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我算是明白了,若是不受人待见,也不过似晴雯姐姐那样担个虚
柳五儿虽为厨役柳嫂子的女儿,但她这个人物生得却与“平、袭、鸳、紫”(平儿、袭人、鸳鸯、紫鹃)相类。
因为她排行第五,所以叫她“五儿”。
甚至被夸赞说“袭黛玉之弱,秉晴雯之姿”,倒有几分独特。
只是她虽然长得是和晴雯黛玉那样漂亮,但既没有黛玉那样“腹有诗书气自华”,也不像晴雯那样是个“副小姐”有实际的工作经验。
或许是因为她“素有弱疾”,也或许是园子里姑娘的人数已经够了,所以她才没能和众姑娘一样有个差事。
她心里想进园子,柳嫂子心里自然更是乐意得很,尚且又听说将来园子里的女孩子还是会放出来的。
在《红楼梦》第六十回《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中,关于“进园子”这个话题,五儿有两处截然不同的表现。
第一处是五儿接了芳官给的玫瑰露,芳官问她是否好些时,她回答:“今儿精神些,进来逛逛。这后边一带,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见些大石头大树和房子后墙,正经好景致也没看见。”
这回答委实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现,人家问你“身体是否好些”,可你偏偏要扯到“进园子”这个话题上。
如果没有别的意思,那就是说“我好些了,你看我都能活动走这么些个路了”,如果是“话里有话”,那便有“我来主动熟悉园子地形风貌了,我想进园子当差”这个意思。
只是她又十分轻描淡写地说“这园子里没什么好景致”,似乎透露了自己对“进园子”这件事情的不在意。
其实不过是她说得隐晦罢了。
当芳官问“你为什么不往前去?”的时候,她母亲还在一旁替她帮腔说了。
“我没叫他往前去。姑娘们也不认得他,倘有不对眼的人看见了,又是一番口舌。明儿托你携带他有了房头,怕没有人带着他逛呢,只怕逛腻了的日子还有呢。”
母亲说了这么多,实则重点在于“没有房头”。
意思很清楚,我家五儿又不是那里的人,怕招人口舌是非,若你想长久跟她一处的话,不如就让她也去宝玉那里当差好了。
芳官听了,就笑道:“怕什么,有我呢。”
而柳家的要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话对于她们来说才是一颗定心丸。所以先前所谓的“客套”、“隐晦”都不需要了,大家也终于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之前的“隐晦”还不是怕求错了人,质疑对方的能力。
这下子对方既然能给一个保证,那么至少胜算就很大了,还忸怩个什么呢?你坦诚,我也无需遮掩了,不是吗?
那柳家怎么表现?
她说:“嗳哟哟,我的姑娘,我们的头皮儿薄,比不得你们。”说着,又倒了茶来。芳官那里吃这茶,只漱了一口就走了。柳家的说道:“我这里占着手,五丫头送送。”
更加热情了,不是吗?
而这时候五儿也向芳官吐露了真正的心声:
“我却性急等不得了。趁如今挑上来了,一则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养我一场;二则添上月钱,家里又从容些;三则我的心开一开,只怕这病就好了。便是请大夫吃药,也省了家里的钱。”
后来柳五儿就真进园子到宝玉身边当差去了。
只是关于这个柳五儿是有争议的,很多研究《红楼梦》的学者都在讨论五儿是否已经让曹雪芹在前八十回已经写死,然后是后续的书把她写活这个问题。
这活有“活的道理”,死自然也有“死的道理”。
主要是因为在庚辰本《红楼梦》(脂砚斋评)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中有王夫人的这样一段话:
王夫人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上次放你们,你们又懒待出去,可就该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着宝玉无所不为。”芳官笑辩道:“并不敢调唆什么。”王夫人笑道:“你还强嘴。我且问你,前年我们往皇陵上去,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了?幸而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进来了,你们又连伙聚党遭害这园子呢。你连你干娘都欺倒了。岂止别人!”
就是说了一句“五儿那丫头短命死了”,才在红学研究界一石激起千层浪。
若是真个儿短命死了,也不会有后文宝玉把五儿看作晴雯的事情了,那她也没什么戏份了。
若死了,也是暗示黛玉晴雯这样人物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
“风流灵巧招人怨”,而且自身也容易敏感。
晴雯虽然表现得十分刚烈,嫉恶如仇,只是她反抗的方式比较不同罢了。
她也是敏感的,正是因为越是“自尊敏感”所以越是表现明显。
五儿的多愁多病身和性格自然也是有关的。
只要看她在被冤枉的“玫瑰露茯苓霜”事件中除了啼哭就只有一筹莫展的表现就知道了。
要不是平儿公平了些,她或许早就被赶出去了。
让她活在后续里,或许也是再让我们追忆一点属于黛玉和晴雯的身影吧。
但她其实世俗功利心还是比较重的,或许受她母亲影响比较多。
在《红楼梦》第一百零九回《候芳魂五儿承错爱 还孽债迎女返真元》中,宝玉还把她看成晴雯了呢。
而五儿自己的心中也怀有鬼胎,只是也看到凡是和宝玉有“纠葛”的女孩子都被赶出门去了,所以自己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更何况,他现在身边还有宝钗和袭人守着。
只是后来当宝玉一心想了断尘缘时,就别说是四儿五儿了,他跟谁都几乎没什么话了,更别说和谁亲昵了。
而五儿最后也不过就是在“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时候“飞鸟各投林”罢了。
当初那么想进的园子,真的和想象中的那么好吗?
或许这时候柳五儿也应当明白,若是不受人待见的话,也不过似晴雯姐姐那样担个虚名罢了。
这世间哪里又安得双全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