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来了更热闹

2019-05-02  本文已影响0人  行吟斯基
芍药来了更热闹

酒中苑静悄悄的,很热闹。

你问,为什么?你来看花呀,看花就知道了。

要么你蹲在地上,看那些青草怎么冒出绿油油的叶子来,怎么从瓷砖地面的缝隙里往外泼溅浓浓的青碧色彩,然后把绿方格的房地产搞起来,给蚂蚁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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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首先是看花。新历四月到,我的热闹事儿,一桩接一桩。序言当然是迎春花,黄色花鞭一串子一串子,摇摇晃晃,轻轻抽打,赖着不肯走的那点寒意,就满意地退走了,留下摆弄你额前那一绺头发的四月风,让你舒服地痒痒。

迎春开旺的时候,第一章开篇——楼下那一篷李树,开始上演乐府诗和宋词的意境。那些缠着一圈一圈紫色树皮的枝干蓬蓬松松,虬曲盘旋,撑起一方艳丽的天空。粉红色的花朵海洋里边儿,只有钻进去的我和嗡嗡嘤嘤的蜜蜂。那几天正忙着,心里焦虑得不行,想撂挑子,想说去他的,想找个小酒馆烂醉,不再理睬催着人建功立业大把赚钱的人世间。可一经过这株李,一进入这个芬芳的帐篷,摸摸那些紫色的枝干,抬头看大拇指头蛋儿大的艳艳李花给我创造的境界,我就明白啦:上班路上能这么探一下头,钻进我的花房,我就还是上帝他老太爷的宠儿,是他的宝贝,被他哄着惯着。花拿灿烂的指头点着我的额头,嗔怪我不懂事——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千!累不累?随便进来醉一醉。我钻进去,再钻出来,啥活儿都能干了,啥道理都懂了。通情达理,又是个笑眯眯的好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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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酒中苑西北树林“知行园”那个拐角上,那株杏林大咖,举起了皎皎如玉一树杏花。我就想,三更半夜,来这儿最合适——这个横抹竖拐的苍青树干上,刚好该坐一位白袍书生,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雅死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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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刚浇水,桃花灿烂,夹在迎春花、李花、杏花中间儿,一枝一枝红艳艳,灼灼其华,让你想赶快办个喜事儿,把我的好女孩儿放在这样的时候嫁出去。要说桃花,去年的更好,特别是酒中苑女生宿舍门前左边那一株,我的个天,红花满天,挂在宿舍门前窗前,玻璃映照,里里外外,花面相映,让我叹息都来不及。早时候学校在西南角上修了一幢男生宿舍,很高大,很威武,下面还带着开水房。男孩子们稀里哗啦,欢天喜地往上搬,住校的女娃娃就泪汪汪,撅着嘴——凭什么呀,他们学习没我们认真踏实,好楼房让他们住?你告诉她们你们人少,住这一幢正合适。没人听。你说老房子住着踏实,屁股底下暖和。没人听。你讲孔孟外带苏东坡,让她们想开点,想开点。没人听。我想学校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说服这些喜新厌旧的少女。现在看这一株灿烂桃花,我豁然开朗——由它来证明这是一幢好楼房,比谁的嘴都管用。即便是印度来的高僧说法,也赶不上它这样天花乱坠。怪不得,在我赏花的时候,从楼里出来的女孩子,一个个眉花眼笑都是学习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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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着?玉皇阁后边儿,刺柏丛中,银灿灿的迎春跟榆叶梅挤在一块,你沿着篮球场旁边的上坡路望去,白杨树形成一个洞天,玉皇阁的飞檐在后面衬着,红的,绿的,黄的,几抹色彩放在洞口中心,我以为,真的真的,我在洞天福地。真的真的,有一年夏天,上世纪90年代的一个夏天,陪妈妈一块去肃南,一家子老老少少十几口子,就走上过这面坡。就穿过这个绿洞。这里有过妈妈的笑容。心里一紧,但也安慰:曾经有过这一切,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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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丁香来了,开遍酒中苑每个角落。这儿不展开写——写丁香应该有专门的散文,应该有几十首诗。这个素材,这个淡紫色的、神仙一样的诗题,我留给我的下一次。虽然已经有了很多上一次,可,丁香,写不够,唱不足,我得让自己消停点儿,慢慢来做这个诗人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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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玉兰花。不能,我不能。玉兰,是妈妈的名讳。要说这洁白的玉,我就什么也说不了了。

