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熟人技师
“夏主管,妥了!去冲干净,喊小然给你拿套浴服,直接上三楼前台找英姐就行。”搓澡大叔拍着我后背,掌力重得差点把我肺里的热气拍出来,脸上是过来人特有的暧昧笑容。
我道谢后钻进淋浴间,热水浇在身上,把三年牢狱积攒的污垢和寒气一并冲掉,却冲不散心里的茫然。刚擦干身子,姜然就提着套崭新的浴服跑过来,胖脸上的痘坑都透着热情:“夏主管,可算等着您了!”
这小子跟我同岁,一米八的个头,体重得有两百斤,半长的头发乱糟糟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话密得像机关枪。聊了几句才知道,他高考落榜后就出来讨生活,在圣河湾干了快一年,算是这儿的老员工了。
“夏主管,您上了三楼就知道,保准让您爽到飞起!”他冲我挤了挤眼睛,嘴角的笑意味深长,“英姐都给您安排好了,直接坐电梯上去,报您名字就行。”
我穿浴服的手顿了顿,刚想问“爽到飞起”是啥意思,姜然已经蹦蹦跳跳地跑了,只留下个肥硕的背影。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看似不着调的胖小子,日后会在刀光剑影里替我挡下致命一击,成我过命的兄弟。
电梯门“叮”地打开,三楼的暖风裹着甜腻的香水味扑过来,和楼下的烟火气截然不同。吧台后坐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涂着大红唇,看见我的手牌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迎上来:“是夏主管吧?明哥特意吩咐过,快跟我来。”
这女人自称英姐,说话时腰肢扭得像水蛇,领着我穿过铺着红地毯的幽暗走廊,两侧的房间门紧闭着,隐约传来男女调笑声,听得我耳尖发烫。最终她停在一扇刻着“8888”的房门前,推开门笑道:“您先进去歇着,马上有人来伺候。”
屋里的暗粉色灯光一打开,我瞬间僵在原地——正中央摆着张巨大的圆床,旁边是个嵌着花瓣的浴缸,窗帘是厚重的天鹅绒,连空气里都飘着让人腿软的暧昧气息。“英姐,这……这是干啥?”我攥着浴服领口,紧张得手心冒汗。
英姐捂嘴笑起来,眼角的细纹挤成一团:“夏主管还是个雏儿啊?放心,都是按规矩来的,保准让您舒坦。”她不等我再问,转身就带上门,留下我一个人对着圆床发愣。
我靠在床头点燃一根红梅,烟雾呛得我咳嗽。刚出狱就遇到这种事,虎哥所谓的“一条龙安排”,原来竟是这个意思。烟抽到一半,敲门声突然响起,“砰砰砰”的节奏急促又清脆。
“先生您好,五号技师,很高兴为您服务。”
温柔的女声刚落下,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抱着工具箱走进来,长发垂在肩头,侧脸的轮廓有些眼熟。她低头换鞋时,我没看清脸,直到她转身关上门,灯光落在她脸上——我手里的烟“啪嗒”掉在地上。
“王梦瑶?”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工具箱差点砸在地上。她抬起头,杏眼圆睁,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夏天?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吧?”我捡起烟,指了指她手里的工具箱,“高三坐了一年同桌,你当技师了?”
王梦瑶的脸瞬间涨红,又迅速变得苍白。她慌忙摆手:“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别装了。”我打断她,“你左眼角那颗泪痣,还有笑起来的梨涡,我怎么可能认错?”
这话戳破了她的伪装,王梦瑶索性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床边,双手绞着裙摆,声音带着委屈:“英姐说要伺候好新来的夏主管,我还以为是哪个老色批,没想到是你!”
看着她局促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高中时的王梦瑶是班里的开心果,虽然成绩一般,但性格爽朗,总爱跟在我身后问数学题。可眼前的她,眼底藏着我看不懂的疲惫和沧桑。
没等我开口,王梦瑶突然站起身,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在我错愕的目光中,她抬手就去扯连衣裙的拉链,雪白的肩膀瞬间露出来。“都是熟人,客套话就省了。”她的声音有些麻木,“流程我都懂,你赶紧整,完事我好交差。”
“你疯了!”我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吼道,“赶紧把衣服穿上!”
拉链的声音停了。我听见王梦瑶嗤笑一声:“装什么正经?来这儿的男人,不都是为了这个?”
“我不是!”我攥紧拳头,“我是来这儿工作的,客房部主管。”
身后传来穿衣声,接着是打火机的声响。王梦瑶走到我身边,把一根烟塞进我手里,自己也点燃一根,吐着烟圈说:“想不到啊,当年的学霸,居然成了洗浴中心的主管。”她顿了顿,“吴夕冉的事,我听说了。”
提到吴夕冉,我的心沉了沉。“她怎么样了?”
“考上冰城理工大学了,春风得意。”王梦瑶弹了弹烟灰,“去年过年碰到过一次,穿得光鲜亮丽,看见我就绕道走,估计是怕我沾了她的光。”
我苦笑一声,把当年高考后为吴夕冉出头、失手伤人入狱的事说了一遍。王梦瑶听完,半天没说话,最后摇头叹气:“可惜了,你当年要是忍一忍,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哪用在这儿混江湖?”
“别说我了,说说你。”我看着她,“你分数够二本线,怎么没上大学?反而来干这个?”
王梦瑶的烟抽得很猛,呛得她眼眶发红。“上大学?我妈胃癌手术要十万,我爸瘫在床,你让我怎么上?”她突然提高声音,“医院的催款单堆成山的时候,没人跟我讲体面;我爸要换药没钱的时候,没人跟我讲尊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个行业是脏,可来钱快。一个钟三百块,我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够我妈吃药,够我交学费——你说,我有的选吗?”
我愣住了。那些指责她“堕落”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我想起自己出狱后无家可归的窘迫,想起姑姑一家搬走后的凄凉——我和她,不过是在底层挣扎的两种人。
“这地方水很深。”王梦瑶掐灭烟,站起身整理衣服,“虎哥看着讲义气,其实手黑得很。还有城东的豹子眼,最近总来这儿找茬,你自己小心点。”
她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看我:“夏天,别跟这儿蹚浑水了。找个正经工作,好好过日子。”
门关上的瞬间,我瘫坐在床上。王梦瑶的话像重锤,砸得我脑仁发疼。窗外的雪还在下,我看着手里那根没点燃的烟,突然明白——江湖从来不是什么义薄云天,是没钱治病的无奈,是为了生存的妥协,是每个人都在泥潭里挣扎的现实。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