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2019-12-04  本文已影响0人  小围城
闲云野鹤

初春尹始

  塞北的风比往年更猛烈些,挟裹着沙子,重重的打在人的脸上。云潜只着了件白色的素衣,腰间一条青色的腰带,一只手死死地拽着随时会被刮上天的斗笠,另一只手努力的在沙子里刨着,等到五个指头差不多都破了的时候,终于从沙子里挖出来了一个人。

  詹川在风沙弥漫中艰难睁开眼时,一个白色的影子吃力的拽着自己,他的目光有些散乱,看不太清,那人见他睁眼,随手拍了拍他的脸,漫不经心的道:“唔,还活着,可惜可惜。”那人的脚步悠闲,拽他却拽得极为难看。从远处看去,倒像是一个白衣公子拖着一只破麻袋,詹川咽下了嘴边的话,在一阵颠簸中又晕了过去。

  (一)

  窗户没有关紧,油灯上豆大的火苗颤颤巍巍的散发出昏黄的灯光,詹川醒来时就被股淡淡的药香笼罩着,灯下一人埋头不知在摆弄些什么。他清了清嗓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阁下?阁下?”灯下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阁下是谁?这又是哪里?”灯下人沉思片刻,才开口:“这里是塞北,我只是个江湖郎中罢了。”声音低沉,不辨男女,但是回答的却是及其的模糊。詹川不死心的问道:“那怎么称呼先生?”“不必称呼。”灯下人答到。他又问道:“那,先生可知云潜先生在何处吗?”灯下人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随意的答到:“真不巧,你来晚了几天,那东西几天前才死。”仿佛在谈论今晚的风沙真大啊,语气淡淡。詹川惊起,直接滚下了床。灯下人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将他扶起。笑道:“年轻人,何必这么浮躁呢?你且在此处养伤,好了就尽早离开。我不喜欢别人打扰。”詹川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二十出头的一个公子,长的颇为秀气,只是一双剑眉斜飞,眼眸深邃。将秀气毁了七八分,生生添了几分英气。詹川不甘心的躺下,闭目。

  灯下人素手挑去灯花,埋头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事。

翌日

詹川拖着伤腿,推开门。是个小院子,只有两三间屋子,气候虽然恶劣,但院子中却长着各种葱茏的植物。院门口还植了两棵桃树,也不知会不会开花。就在他仔细打量那两株桃树时,简陋的门被推开来,一个十五六岁的褐衣男孩儿背着一筐草药进门,额头上还有薄薄的一层汗珠。他看见屋檐下的詹川眼睛亮了亮,将背篓随意放下,抓着詹川的袖子仔细的打量。片刻他开心的叫到:“哥,你又捡了一个人唉!这回是活的!”詹川扶额,不知该说些什么。房中的人走出来,睡眼惺忪的模样。他揉了揉眼睛道:“是小满啊?你采的药呢?”被叫做小满的男孩儿将背篓递给他,他也不仔细去看。从腰间摸了几个铜板递给小满。小满开心的接过铜板也不撒手,继续拉着詹川,问道:“哥,这个人你那里捡的的啊?居然是活的!”那人假怒:“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一边去,活的就活的呗,没见过活人?”小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詹川问道:“你弟弟?”那人道:“不是,附近村子里的小孩儿,帮我采采药。”詹川不解的问道:“又?你以前经常捡人回家?”“呃……”

