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

一个风车,一个杨柳

2018-12-27  本文已影响39人  十九郎

故事上说,那些做了恶的人,来世化作牛马,任人驱使。他们两个是前世欠了何等孽债?今生却要做这般赎罪。男孩叫风车,女孩叫杨柳。

风车坐在床上,杨柳坐在凳子上,破旧的出租屋十几平方,只有床和桌凳才能显示这是个栖身之所。杨柳双膝合并,低着头,左手抠着右手。风车盯着地上的行了,眼睛直直的,像在回忆遥远的事情。都不说话,只剩桌子上的电风扇在呼呼地吹着。窗外是卖烧饼的摊子,飘来询问食客的声音,要不要放辣椒。这里是城中村,名叫刘庄。

“走吧,再晚就要错过发车点了,我送你。”风车打破了这呼呼地寂静,这句话却像扯断了珍珠帘子的线,杨柳的珠泪颗颗滚落。

风车叹了口气,接着说:“终究是要走,没事,也许……”风车似乎也不相信这个也许。

风车和杨柳来的家乡是不同的地方,却是相似的农村,那里不算贫穷,但谈不上富裕,可以安静的生活,却经不起生活的风波。

风车初中毕业就来到这个城市,在理发店做学徒,每天给客人洗头,手泡的发白,手上永远有一股洗发水的味道,每月500块钱的工资,能够勉强在这里生存下来。风车每天都会给自己说,总有一天我会赚到很多钱,我可以每天都去大饭店吃饭,这样想着手里的泡面会感觉香了很多,大口大口吃完。

杨柳初中没毕业,在家呆了两年,不去上学,嫁人太小,怎么办,那就出去打工吧,叔叔家的那个姐姐在省城打工,投奔亲人吧,一个女孩子刚踏进社会,有个亲人在身边总归好些。堂姐在一个电子加工厂,流水线工作,杨柳也是。

杨柳去剪头发,认识了风车,算是一见钟情,十八九岁的年纪满世界都是爱情荷尔蒙。风车给杨柳洗头,杨柳说风车的手很软,洗的很舒服, 我们说,那是因为爱情。

两个人下班都比较晚,基本都是晚上十点多下班,下班后,是两个人最快乐的生活,没有钱去电影院,两个人坐在公园长椅上,抱着一个手机看电影,瑟瑟寒风中,公园空荡荡,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感觉比电影院暖和,还是包场,看到开心处,杨柳激动地抱着风车脖子笑;看到落泪时,杨柳趴在风车腿上抽泣,风车抚摸着杨柳的头。

两人手牵手走在马路上,都不愿回宿舍,感觉只要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走着,都是幸福的。有一天,风车突然停下脚步,望着杨柳,眼神中满是期待,说:“杨柳,我涨工资了,现在能拿到一千多了……”

杨柳睁大眼睛:“真的啊?!”随即开心的笑了:“那咱们是不是要吃个大餐,庆祝下啊!”说完眼睛笑成两个弯弯的月亮。

杨柳笑起来真好看,风车这辈子都看不够。风车抱着杨柳说:“大餐当然要吃,我是想……"风车迟疑下说:”我想从宿舍搬出来。"

杨柳在风车怀里抬起头问:”你想租房子?“

“嗯,租一个。”

“但是这边房子挺贵的,一个月怎么也得六七百吧。”杨柳有些担心地问。

“我想你也搬出来跟,跟我一起……”风车的声音有点小。

杨柳从风车怀里抽了出来,她低着头,好像在思考或是权衡什么。

“风车,不是我不想跟你一起,只是……现在我跟堂姐在一个宿舍,我不想她知道咱俩……住一起。”杨柳的声音比刚才风车的声音更小。

风车长出一口气,似乎一个很大问题,得到了结果,无论是好是坏,有了一个结果,接着他有些忧郁的说:“我只是这样想,我不勉强你的。”

