,他虽然没什么文化,整天活得还算开心。
他认为自己的工作方式很有意思。上面给小翟下达的命令是:送水一定要送,但是最好不要当着学生和老师的面送,保证让他们看到水之后会想“这东西什么时候送来的?”;除此之外,不需要在晚上送水。
他对一中这个地方没什么兴趣。自己送水也有五六年了,学校内的边边角角他自认为都摸了个遍,也送走了好几届的学生,有时,他甚至会感觉自己也是一名学生。学生没有几个喜欢上学,因此他也不去在意一中里每天都发生了什么,只是日复一日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当然,这样机械化的日子并没有永久延续下去。
这一天下午,还有十分钟就是晚饭时间,小翟躲在一大个灌木丛里吃着面包。他很擅长将自己藏起来,上面不建议他被学生老师看到,他倒也深信不疑,每天都能藏在学校内不同的地方。当然,送水时难免会见到些工作人员,倒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事故。
“老哥,帮我!”
霎那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吼道,把小翟吓了个激灵。他无比诧异而害怕地看到,一个土里土气的工人居然站在他藏身的灌木丛前面,对着他的方向大吼。
“什么?我是灌木丛,灌木丛是不能帮忙的。”
“翟老刚!你别装傻了,我就让你帮个忙。”
听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小翟这才放下心来。他扒开面前的树枝和叶子,看到了对方的样貌。二人长得差不太多,都有一种体力劳动者自带的气息,也是正因为都有这种气息,二人才感觉十分亲近,就好像在异国他乡见到中国国旗那样的安心感。这个工人手中拿着一把铁锹,正诚恳地望着他。
“怎么了?你是哪部门的?”
“老哥,长话短说。我是负责来修女生宿舍二楼的电线的,可是我现在迷路了。”
“迷路?这啥意思?”
“就是,我不知道咋出这学校。”
“这好办啊!”小翟一拍大腿,目光中多了一份看不起人的高傲,“一看你就不了解一中。来,我带你走,马上就能到大门——”
可是,小翟伸手想要拉住这位“同行”,对方却一副迷茫的样子。小翟有些不明所以,正要问上一问,对方却变得双眼无神,像个机器人那样说道:
“不行。想要出校门,只能靠地图。地图在女生宿舍二楼,我丢在那里了。”
小翟有些疑惑,但他人心比较善良,加上脑袋平时不怎么转,大致想了一下女生宿舍二楼的情况,随后二话不说就点了点头。
“好,兄弟,我跟你去。话说,你叫啥啊?”
工人没有回应小翟的问话,而是木然地望着对方正准备放在地上的水桶。过了好几秒,他才恢复了正常的状况,脸上重新出现了血色。
“小翟,啊,抱歉,我刚才可能有点怪怪的。不过,不过,嗯,你最好把那个水桶也带着,“那里的人”需要这样一个水桶,我们也需要。”
“好,”小翟拿起水桶,常年的工作令他单手就可以拿起一个装满的水桶。他和工人一起向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我理理,所以我要去宿舍二楼帮你找一张地图,同时还要带着水桶。是这样不?”
“对。很抱歉,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水桶,就是脑海里有个声儿告诉我,带着水桶能让我们安全一点。”
单纯的小翟丝毫没有进行过多的思考,他估摸了一下时间,发现来得及之后,二人直接穿过了一条路,进入了食堂的侧门。这是通向二楼往上的唯一通道,他也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为了送水——不过,今天显然有些不一样了。
“兄弟,你记得你把那什么地图放到哪了吗?”
二人来到二楼,说实话,这里和女生宿舍的其他位置都不太一样。不同于一楼人数众多的食堂和三楼往上中规中矩的宿舍区,这个地方名义上是仓库、包房和工作室等的所在地,却少有学生专程来这里的包房吃饭,久而久之,这里也就变得十分安静,感受不到什么人的气息。
然而,二楼的结构并不复杂。从楼梯口出去后左转会来到一条主要走廊,主要走廊又有两个向左的分叉路口:第一个路口向内看是一片黑暗,而第二个路口又是一个死胡同。一言以蔽之,二楼极大部分的房间全部集中在了主要走廊的第一个路口内。
“嗯……你看,我修的电路就在这,”来到有着昏黄灯光、装饰像酒店一样的主要走廊,小翟看到了堆积在地上和墙上的电闸附近的一大团电线。工人用铁锹敲着地板,有些不安地说道,“但是地图不在这里。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它在那条走廊里。”
“你说是那个黑漆漆的走廊?”