  刚才被轰走的小满又急急忙忙折了回来。喘着粗气焦急说到:“哥,不好了,杨少爷又来了。”詹川好奇的问道:“是仇家?可需要我帮忙吗?”那人摆摆手,苦笑到:“不必,一个患者又来闹事儿了,习惯了,待我去会会他。”不等他迈下台阶,那杨少爷就带着一众仆从气势汹汹的赶来。一脚踹开院门。詹川看清来者时,哭笑不得。这分明就是一个纨绔子弟,长得一言难尽。大腹便便,漆黑如炭,嘴上还点着一颗黑痣。詹川站在那人身后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儿。那人上前,说道:“杨少爷大驾光临,可有什么吩咐?在下洗耳恭听。”话虽如此,语气却傲的紧,微微抬头,凤眸半敛,看着着实欠打。那杨少爷也确实动手了,他抬手猛地推了那人一下,这杨少爷体虚至此,詹川倒是不将他的推搡看在眼里,可那人却是一个趔趄直接坐到在地,他倒也不在意,慢慢爬起来,随意的拍了拍灰。暗暗的将詹川蓄力的手拍下,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一个管家模样的跛子上前,凶狠的道:“你给我们少爷开的什么破药?都一天过去了,怎么不见好?信不信我砸了你这几间破房子!”那人顺势后退一步,眉头微皱,“哎呦喂,我好害怕啊,狗仗人势啊。”管家抬手又想动手,还未等詹川动,那小满直接挡在了他身前。气愤的喊到:“我哥说了,让你家少爷服药期间不要近女色,你家少爷昨天又强抢民女。再说了,我哥又不是神仙,一天就能把人治好!”那人将小满拨开,笑道:“这杨少爷的病也不是不能治,我昨天彻夜达旦的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可以一劳永逸的方法,不知杨少爷可愿一试?”那杨少爷虽然嫌弃至极,却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一听这话,马上变了态度,恭敬的说道:“先生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愿意试一试的。”那人笑道:“这个简单,首先需得服用我特制的药丸,纯金和海水,加上我的秘方提炼而来,世上仅此一家。其次,还需得在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每晚跑两个时辰。连续九九八十一天,吸收天地精华,方可治愈。”杨少爷一甩袖怒道:“你这是在糊弄本少爷!”那人继续笑吟吟的说到:“杨少爷这病,从小到大请了不少大夫吧?是否都没有成效?区区不才,医病的本事还是有的,要是少爷能找到比我厉害的大夫,我无话可说。”又继续补充到:“这塞北气候恶劣得紧,你看我这院子,种了这么多花花草草,汇聚天地灵气,是个不错的地方啊,难找啊。”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转身离开。