杨柳抬头看了一眼风车,不是责备,也不是庆幸,似乎有一丝丝的失望。


有一天中午,杨柳突然跑过来找风车,虽然是寒冬,杨柳头上竟跑出了细小的汗珠。风车在店里正忙,杨柳在门口等着,几分钟后,风车跑了出来。

“怎么了?杨柳。”风车觉得一般都是晚上下班才是见面的时间,这时候杨柳找他肯定是有事情。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堂姐回老家了。”杨柳似乎很是开心。

风车楞了一下,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杨柳有些着急,接着说:“她回家嫁人,不回来了,行李衣服都带走了,我刚把她送上火车。”

风车似乎明白了,突然有些兴奋但又不知所措:“那我明天就去找房子,你有时间没,咱俩一起找。”

“有!”杨柳显得很是开心,眼睛又笑成了两轮新月,“你忙吧,我回去了。”说完,杨柳转身就走了,似乎是一蹦一跳地走的,还伸手摘了一片路边的银杏叶捏在手里,胳膊甩地幅度很大。

出租屋不大,家具也很简陋,但这是两个相爱的人建立的第一个暖巢,杨柳把屋子收拾的很整洁。杨柳不会做饭,风车也不会,但是杨柳说了,外面卖的饭不卫生,而且还很贵,自己做的好,她说自己可以学。先煮面,清汤面,放些青菜。风车说很好吃,比外面饭馆卖的好吃,他说这里面有家的味道,晚上吃完饭,都不想洗碗,怎么办,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洗碗。风车运气不好,总是输,杨柳笑他,怎么这么笨,然后笑成一团。风车也笑了,说你高兴就好。


风车从床上站起身来,弯腰提地上的行李。杨柳还在哭,双手捂着脸。

“走吧,既然都决定了,就不要再多想了。”风车的声音有些疲惫。

杨柳站起身来,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着风车,风车似乎不敢看她,把目光向右移了一点。

杨柳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然后径直走向门外。

火车站,三年前,杨柳第一次从火车上下来,感觉这个火车站真的好大啊。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那时候是哥哥送杨柳上的火车。可是就在一个月前,她怎么也不会明白平时那么腼腆的哥哥,怎么会跟邻居打架,而且把邻居打成了植物人。父母年迈,哥哥是家里的顶梁柱。父亲说,再拼一年,明年把房子翻新,给哥哥娶媳妇。这下房子没了,哥哥还要被判刑。父亲在到处求人救救自己的儿子,数天来卑躬屈膝,本来不怎么挺拔的腰板,更弯了。母亲已经病倒了,不知道是担心还生气。

电话里父亲只是给杨柳说,丫头,你回来吧,你妈病了,回来帮忙照应照应。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声音有些沙哑。

后来杨柳给堂姐打电话,堂姐哭着给她说出事了。

风车要和杨柳一起回去,杨柳死活不同意,风车问为什么,杨柳不说,风车急了,杨柳哭了。风车知道杨柳脾气很倔,自己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风车每次都顺着杨柳,这次他不想。

火车缓缓开了,窗外是站着地风车,死盯着车窗,似乎要用目光拉住这列火车。车窗内,杨柳泪如雨下,身体颤抖。


病床上,母亲干枯的脸又瘦了很多,父亲没在家,也许是去求人了,堂姐坐在床边照顾母亲。杨柳捧着母亲的手捂在脸上,泣不成声。堂姐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母亲眼眶有些发黑,干枯的双眼泛着泪花,犹如两口枯竭的古泉眼,慢慢渗出些许泉水。嘴唇已经裂出干皮,像是连年干旱的土地,在烈日暴晒下卷起一层土皮。

母亲病的很严重,已经不能说话,杨柳问堂姐,怎么没有去医院看病。

堂姐紧紧抿着双唇,摇摇头,示意杨柳出去说话。

堂姐告诉杨柳,医院已经去过了,食道癌晚期,医生说年纪太大了,经不起手术折腾,很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只能保守治疗,医院给开了些药,就回家了。