“嗯。咱们走吧。”
“这个地方我记得我来过,是一个主任让我帮忙,说把水桶放在那个走廊入口的地上就行。说来也挺奇怪的,放在地上,也没啥用,可是下一次我来的时候那个水桶就不见了……”
“翟老刚,老哥,能麻烦你这次也把水桶放在这地上吗?”
小翟将水桶放在了地上。他看向黑暗的走廊,里面什么也没有。工人松了一口气,示意可以继续前进。
“地图在这地方?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小翟皱了皱眉,勉强往前走了走。他再单纯,此时心中也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紧张,就好像这个漆黑一片的走廊里不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对,对,对,对……”
那工人彻底不正常了。他来到这里之后仿佛失了神,口中一直念着“对”这个字,语速越来越快,身体也开始出现反常的颤抖,但他抓住小翟的手却抓得越来越紧。他好像是着了魔一样,疯狂地前进着,好像在这黑暗的尽头拥有者他这一生梦寐以求的事物。
“你干什么?!你没事吧?为什么抓我?放开我!!”小翟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恐怖,他心中越来越不安,眼见着二人离光明的走廊越来越远,望着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小翟不禁后悔了自己就这样答应了工人的请求。
“他没事。”
一个没有半点感情的女声传来,将小翟吓了一个激灵。在黑暗的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女人——那人站在墙边一动不动,双眼全是白色,手中抓着一个铜制的圆圈,正死死地看着快要疯掉的工人和吓坏了的小翟。
“救命啊啊啊!!为什么要抓我,我只是一个送水的,我不是什么坏人,无意冒犯啊啊啊!”
工人没有管她,继续向前走,女人也就站在那里,但是白色的眼睛始终死死地对准二人。眼见着逐渐离女人越来越远,小翟刚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依旧站着那个一模一样的女人!
“他要找的不是去学校的地图。”
第二次遇到女人,她对着小翟说出了这样的话。此时,小翟已经有些魂魄出窍——被一个疯子抓进了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走廊,还碰到了这样的“人”,他简直不敢想自己只是一个帮别人忙的送水工。
向后看去,走廊的入口好像很遥远,可诡异的是,明明没有一丝光亮,那女人却格外清晰。
工人拉着小翟继续前进,这一次走了好久,不曾想,这一次,那女人直接站在了走在前面的工人的面前,惨白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要找的,是通往冥界的地图。”
此言一出,工人停了下来,停在了女人的面前。他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又或者说,是在和脑海中试图控制他的那股力量对抗。
“我……我是。我要找……我要去那里。所以,你能不能……把地图给我?”
女人没有答话,脸上的笑容却更加诡异,嘴角直接夸张地咧到两侧,手中的铜环缓缓举了起来。
“快给我!你这样……吸引我回到这里……你是为了什么……“李老师”?”
被工人称作“李老师”的女人嘴唇动了动,通过辨别,小翟可以看出那是“黄巧克力”四个字。
小翟早已双腿发软,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更加难以置信:
工人一只手捂住脑袋,另一只手拿起那一直拿在他手里的铁锹,瞬间,那铁锹表面多了一股紫色的烟气,工人大吼一声,举起铁锹向着女人的头上砸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能看到,那铁锹分明是钝器,竟然像刀一样直接把女老师的头部切成了两半,顿时,场面十分血腥恐怖。可怕的血腥味和软东西落地的声音让小翟差点失去了意识,为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四.梦境
????年?月?日。
“我……我在哪?这……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小翟从剧痛中缓缓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平常的房间内部,这里似乎和一般的房屋结构别无二致。房间里的摆设没什么特别,可是,当他回忆起先前发生的种种,这才意识到,自己本应该在一中女生宿舍二楼的走廊里才对。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翟抬头一看,是那名工人走进了屋子。看到这个人,他可来了精神,恨不得一切都向对方问个清楚。可是,那工人只是惨淡地笑了笑,随后坐在了他的旁边。
“抱歉,翟老刚兄弟,我连累你了。现在咱们都被困在这里,找不到出路。”
“我……你……这是什么地方?那女人又是谁?你不是把她打死了吗?”