  一个月后——

月色如水,是个难得的晴夜。詹川走出房门,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车轻熟路的跃上房顶,那人随意半躺在屋顶上,开了一罐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女儿红。一个月了,那人依旧没有告诉他名字。詹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看着下面围着屋子跑的气喘吁吁的杨少爷。半晌他说到:“多谢救命之恩,叨扰一个月,明天就告辞了。”“如果恩公日后有什么事,一定来找我,万死不辞。”那人依旧淡淡的答到:“罢了,举手之劳。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找那个云潜?他欠你钱?”詹川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我听说星漫夫曾人用陨铁打造了一把绝世宝剑,就叫星漫,是绝世珍宝。云潜先生是星漫夫人之子,夫人仙逝已久,所以我先云潜先生是为了求剑。”那人打断他说到:“找到宝剑,提高修为,称霸江湖?这年头你这样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千了。詹川摇头严肃的说道:“我是儒鸿门弟子,下山救世。”那人抚掌大笑道:“年少轻狂,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詹川道:“莫要笑,我自幼便学,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只要我能毁掉星漫,不被世俗名利所吸引,才能去要求世人,才能救世。”那人拍了拍他的肩,笑到,“无知小儿,第一次下山吧?人心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你以为毁了星漫这世间就太平啦?天真,天真。”詹川微怒:“万事无绝对,不试试怎么知道,阁下江湖经验丰富,看不起我是正常的。看得起才奇怪呢。”“非也非也,只是觉得少侠很有勇气罢了,怎敢看不起?不如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他低头喝了一大口酒,眼角微微有些泛红。“我父亲是个大人物的暗卫,没有身份,也见不得人。一生都在为主子扫除障碍,惹了不少仇家。我母亲是虽然出生在铸剑世家,却是个医术高超的郎中。说来也巧。父亲去求剑,我外公一生光明磊落,最见不得父亲这样的人了。非但没有给他剑,反而将他重伤,母亲不忍一直偷偷救治。后来啊,或许是日久生情了,他们偷偷的成亲了,可我的父亲是暗卫,命都不是自己的,为了自由,生生废了一身功夫。他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留下一片影影。又继续说到:“废了功夫哪里还能闯江湖啊?不得被仇人撕了才怪。他的目光投向那两株桃树。回忆到,那天,难得的下雪了,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我这辈子没有见过那么大片的雪花,真的很美很美。可是我们是在逃亡的路上,父亲受了伤,但他还是折了一枝梅花给我。那些人,就像幽灵一样,突然就出现了。那么多人,他们全部都带着黑色的斗笠,怕被别人瞧见真容了,他们就在街市里,围攻我们,有那么多人袖手旁观,我一个一个的去拉他们的衣摆,求他们救救我们,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都害怕,害怕我满手血污弄脏了他们的衣摆,害怕连累自己了,那些自称江湖大侠的人,就在一旁抱着手……”我的梅花就掉在地上了,被人用脚碾过,红色的,鲜血一样。母亲也受了重伤,为了能让我活下来,她带着我一路向东逃。后来我们被一伙人拦下了,他们说,他们的主子就是我父亲原来的主子,愿意收留我们。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的主子,向外公求娶母亲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母亲和父亲私奔这让他一直怀恨在心。他娶了她,后来我有了个妹妹……算了不说了,我和你一个傻小子说这么多做什么?他苦笑道。詹川没有回答,他问:“后来呢?”“后来?我母亲放了一把大火,我和我那个妹妹逃了出来……”詹川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约摸桃花开了,空气中传来香气。詹川记得那晚的星空真的漂亮极了,每颗星星都努力的发着光,没有一颗将自己的光芒隐藏。他喝多了,酒气氲上的眼,倒映着每颗星星。他说:“这天下熙熙攘攘,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归途,有人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在他人的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碾在脚边的草芥罢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落得个悲惨收场,连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都丢失了。”詹川思考片刻。说到:“你说得对,但我还是要找到星漫,云潜先生过世,那我只好去找他的好友云鹤公子了。”那人笑道,你还真是一根筋了,也罢也罢,傻得有趣,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赠给你,这把匕首就送给你吧,你拿着它去找云鹤,他会见你的。詹川接过那把匕首。通体雪亮,没有多余的装饰,打开却是一阵寒光,让人心惊。他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救我一命,我没有报答,怎么能又收你的东西呢?”那人喝一口酒又道:“让你拿着就拿着,哪来那么多废话?”詹川不解的问道:“你这人好生奇怪,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可却本事了得,什么都知道。”那人也不反驳,他缓缓说:“是啊,我可厉害的紧。”“那你怎么还要捉弄那什么杨公子?”这回他笑得泪花都泛出来了:“好玩儿罢了。”

    (二)