杨柳急了,哭着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只能在家……

堂姐低着头留着眼泪说,没办法了,住院可能会好些,但是也不能完全治愈,可是……住院很贵……家里也没有那么多钱,这是大伯的意思……

杨柳紧紧的攥在衣角,她不会责怪爸爸,爸爸已经很艰难了。杨柳只怪自己,怪自己没有本事赚大钱。

杨柳问堂姐,哥哥到底为什么跟邻居家的建成打架,还把建成打成了植物人。

堂姐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怪哥哥,都是因为盖房子。大伯要给哥哥盖房子娶媳妇,建成家里说,大伯家的老房子已经越界了,多占了他家院子一米多宽,两家院子一墙之隔,建成说这次翻新房子,必须把那一米宽还给他家,要大伯把院墙往后退一米。

建成家是出了名的无赖,杨柳的爸爸不想跟他们理论,找来了村长,让村长来主持公道,村长说这很好办,以前村里划分宅基地都会在宅基地周围埋下一圈白石灰,因为白石灰在土里不会分解掉,而且容易跟土区分,就算过个十年二十年的,还能给挖出来,一条白石灰线,这就是村委会认证的宅基地界限。

村长说现在可以找人来挖白石灰线,挖出来,杨柳家只要不越线,就没有占建成家的地。

白石灰线挖出来了,杨柳家没越线,建成不同意,说杨柳的父亲作弊,建老宅时候,自己动了石灰线,建成不认。村长认了,告诉建成不要胡搅蛮缠,不光有石灰线,还有宅基地证上的面积,跟石灰线界定面积可以对上,杨柳家没有越界。

建成不服气,晚上建成喝了闷酒,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觉得全世界都欠他的。酒壮怂人胆,建成脑子一热,操起一柄大锤,去砸杨柳家的墙,杨柳的父亲听到声音,出来跟建成理论,建成一脚把杨柳的父亲踹在地上,杨柳的哥哥杨树听到声音也出来了,正好看到自己父亲被踹倒,杨树跟建成打了起来,扭打中,杨树夺过了建成手里铁锤,一抡,正好打在建成头上,建成当场昏迷,至今未醒。


杨柳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进屋照顾母亲。

刚进屋父亲回来了,父亲苍老了许多,背也驼了许多。像一匹行将垂目的老马,驮着千斤重担。

父亲看见杨柳,嘴角动了下,算是笑了下吧,悠悠地说,“回来了,丫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你妈妈得有人照顾,我又顾不上,唉……”

杨柳不想哭,可是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爸,我哥现在咋样了?”

“你哥没事,你在家照顾好你妈,你哥的事,我来办,你要操心了。”

“我哥不会有事吧?爸。”杨柳紧紧盯着父亲的脸。

“不会……不会……”父亲低着头拍了拍杨柳的肩膀,转身又出去了。


建成死了,昨天夜里死的,医生说脑部受伤严重,没有抢救过来。杨柳吓坏了,哥哥杀人了,这可怎么办。父亲蹲在门口,皱着眉头一直在抽烟,手颤抖的烟灰掉了一地。这匹老马可能已经竭尽全力了,他不是千里马,能力有限,不能日行千里,不能夜行八百,不能把自己的孩子带回家里。

有人给这匹老马出主意,去求建成的父母吧,认打认罚全凭建成爸妈的态度。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没结婚,被自己的儿子打死了,换做谁都不能原谅。但是杨柳的父亲就是一个普通老农民,甚至连请律师的钱都没有,他拿什么救自己的儿子呢 。

杨柳的父亲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嘴里突然挤出一个字:“去”!老杨渐远的背影,腰板竟有几分挺拔了。

老杨真的去求建成的父母了,但是被打出来了,他们说,杀人偿命,要老杨的儿子陪葬!

老杨崩溃了,杨柳安慰老杨,哥哥是正当防卫,最多算是防卫过当,不会判死刑的。老杨的眼睛忽然亮了,紧紧地抓着女儿的手说,“真的吗?真的吗?”

