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小白楼之谜
天津小白楼之谜
原创: 张诚 天津记忆 今天
小白楼之谜,困扰了我们一百多年了。关于小白楼地名起源,市面上普遍认为有四种可能。
其一,是清代招商局总办徐润的祠堂,坐落在开封道与大沽路交口北侧,为白色中式两层楼房;其二,是在开封道近海河处西侧,有一白色教堂;其三,是英租界当局为英兵修筑白色二层娱乐处所,原址在大沽路和徐州道交会处鸿福饭庄对过;其四,是十月革命后,一些白俄妓女来津,在此开妓院,因楼房门墙涂成白色,故称小白楼。
很可惜,这四种说法都是源于街头巷尾之传。人言亦言,说的人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但对于学术来讲,并无可信之处,也无文献记载的依托。
天津到底也没有小白楼?答案是肯定的,但是没有人见过,也没有留下照片,更没有确切地址描述,只是留下一个地名而已。
一般来讲,地名源于地标,既然以小白楼命名,在这一区域内,肯定有一座地标建筑,而且还要鹤立鸡群。但是这个建筑,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打开历史文献,我们发现记有小白楼之名的时间并不长,大致是在光绪二十三年。
文学大师夏曾佑早年在津居住,曾经多次到访并下榻在小白楼,在他日记中,可以看到他多次提及。
第一次是在1897年底,夏曾佑赴北京呈文后,“乘汽车赴津,晚抵小白楼。夜访又陵。”这时的小白楼显然是一所客栈。
1899年1月8日晚,夏增佑在天津“与澜生、信皆、药雨、亦湘和澍堂饮于小白楼,是消寒会之第一集。”这是他在小白楼发起的文人雅集,七天一次,这说明小白楼除了住宿外,还带有餐饮功能。
第二次是在1月15日,在座的除日本人小田桐男辅外,还有白水、澜生、钦甫、复斋、新皆、药雨、亦湘和楳庵。
第三次是在1月22日,那天正下大雪,在座的有日本人井原真澄、小田桐男辅;华人有白水、澜生、钦甫、菊蒙、新皆、药雨、亦湘和士棠。
第四次是在1月29日,夏增佑与井原、小田、桥口、西村、澜生、菊蒙、亦夫、新皆、楚青、亦湘、澍堂饮于小白楼。
第五次消寒会是2月3日,夏增佑等先在别处吃完饭,然后又去的小白楼,说明小白楼还有其他娱乐项目。在当时那里还有什么呢?
那天晚上夏增佑“作书数通”,其中一封是给他表哥汪康年的,信中说:“渠性好博,其博必先大胜,而后大负,曾屡因困矣而不悔,朋辈亦不能劝也。去年腊中已大负,今春更甚,是以年帐之未完者颇多,朋辈之中啧有烦言。”
3月20日,夏增佑“至白楼一游,白楼之恶甚矣。”由于记载不尽详细,所以我们并不知道夏老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白楼之恶”恶在哪里?甚在何处?
3月16日中还“至小白楼阅报,尽数十通。”后又“至白楼搜故筴,得砚一、水盂一。”可见此处,还备有供顾客浏览的报纸。甚至还会有旧物买卖。
在夏的日记里,还记有一件大事,就是“药雨嫁妹,东西人会饮于小白楼者二十余人”。 药雨者,方若也。此时他正在售给日本人之后的《国闻报》里当编辑,如此看来,小白楼并非一般客栈供餐,而且还是个较专业的饭店。
5月18日夏又一次去北京,之后乘火车到津后先至王修植家,然后转天早晨便“运行李至小白楼部署,至午前九时而毕”。由于行李多, 21日又至王家检衣箱,即回楼。
6月20日,夏增佑从北京坐汽车到天津,与知游、药雨、菊蒙畅饮啤酒八瓶,湘冰酒六瓶之后,夜宿王家,转天又移寓小白楼。
8月4日,夏增佑“与熊泽、冈田、安藤、西村、知游、澜生、药雨、菊蒙、澍堂共饭,饭后共摄影于小白楼前。”既然是在小白楼前拍照留念,当然这饭局也是在小白楼。
也不知这饭局算不算 “最后的晚餐”,反正日子不长夏便离津,赴安徽任祁门知县,这也许是他与朋友们的告别宴。
当时的紫竹林饭店林立,除了外国人开的西餐馆外,还有特别受江浙闽广一带客人的青睐的番菜馆,他们吃不惯北方的荤重口味,一些南方知名的番菜馆,便纷纷在这里设立分号,经营西餐等清淡菜肴,且还会供有洋酒、饮料和纸烟。当时最有名的要属同顺德、华聚会、裕泰、利顺德、第一楼和鸿春楼等。
当时夏增佑等文人墨客属小康阶层,经常进出这些洋番菜馆,少有到老城就餐的记录。所以夏等经常光顾的小白楼,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西餐馆。
综其看来,当年小白楼不但存在,且还是吃、住、玩一条龙的娱乐场所,但它是什么样子的呢?