  南淮——

  南淮城里最大的酒肆今日里难得早早的闭了门,整条街都安静了,就连巡逻的官兵也都远远的转悠巡逻,不敢靠近。但若是走近一些,就能听见若有若无的丝竹管弦,远远的闻见价格昂贵的香料在空气中肆意的弥漫。若有谁将那扇金丝楠木的雕花大门推开,定会被里面的景象震惊,误以为进入了仙境。云锦织成的地毯从门口延伸到每个角落,上好的炭火时不时的被美婢子的纤纤玉手拨一拨,房梁上的雕花栩栩如生,凑近了,还有几分娇艳欲滴的感觉,不知是哪朝哪代呢能工巧匠才有此手艺,金樽乘着美酒,奇异的瓜果堆满了桌子。绝美的胡姬赤着脚转动裙摆。官从三品以上的人此刻都汇聚在此,这些官员怕连上朝也没有如此整齐。虽然个个肥头大耳,但却一个比一个穿得华丽。上座上却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一袭红衣,美玉束发,腰间垂着一把极为精美的匕首,五官俊美,柳叶眉桃花眼,嘴唇鲜红欲滴,倒有几分秀气了。手中把玩儿着一把折扇,白色的扇面,浓墨写着风光霁月四个字,笔锋锐利。大腹便便的户部尚书周尚书举杯道:“鹤公子出手阔绰,今日包下红月坊请诸位大人来此一聚。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周某绝不推辞。”在场众人纷纷附和。鹤公子挑眉,笑道:“周大人这是哪里话,诸位大人今天到此,不是要商议怎么改立陈王殿下为太子吗?本公子只是受邀来露个面罢了。”语毕众人皆惊,如此谋逆大罪却被他说的如此轻松。这朝堂之上稍微有一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云鹤公子是陈王殿下的谋士,而陈王殿下却是一个连鼻涕也擦不干净的傻子罢了,这其中的猫腻还需要细想吗?左相最先立了起来,怒到:“在做的各位大臣世代忠良,又怎会背叛皇上?背叛太子殿下?去扶持一个傻子。鹤公子今天打的如意算盘怕是得落空了。”鹤公子打开折扇,将风光霁月四字对着自己,并没有看左相,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扇面,无辜开口道:“这怎么是谋逆呢,各位大人作证,云某可决无此心啊?左相位高权重,但也不能只收遮天啊。云某只是和诸位朋友寻常的聚会罢了,怎么就被说成别有用心了。着实,委屈得紧啊。”左相被气得直咳嗽:“你别以为自己坐拥江南一带财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还不信在座的各位都能被你收买了。”云鹤公子大笑道:“让您老人家失望了,确实如此。”左相气得胡子直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鹤公子收买贿赂都做得如此光明磊落,风光霁月四个字确实受之无愧啊。”他也不恼,依旧笑道:“过奖过奖,不过左相世代忠良,今日在这里却想篡撮各位大人谋反,真是让云某心寒,让圣上心寒啊!”神色间竟真的有些痛惜之意。柳叶眉紧皱,桃花眼怒睁。左相怒骂到:“你血口喷人!分明想谋反的人是你!”抽出腰间的匕首直接刺向云鹤,却被他一个巧妙的闪身躲过,顺势手中撒出一把蓝色的粉末悉数落在了左相身上,左相连痛呼都没有来得及,就化成一摊血水,散发着阵阵恶臭。众人都被这一幕吓得面色苍白,不敢说一句话。云鹤公子却和没事儿人一样,接过身后婢女递过来的丝帕细细的将手擦干净,面露可惜:“真是没想到啊,左相竟然敢公然造反,还好各位大人一片忠心,没有被奸臣蛊惑。”周大人最先反应过来,擦了擦大脑门儿上的汗珠,唯唯诺诺的说:“公子英明,诛杀奸臣,保全我等的忠义之心,周某感激不尽啊,日后公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被吓傻的众人这才纷纷附和。云鹤公子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以扇掩面,笑道:“周大人严重了,大家一片忠心向朝廷,应该相互扶持才对。”周大人微微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项上人头总算保住了,也不至于落得个一摊血水的下场。

  众人皆散,云鹤公子换了个姿势半倚在榻上,接过茶浅浅的喝了一口,抬头看着雕花的房梁,一条金龙盘旋梁上,就连鳞片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栩栩如生,却有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他极有兴趣的仔细打量着黑暗,愉快的吹了声口哨,语气颇为愉快的说:“躲了这么久,现身吧,我早就发现你了。”黑暗中一个身影利落的落地,翻滚起身。来者扯下脸上的黑布,剑眉星目,标准的武林大侠长相,可在他的眉目里却无半分锐利,清澈得像一汪深泉。