杨柳点点头,可是她不确定,她不懂法律,只是这两天在网上搜了下哥哥的相似案例,网上有人这样说的。

杨柳心里没底,老杨心里更没底。杨柳突然好想风车,特别的想,她想风车这时候要是在她身边就好了,她可以扑到风车怀了大哭一场,可以把心里所有的担心,所有痛苦,所有的无助,统统讲给风车听,她想风车一定会抱紧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说,别怕,有我呢。

但是,她不想告诉风车,她清楚地知道风车也无能为力,与其两个人一起难过,还不如自己一人承担。所以杨柳终究没有告诉风车家里的事,尽管风车一再追问,杨柳始终就是一句话:“对不起,风车,你把我忘了吧。”

杨柳不想拖累风车,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很可能成为她一个沉重的包袱,她不想风车和她一起背负,因为她爱风车。离开风车,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风车从歇斯底里的咆哮到后来神情恍惚的沉默,杨柳内心如刀绞,如酸浸。杨柳想让风车恨她,忘记她。


建成爸妈托人来说,同意调解,可以撤诉,杨树有希望了。这颗救命稻草显得多么珍贵,老杨全家的救命稻草。

为什么同意调解?有条件?肯定有条件,条件就是让杨柳给建成披麻戴孝。老杨有些惊愕,不知所措,一边是儿子的性命,一边是女儿的名声。老杨犯了难。杨柳说:只要能救哥哥,我做什么都行。老杨蹲在门口一个劲的抽烟。

老杨找来了村长,求村长帮忙:“村长,俺就这一个闺女,还没嫁人呢,这不成啊,您去给建成家说说,让俺去,俺给建成披麻戴孝,成吗?”

村长皱着眉头说:“老哥,这怎么成,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给一个娃儿……唉……”

老杨握着村长的手,半张着嘴:“村长,去说说吧,求您了,只要能救儿子,俺怎么都成……”

老杨眼泪婆娑,村长叹气,摇摇头走了。

村长回话了,建成家说只能是杨柳,别人谁都不成。如果羞辱老杨家,让老杨去不是更好,村长摸不着头脑。

老杨肝肠寸断,默默走进屋里,扑通一下跪在杨柳面前,杨柳震的腿软了,一下跪在父亲面前,张大了嘴巴,还没开口,老杨一个接着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自己脸上,抽的越响,老杨心里越是好受。杨柳一下抱着父亲哭了起来:“爹,爹……你这干啥,你这是干啥啊……”

“闺女,爹没用啊,爹没用啊,爹不想你去啊……爹没用啊……啊……啊……”老杨的痛哭几近咆哮。


建成出殡那天,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都是来看杨柳的,看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一个小伙子披麻戴孝。

建成爸妈在灵车前哭的震天动地,老杨在家里哭得五脏具碎。远处几个嗑着瓜子的胖女人在指着杨柳窃窃私语,不时掩嘴偷笑。

胖女人指指点点:“那就是杀人犯的妹妹,给哥哥赎罪呢。”

“可不是嘛,还好人家建成爸妈大度,要不然杨树得枪毙呢。”

“这丫头长得挺好的,可惜了,谁还会娶她啊”

“诶,你家儿子不是还没娶媳妇吗?要不给你儿子说说?”

“死一边儿去,怎么不给你儿子说说呢。”

胖女人笑成一团,不再掩面。震天的唢呐声,谁又听得到她们在嬉笑些什么。

建成的灵车开过来,上面有一口大大的棺材,好大的棺材,足足有一般棺材两倍宽,听说是老杨卖了家里最后几头牲口,给建成买的,花了一万多块。


村头有一个很大的山洞,村里死了人都要穿过山洞葬在后山。人生轮回,经过山洞就是逝者的新生起点。

建成家里要求,只要至亲的十来个人护送灵车过山洞,去后山安葬,其他亲属留在山洞外面,不用送葬了。两个人除外,一个是杨柳,一个是风水先生张先生。他俩要一起穿过山洞去后山。