为了抢救历史,1990年10月南开大学历史系与天津历史博物馆联合,走访了当时健在的一百多名义和团的参加者,记录了几十万字的口述资料,并编辑出版了《天津义和团调查》一书,其中也涉及到一些小白楼的信息。
1900年7月6日那天义和团攻打租界,战斗非常激烈,义和团几乎占领了法租界的全部和英租界的一部分,后来接到裕禄的命令就退了出来。据当时八十多岁的沈德生老人说:“这一仗是由‘坎’字和‘离’字联合打的,我们一直追到小白楼,楼上、楼下找不着一个人,后来才知道都躲到地窖里去了,我们就退了出来。”
从叙述内容来看,小白楼不但是楼房,且还带有地下室,但是这个白色的小楼,庚子之后便杳无消息,直到1913年的7月底,我们才在报纸上找到它的消息。
当时的上海《申报》,以“京津各地局部(革命)党人情形”报道说:“由侦探破获者天津英租界先农里小白楼前岁革命时赵铁、白逾桓等租定之秘密机关也,此次党人又在该处秘密计划,为天津高等侦探侦悉,于前日会同英工部局巡捕等,在该处拿货党人陈康兄弟二人,并搜出炸弹四枚、手枪十五支、子弹炸药若干、药水二十余瓶,当即一并送交英工部局管押。”
这篇报道,将小白楼进一步圈定在先农里。
在1929年天津地图中,第一次出现以“小白楼”的地名,大致在开封道与大沽路交口的区域,基本上与先农里位置吻合。1936年版的天津地图中,也有类似小白楼的标注,然中心位置没有变化。
综其以上要素,小白楼之谜渐渐露出冰山一角。它的位置大致在大沽路与开封道交口靠近先农里,原是一座白色二层带半地下的小洋楼,始建于1897年底之前,属营业型西式饭店,集吃、住、玩一条龙的综合服务设施。至于它长得什么样,可惜夏增佑等在小白楼前拍摄的合影照片已经遗失,所以我们无法描述他的结构设计,但是我们基本上能够排除目前所有的猜测。
它既不是招商局总办的祠堂,也不是外国人的教堂,更不是什么白俄妓院,倒有些像英租界当局修筑的娱乐场所。
据某书介绍,天津教案后,英国水兵经常酗酒滋事,饭店众股东倾囊,于大沽路徐州道口西北处,捐修二层戒酒楼,定名规矩堂,因楼墙涂有白色,俗称小白楼,水兵撤走,楼房失修,义和团运动时被火焚毁,痕迹全无。当时此书还配有图画一帧,倒是有些像大沽路开封道至徐州道之间的一座建筑。
大沽路徐州道交口西北戒酒楼 规矩堂(作者提供)
像不像,三分样。但它很像下图右边的二层小楼。这是庚子前大沽路开封道至徐州道之间附近仅有的两栋建筑,图左则是1896年建成的基督教青年会大楼。
大沽路徐州道蚌埠道间 (作者提供)
图右是小楼近景。不管它是不是戒酒楼,也不管它是不是小白楼,小白楼之谜,魅力就在它的未知,有朝一日水落石出,也许倒会让人有水波不兴的感觉。
英德交界大沽路 徐州道口(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