正是千里迢迢赶来南淮的詹川。云鹤公子饶有兴趣的问道:“不介绍一下自己?就你这蹩脚的功夫我没有把你揪出来,你还不感谢我?”语气洋洋得意,全无刚才的阴鸷。詹川不屑的开口:“云潜先生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陷害忠良,只手遮天!我看你不止是长得女气,就连做事也没有半分君子风度。他咯咯笑了起来:“云潜先生?看来你也是来找星漫的,你这样对我说话,就不怕我赶你走?”詹川不屑的回答道:“我虽然武功没有你高强,但我也知道做人要坦荡。又怎会来意逢迎于你?”他也不恼,继续笑问:“你这么正直坦荡?应该是云潜最喜欢不过的人了,怎么会将你打发到我这里?”詹川低头看着地面,半晌才开口说:“云潜先生,已经仙逝了。”他笑得更大声了,连腰都直不起来。詹川愤怒的抽出匕首,刺向他,却被他一拨扇子轻松就给化解了。“这匕首不就是云潜给你的吗?他怎么会死?你被他糊弄了,当真是,有趣得紧啊。”詹川有些茫然的抬头:“你骗我,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郎中给我的,他怎么可能是云潜先生?他那么柔弱,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推倒。”云鹤公子转身坐下,从琉璃盘中捻起一粒葡萄,自言自语说到:“那家伙越来越虚弱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詹川问道:“你说什么?”“没,没什么,那家伙那么喜欢你,匕首都给你了,就没有给你说其他的什么吗?”“说什么?”詹川疑惑的问到。“如你所见,刚才最后一个障碍已经被扫除了,如今天子卧病不起,等陈王殿下当上了太子,天下必定大乱,那个时候,星漫就会出世了”詹川愤怒的斥道:“我虽然是一介莽夫,但是我明白当今太子殿下是圣明之人,你苦心经营多年,就是为了天下大乱?”云鹤公子不屑的道:“你不也一样吗?满口任义,最后还不是为了星漫?这天下多得是你这般恶心的人,心里巴不得得到星漫,称霸武林,却还要用满口的仁义道德来遮遮掩掩。”詹川反驳到:“星漫是特殊陨铁所做,可以提高修为,谁不想要?我想要得光明正大,并没有为此杀过一个人,我问心无愧,虽然初入江湖,但我也知,做人,可妒忌,可记仇,可伤人,但一定要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一只黑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停在了窗棂上,滴溜的转动着红色的眼镜,梳理着羽毛。这位不速之客打乱了屋内的谈话。云鹤上前,想要抓住鸽子,窗棂上的鸽子灵活的躲过,停在了詹川的肩膀上。将脑袋埋进脖子里,梳理羽毛。詹川惊讶的从鸽子脚上抽出纸条,笔锋锐利,遒劲有力,上书“三月后吾至南淮,切莫妄动。到时万事自有安排。”云鹤公子尴尬的收回手,打开扇子,问道:“怎么?他要来?”詹川不语,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他摇摇头,若有所思的低声说到:“我们,也有好久不见了。他呀,就是太固执了,我都这么帮他了,他还不领情。”詹川深吸一口气,说到:“不管他是不是骗我,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他与世无争,不会与你同流合污,今天你若是将星漫交出来,等天下安定的那一天,我一定重谢。”云鹤嗤笑:“我会在乎你的重谢吗?你听他的吧,至少不会丢了命,至于我,我是一定会坚持自己的做法的”詹川不解:“你是在乎云潜先生,对不对?”他没有否认,詹川接着问道:“那你怎么不听他的劝告?他不会让你这样做的”他低头沉吟,没有回答。詹川等得不耐烦了,推门离开。门外的柳絮飘进屋了,晚风中有凄恻哀婉呢笛声,河上的画舫都点上的灯,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半晌才轻轻的开口:“大概,是因为,他的天下太平得太久了。”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桃花眼中隐隐的浮起了水雾。

    (三)

  三个月后——

南淮的雨下了一场又一场,似乎没有停歇,整个南淮城被绵绵细雨洗刷的干干净净,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也被泥土淡淡的芬芳掩盖住了。北湖上沧浪亭在水雾中影影绰绰,亭子中却烧好了今年谷雨的新茶,一个红衣女子在亭子中百无聊赖的煮茶,红色的面纱掩面,红裙曳地,肤白若雪,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似乎在耐心的等什么人。