大家很奇怪,建成家又让张先生看的什么风水啊?怎么送葬的规矩都改了,这么多亲戚都不要跟去,只叫这十来个人,真是不知道这是什么门道。

长长的山洞,越走越黑,这山洞只有送葬时会走,平时没人走,不吉利,去后山放羊的人都不走这里,绕道后山。

杨柳越走越害怕,车灯,手提充电灯,都一个个亮起来,好像一双双饿狼的眼睛。杨柳紧紧跟着前面的人,不敢回头。

突然,队伍停了下来。没人再哭泣了,大家都不说话,灵车也熄火了。突然的安静更吓人,杨柳汗毛都竖起来了。四周都是漆黑,大家转过身来,十来个人围在一起,灯被放在地上,根本看不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猛地一下,一只大手捂住了杨柳的嘴,杨柳被人紧紧抱住,有人在绑她的手。

杨柳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拼命地挣扎,但是她不是雄鹰,只是一只家雀,即使折断了翅膀也挣脱不了这群豺狼的魔爪。小家雀瞪大的双眼中写满了恐惧与无助。嘴巴被胶布粘住了,手脚被绳子捆住了,棺材盖子被打开了,杨柳被抬进了棺材里,棺材盖子被盖上了,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说话,一切都那么有序,像是彩排了好多次,完美上演这邪恶的一幕。

突然,建成的母亲扑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儿啊,儿啊,我苦命的儿啊,娘对不住你啊,活着时候没能给你娶到媳妇,你不要怪娘啊……现在你有媳妇了……”

风水先生张先生示意拉起建成的母亲,一行人朝后山去了,就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下葬,焚香,还特别杀了一只公鸡,烧了纸钱,还烧了白色的剪纸,是一个大大的囍字。

傍晚,下葬的队伍回到了村里,队伍里少了一个人,杨柳。杨柳现在躺在后山的泥土里,棺材里,身边是穿着西装的建成,建成身上别着一片白布条,上面写着“新郎”,杨柳身上也有,上面写着“新娘”。

天黑了,杨柳的父母不见女儿回来,去建成家问,去送葬的每一个人家里问,答案都是一样的,一起回来了,不知道去哪了,什么?没回家,那不知道了,反正一起从后山回来的。

杨柳的父母心里害怕极了,各种可能的结果都想了,可是每一种都二老不敢去想。他们不敢去想女儿被害了,他们觉得人心还不能险恶到如此地步,他们宁愿相信大家分析的结果,杨柳受到了羞辱,生气了,没有回家,直接去城里了。这样想着二老就相信了,但是他们始终觉得这不是自己女儿的做事风格,无论如何杨柳是不会不辞而别的。

第二天,杨柳的父母还是去公安局报案了,但是农村没有监控没有摄像头,没办法查到杨柳最后出现的地点。


就在这时候,风车回来了,风车终于没有听杨柳的话,他只知道杨柳是哪个县的,从县城火车站,见人就打听,终于在第三天碰到了杨柳以前的同学,知道了杨柳家的地址。

杨柳父母还在公安局,风车直接去了公安局,因为在村里已经传开了,风车听的东一句西一句,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风车见到了杨柳的父母,在公安局里,风车哭了,看到二老沧桑无助的表情,早已哭干的双眼,心里一阵酸楚,一阵刀绞。

风车把杨柳的父母送到家,先安排好二老。本来杨柳的母亲就有病在身,现在病情更严重了。

风车告诉杨柳的父母:“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杨柳的。”

当天下午,风车又去了公安局,风车说:“杨柳的电话还能打通,没人接,她是不会不接我电话的。”警察突然盯着风车问:“杨柳身上有手机?”风车点点头,突然他明白了什么,对,可以手机定位。

找到了,就是在后山,风车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不能明白人心为什么会如此险恶,他想杀人。在场的警员气的攥拳头,长叹,咬牙。

风车稍稍平静了下,跪在地上,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望着公安局的周队长,哽咽着说:“周队长,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杨柳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她的父母,二老那么大年纪了,我怕他们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周队长眼里闪着泪光,蹲下来,拍了拍风车的肩膀,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杨柳被挖了出来,窒息死亡,扭曲的身体可以想象生前一定拼命地挣扎过,但是那绳子绑的太紧,已经勒进这个小姑娘的肉里,折断了这个小家雀的翅膀。现场的法医说,他见过许多凶杀现场,这个是最让他痛心的。