“事情复杂,长话短说。我的事你先别管,总之,就是她抢走了我的地图,这才吸引我回到女生宿舍。她的能力是催眠,可是在我恢复理智之后,我们已经陷入了她制造的梦境空间,也就是这里。”
“这间房子?”
“正是。”
小翟沉默了一会,“也就是说,我们实际上正躺在走廊的地上做梦?那为什么我感觉这么真实?”
“因为她很强大,你也见到过。催眠分为两种,一种是实实在在让人陷入一个虚拟空间之内,另一种则是改变人的心智和想法,当然也有人把二者合在一起来用,可那样强大的人不多。”
“这位老师是前者?”小翟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他确实感受不到什么恐惧和紧张的情绪,整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好像都平和了不少。
“是,当然一中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属于后者。”
小翟没有问那个人又是谁,而是站起身来。他只感觉自己全身轻飘飘的,有点类似于鬼魂,感受不到疲倦和劳累。他走出房间,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是一个三室一厅的普通房屋,没有半点特别之处。若非要说点什么,那就是这屋内没有窗户却开着灯,大门紧锁着,纹丝不动。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吗?”小翟问了工人一句。他这才发现,工人的铁锹早已不知去向,对方也是一脸无奈。
“嗯。抱歉,老哥,我连累你了。”
二人又在房子里四处走了走,一无所获。正当他们准备休息的时候,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一个房间的墙角。
“内个,二位,打扰一下。你们一定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吧?”
看着这样突然出现的诡异人物,若不是恐惧的情感被剥夺,小翟绝对能够再次叫出声来。
“嗯。请问你是?”
“哦,我叫徐思凡,你们叫我徐医生就行。我是你们梦境的管理员,也是组织的训练的负责人。平时我会在女生宿舍五楼打转,有时也会接收到来自网的一些旨意。”
“训练?组织?网?”工人皱了皱眉,对于这座建筑,他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
“放心,你们带来了水桶,那是组织内部的信物,这样你们训练期间就不至于死掉,”徐医生指向门口,那里放着一台饮水机,上面摆着的正是小翟先前放在地上的那个水桶。“陷入梦境之人不会饥饿,但需要喝水,而水桶也是唯一能够连接现实和梦境的事物。我认识你,你之前一直是帮我们送水的人,这次你自己来到这里,还能记得给自己带桶水喝,很难得。”
小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不是这位兄弟告诉我带的,看来没这水桶,我们都活不了多久。”
“好,总之,没什么问题我就开始讲训练的事情,”徐医生淡淡地说了下去,“每天,这座房子的大门会开启一段时间,你们要做的是出去,观看眼前发生的一切,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门外将会是这世界上最恐怖、最血腥、最丧心病狂的事物,但是你们不会感到恐惧,所以,就像喝下午茶那样简单。”
“为什么?”小翟知道自己不会恐惧,可听到这些话,他还是想继续问个清楚。
“我们的组织叫做黄巧克力,顾名思义,很苦,但是吃久了就会很甜。这座宿舍里满是绝望,有被世界欺凌、无辜惨死的绝望,有没仇恨吞没,最后自取灭亡的绝望,还有像我这样,得知喜欢的人死去,陷入悲痛的绝望。但是,感谢网大人,是它为我们指引了一条出路。它教会我们如何去训练,当我们看遍这个世界上的种种绝望,直到最后麻木的那一刻,这个世界的感性和脆弱便再也不会击中我们的心灵。”
工人和小翟刚准备继续问下去,忽然听见大厅内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不知是怎么回事,听到开门,二人的身体立刻下意识地向着那个方向靠近,就好像这不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请二位踏上今天的悲惨之旅,”徐医生鞠了一个躬,随后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今天的故事是一瓶药和一只被吃掉的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