  过了好一会儿,一叶小舟才晃晃悠悠的从湖里划来,船上两人,立于天地之间。一黑衣老妪,在摇船,浑身上下都被罩在黑袍之中。一青衣女子,以发带束发,无多余的装扮,眉清目秀。坐在船头吹着不成调的笛子。船靠近亭子了,青衣女子脚尖点船,飞身跃上了亭子,公子女子,素手芊芊的倒茶,开心的笑了起来,虽然带着面纱,但笑意却已经从眼角露了出来。她开口道:“阿姊,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喔,我都以为你不来了呢”语气中有些愠意但更多的是撒娇的意味儿。青衣女子接过茶,微微喝了一口,道:“收手吧,再这样下去没意思”红衣女子恼了:“阿姊你每次都这样说,这次我真的收不了了,刺杀太子殿下的暗卫已经在路上了,万无一失,星漫的消息也放出去了,江湖上但凡有点名号的人都在红月坊等着了。”青衣女子冷笑:“怎么,你没有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红衣女子低头扯这青衣女子的衣角说道:“我只想和阿姊说一些话罢了,阿姊不要生我的气。你都已经把沁姨带来了,不就是说你也打算了结了这件事吗?”黑衣老妪立在她身后不说话。又一艘小船划来,船上只一人,穿过浓雾,驶向沧浪亭。红衣女子抬手说:“阿姊,你看谁来啦?我可就通知了他一个人呢。”那人下船,走来。正是詹川。青衣女子点头示意:“好久不见。”詹川脸上的表情由平静到惊讶到狰狞,再到不可置信。他颤抖着声音,嘶哑的问道:“你是云潜?”青衣女子点头:“不错,不过我觉得此刻你惊讶的不应该是我是不是云潜,而是云潜先生居然是个女人。”詹川不知如何做答。一旁的红衣女子咯咯笑道:“还有我呢,还有我呢。”打开手里的折扇,风光霁月。詹川不敢相信的问道:“云…云鹤…公子?”红衣女子开心的笑道:“看来阿姊给我题的字还是很有标志。”

  众人围坐在炉旁喝茶,似乎对即将掀起的轩然大波,毫不在意。詹川却还是没有从惊讶中缓过来,呆呆的捧着手里的茶。半晌才问道:“星漫呢?等那些人发现不对,马上就会敢来。”

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红衣女子道:我阿姊给你讲的故事告诉你我父亲是暗卫,可有告诉你他的主子正是当年的太子殿下?所以,你大概应该知道了我为什么会做这些事。”詹川惊道:“那你不就是当今皇上的女儿了?”她嗤笑:“他有那么多儿女,哪里还会记得我?”

语毕,她将腰间的匕首扔给了詹川,和云潜的那把一模一样,只不过外面镶嵌了许多宝石,拿在手里也重一些。“星漫,给你咯。”云潜身后的黑袍老妪站了出来:“请公子将匕首交给我,我将它们重铸回去。”詹川呆呆的将匕首递出。黑袍老妪伸手接过,詹川这才惊讶的发现,老妪的手,皮肤畸形的皱在一起,像是很严重烫伤。她抬手时掀动了黑袍,詹川所见到的皮肤,皆和手上一模一样,詹川似乎知道她是谁了,当年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女,宋沁。

铸剑的本事仅和星漫夫人不相上下。后来遇祸事,被投入铸剑炉中,生死不明。只是詹川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活着,成了这副模样。

  老妪抬手点穴,詹川软绵绵的倒下,老妪将他抚上小舟,他毫无办法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亭子中的两个人,两人相做对饮,云潜最后一次转头对詹川点头轻笑,笑意直达眼底。詹川没有由来的又想起了三月塞北的桃花。

  两人的船划开亭子,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提着武器气势汹汹的朝着亭子冲来,詹川只依稀认得几个,有名门正派的掌门,也有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无赖。但此时都一样,他们满眼渴望,双眼通红。迫不及待的登上了亭子,小小的亭子,有些承受不住重量了,那两人依旧悠闲的品茶,云潜问道:“你不阻止我?”云鹤反问道:“你会听我的吗?皇宫一别,十三年未见。你的固执倒是一如既往。”云鹤大笑问道:“可有悔?”云鹤道:“与你,便无悔。阿姊”从一开始她喊了那么多声阿姊,这次云潜终于答应了,她点了点头,说嗯。

  语毕,湖中一声巨响,屹立多年的沧浪亭轰然倒塌,亭子上的所有人毫无防备全部都掉了下去。湖底射出六寸长的竹箭,湖中一片血红。詹川只能看着,老妪的手铁爪一般的禁锢住他,只余几滴热泪洒入北湖。老妪轻叹:“太子活着,星漫有所托,天下依旧太平。你该如愿了吧?”

  多年后——

太子继承皇位,大展宏图,开启了历史上有名的天元盛世。武林中儒洪门独尊以礼教化众生。天下太平。只是谁也不知,儒鸿门的掌门,总爱独自一人。抱着一把朴素的剑,去塞北的一个小院子里,在枯死的桃花树下,饮上一坛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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