建成的家人是半夜被警察带走的,没有警笛,没有警车,全部是便衣警察,村里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抓的人。连夜审讯,天明前同伙全部归案。证据面前他们无话可说。


第二天,风车到杨柳家里,见到杨柳的父母,风车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杨柳找到了,在城里,她不想回家,她不恨您二老,只是不想听村里人的闲话。她在城里打工,我会照顾她的。还有,杨树的案子,法院会重审的,周队长说的,叔叔,你放心,肯定不会判死刑。”

老杨紧紧攥住风车的手,嘴唇颤抖:“能不能让杨柳给我打个电话。”满眼眼的乞求,让风车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风车仰了一下头,笑着说:“叔,你还不相信我啊,杨柳这几天心情不好,我回去劝劝她,过几天她心情好了,就给你打电话了。”

老杨低垂着眼睛。流着泪点了点头。

杨柳的妈妈还躺在床上,风车在床边安慰了杨柳的妈妈。风车临走时,在枕头下面偷偷塞了两千块钱,这是他全部的积蓄。

风车带走了杨柳的骨灰,他不想把杨柳葬在村里,他恨这片土地,他想杨柳也厌恶了这片土地。回城里的一路上,风车抱着杨柳的骨灰盒,泪如雨下。满脑子都是杨柳欢笑声,眼睛又笑成了两轮新月,只要杨柳笑了,风车的世界就亮了。风车脑子里像是录影机,一遍一遍播放着他们俩从相识到相爱的每一个场景,一起溜马路,手牵着手。不舍得去影院,蹲在路边看手机里的电影,太冷了,风车就把杨柳抱在怀里。杨柳真喜欢笑,杨柳说见到风车就开心,开心当然要笑了。

风车再也忍不住了,把衣服蒙在头上,脸贴着骨灰盒,嚎啕大哭,全身颤抖,卷曲在座位里,不顾车上周围人的眼光,眼泪已经淹没了他整个世界。


风车回到城里,进到房间,到处都有杨柳的影子,他把骨灰盒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突然看到了桌上的照片,那是杨柳走之前他俩的合照,那时候杨柳还不知道家里的事,笑的好开心,风车也笑的好开心,风车一手抱着杨柳,一手拎着面包,那是他们刚从超市出来,杨柳用手机拍的,杨柳说这张照片真好看,风车就把照片洗了出来,放在床头的相框里,每天都可以看到。

风车取出照片,拿出笔,在照片背后写了几个字:“我会好好照顾杨柳的,请放心。”

隔天风车把照片寄给了杨柳父母。但是,他们注定是收不到照片了。

就在风车走后不久,不知道谁得到了消息,知道了杨柳被陪葬的事。这个消息一下在小村庄炸开了锅,比网络的传播速度还快,迅速传到了杨柳父母耳朵里。起初,杨柳父母不相信,但是每个人都这么说,杨柳爸妈相信了,也许他们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不敢承认,真相毕竟是真相,仔细琢磨,每一个细节都印证了真相。

两位老人的世界完全崩塌了,晚上,哭了一天的二老表情异常淡然,两人默不作声,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杨柳的妈妈洗脸梳头,杨柳的爸爸洗脸刮胡子。二老换了一身过年的新衣服,换了新床单,新被褥。

坐在床头,二老看着对方,杨柳的父亲笑了下,似乎很长时间不笑了,已经忘记怎么笑了。

杨柳的母亲低着头,默默地流泪了。

“咋的,不舍得了?”杨柳的父亲声音很温柔,用干枯如树皮的手,轻轻擦去了老伴儿脸上的泪水。

杨柳的母亲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杨柳的父亲随后端起另一杯,也是一饮而尽。

两位老人慢慢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两只历经沧桑岁月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如同两棵百年老树的根须紧紧缠在一起。

次日,中午,有人发现,屋门没锁,却没人应答,进屋后,一屋子农药味,桌子上一只空的农药瓶子,两只酒杯。两位老人静静地躺床上,这些天整日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这一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云已被风轻轻地带走了,只剩下风,略过树叶,带来无法评判的谈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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