梨花?我欠你的。我一直没好好写过你,怕写不好。接下来,每年4月23,我家楼下一大片梨花。铁铸一般的枝干上,缀上玉白粉嫩的花朵,你觉得自己简直是给生铁插花戴头饰,把个粗糙槎丫的木头疙瘩搂在怀里,当成小姑娘,硬是给打扮出来了——那么硬朗的枝杈上,开那么娇嫩艳美的花朵。奇怪的美感。奇怪,却像是在心里边“哗啦”一声,皎皎明月,跳出地平线……。这个,也留给今后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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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花。苹果花一开,一嘟噜,一嘟噜。不像梨花,叶子没来,硕大的白蝴蝶一夜降临,千树万树。苹果花是裹着绿色的裙子,尾随桃李杏,来补白,来拓展,来饱满。苹果花一来,满园子就圆圆满满。苹果花是穿着家染嫩绿底子白花土布的孕妇,饱满而慵懒,鲜艳而富足。我最喜欢图书馆柏树后面那一株。有一天中午过去,坐着个老两口子,静悄悄,不说话,鼻孔一翕一张。是在回顾一生的爱情,还是来酒中苑补充香喷喷的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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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梅站在教学楼后边的树丛中,拦截我,告诉我四月可不敢马虎。四月的头号工作是看花。我每天都被劫持好几次。这个事儿写过诗,写过散文。拍一万张照片,我还是拍不够——丰满的核桃大小的圆滚滚的花绣球,先是一个个花生米粒大小的红色珍珠,然后突然迸裂,成了成串沉甸甸的花鞭。这时候我就会替梅兰芳惋惜——大师当年雄姿英发扮演英气勃勃艳丽华贵的穆桂英的时候,头上戴的元帅冠,上面那两条威风凛凛飘飘荡荡华丽的翎子,其实最该折两枝珍珠梅来充当。随着梅先生的身段,手势,步伐,宝剑和花枪,以及一个个挺拔矫健的亮相,我们的珍珠梅,肯定能给全国京剧迷们一个春天的穆桂英。四月穆桂英。当然,最好是穆桂英本人骑一匹四腿腕雪白的桃花马来,哈里曼大叔剪两枝,踩一条板凳,亲手给她插上飘逸妖娆的两支珍珠梅翎子。

可能吗?当然,我都想象过好多回了,穆元帅也没表示什么不同意。我好像看见杨宗保坐在图书馆台阶上,搂一只杨家长枪,对我憨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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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会伤感半日:珍珠梅突然就没了色彩。好在,它身旁陪伴着紫色微微的易安居士丁香花。

这时候,五月来了,也就是今天,懒觉已经睡足,茶喝了八九分酣,风日清和,院落寂寂,我来到校园里,一看,啊哈,芍药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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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芍药,白色的芍药,丰硕的芍药,都在我脚下小道旁的绿草地上,给我准备一条通往办公室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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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无他人,唯我独尊。肥硕艳丽的花朵,脉脉望着我,给我一个人看。

当我眼睛的写生素材。

当我是个大画家,由着我观察观察再观察。

当我是个登临者,搭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塔楼,让我朝着秾丽芳艳的深处探究。

一只蜜蜂嗡嗡在我旁边唱歌,炫耀它的好心情,跟我说满意满意满意,富足富足多么富足,你闻你闻你闻闻。

我苦笑:鄙人毫无嗅觉,怎么闻?

蜜蜂没有叮我,苦口婆心只是个劝:哈里曼,你真幸运,你不分心,而且是近视眼,这就好了——专注凝神凑近了看。看得好,提出口头表扬一次。

看美了。

一大堆花的喧嚣,让这安安静静的园子,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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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把我当成一朵牡丹

插在五月的头顶

让我揭竿

让我举起夏季第一面旗帜

率领所有的艳丽

攻克你的每一个明天

你会箪食壶浆

被一株芍药殖民

闯入一座新的酒中苑

你会开成越来越大的花

让喋喋不休的我

抵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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