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

初冬的寒气袭人。风声雨声吵了不知多久，黑暗笼罩了白日的喧嚣。

夜已凌晨，我翻来覆去依然没有睡意。不知何时，我仿佛来到母亲的老屋，听见一个消失已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是多年前的邻居大娘又来我家磨豆了。依旧驼着背，趴在磨棍上张着嘴大口喘着，一步四指往前挪，嘴里骂着他的不挣气窝囊又家暴的男人。

大娘有哮喘（这是我后来才懂的医学术语），说是痨伤，操劳过度再加上饥饿落下的。很早的记忆里，母亲都没帮她推过磨了。从前每次，都是母亲边扫磨边放粮食，边帮着推，不然大娘怎么推的动呢。又矮又驼又瘦，头上没几根头发，不到六十岁一颗牙都没了，脚又那么小。况且，每次大娘都是一边推一边哭一边骂，母亲就听着，从不说话。大娘推完了哭完了也骂完了，抹干眼泪回家了。

我问母亲为什么不说话，母亲总是很长时间才回答我。说啥，说也没用，你看就那一点豆子，用不着来咱家磨的，找个借口，越劝越来气，来消消气，要不人会憋死的。大娘会不会气死啊，我胡乱的问着。母亲没有回答我。不知是哪一年，我又回家，问母亲，大娘好像都不来磨豆了，母亲眼里转悠着泪花说，走了一年了。怎没听你说过，我出口的话又后悔了。母亲明摆着是不忍心说起。

母亲说，走了也好，不用受罪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随口说了一句。母亲说，以前哪像现在啊，看你大娘脚那么小，你大爷还看不上她（以前女人以脚小为美），嫌他个个子矮。母亲还想说啥，又咽了回去。这时我眼前浮现出父亲给我讲过的一个远门大姑的故事。

大姑的男人除了吃酒赌博什么都不干，都是大姑一人背着孩子推磨。有一次，难缠的婆婆嫌大姑推的慢，对大姑破口大骂，不做为的丈夫充耳不闻，视做没看见，大姑气不过当天夜里，就用绳子拴在磨棍上自缢了。想到这些我的情绪跌到谷底，好想从母亲那里找到答案，我知道母亲也给不了我答案。母亲只会说以前生活太难了，女人们遭罪啊。

到今天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明白。想起小时候村里那那个因为死了男人跳坑的婆婆，那个因为没钱给孩子治病上吊的瞎奶奶，还有那个半疯半傻天天骂街说黑夜有人敲她门的女人。不觉一阵寒凉，凄冷的月光探进窗，我不由得掖紧了被角。

我常常问自己，现在的女人容易吗？真的一直没有答案？我也像母亲一样是一个母亲，很多话真的找不到答案。只能用一句话总结，女人太难了。好在我们终究是新时代的女性，不会在受命运的摆布，无论多难，我们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荆棘面前少不得杀伐果断。

夜已深，老钟停了。我看见母亲和大娘的背影在远方消失，她们都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

石磨依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