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终追远
慎终追远
想要牵手，已然隔世
最近翻出《教女儿学论语》这本书，其中有句话叫做“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此时不由得想起我的外公。
外公是个木匠，一生酷爱烟酒。他有一根长长的紫竹烟袋，随时挂在腰间，闪闪发亮的黄铜烟锅与吸嘴，黝黑的布包装满了叶子烟丝，他可以一袋接一袋的抽个半天。他吃饭时可以只有两个小菜，但必须倒满一杯谷酒或者玉米酒或者臭红薯酒，二三两即可满足，过量了就常常骂人，所以人称酒米汤。这两大爱好，到年老时终究害苦了他，老慢性支气管炎，彻夜咳嗽，最后全身水肿。
我在县八中读的初中，外公常自豪的说，八中是他参与修建的，他是当年的木匠头子。他高兴地拿出木匠装工具的大木箱子，送给我去八中读书用。每到周六下午，他就拿着烟袋，慢慢踱着步，走到屋外晒谷坪下的菜园边，远远的来望我。那时我总爱去外公家度过周末，周日下午再背着米、菜去学校。菜是用玻璃罐头瓶子装的萝卜与盐菜，每餐到食堂排队领出自己准备好的蒸饭，把冷菜压在饭底下热一热，也就吃得津津有味。我妈是长女，我又是家中长子，童年时真是得尽了长辈们的宠爱。
印象中，外公隔不了两个月，就要带我爬上深山去祭拜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老外公与老外婆。每次都要提个小竹篮子，除了香烛鞭炮，必不可少的是一小罐面条，外公早早在家里的火炉中熬好了的，到山上的坟前先敬拜完，再倒在碗里，我俩分吃掉，那可是美味佳肴啊！以至于，每当我肚子疼时，就要求熬小罐子的面条或稀饭吃，（那时吃的多是红薯丝，难得吃一餐净白米饭，面条更是待客的。）吃完肚子就好了！
外公是六兄弟的老大，没念过书，但他最敬重读书人，也最讲究礼性（礼教），这从他们兄弟们的名字中就能看出来，分别是“金、道、仁、义、礼、智”等等。最小的智叔外公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分配在铁路局，后来在怀化铁路局当局长。
关于这位智叔外公，我看见他回过一次老家。抗美援朝，战争很惨烈，能站着回国的都是英雄，都安排了工作。他分配在铁路局，当年是很牛逼的工作，后来他还当上了局长。老外公去世时，智叔外公不知何故，竟然没能回家奔丧，作为家中长子的外公，是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他的。
话说，外公带着智叔外公，还有他们最小的妹妹姑外婆，三兄妹一起去山上祭拜父母。我正巧在那里，自然是要跟去的。外公那天不停的骂这个不孝的小弟，智叔外公只有一路不停的哭，可怜他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哭起来像个小孩子。姑外婆搀扶着她哥。自从那次以后，他们兄妹再也没有相聚过，智叔外公死了也没葬回老家来。
外公还爱告诉我唱一些“仙人”们作的诗歌，其中有一首是这样的：“载罗坛中真载罗，餐餐恰饭十余桌。我也想来恰一餐，不知许可不许可？”他吟唱时那摇头晃脑的得意神态，至今仍历历在目，这可能是我最早接受到的文学熏陶了。
因外公特孝顺，在地方上下是一位真君子，所以族谱由他保管。他自制了一个刷红漆的漂亮木箱子，专门装族谱，每年农历六月初六必须拿出来晒，此时我才能翻看一下，平时是不许小孩子去动的。
外公家的大柜子里，除了那一盒宝贝族谱外，还有一样收在暗屉子里的宝贝，那是一把日本武士弯刀，已没有了刀鞘，外公说那是日本鬼子侵略我们家乡的铁证。日本部队一来，老乡们远远的躲进深山老林，这把刀就是下山后捡到的。平江是山区，过去交通不便，从长沙去武汉，可经平江过通城到咸宁，当年日本鬼子至少来过平江三四次。没来得及躲避的人很可能被抓去当壮丁，替鬼子们挑物资，有些人冒死中途逃跑，也有些人就此失踪。
我家靠着汨罗江，比起外公家的深山来说就算开阔了，加之祖父常年在船上跑运输，家里相比来说还算殷实。祖父和外公脾气合得来，有很多共同语言，常互相走动，彻夜长谈。只是外公酷爱烟酒，祖父都不沾，连茶水都喝的少。印象中，他只爱喝汤，吃炖得很烂的板栗肉汤。
二零一七年，正是祖父诞辰一百零三年，一晃他离去已二十八年，外公离去已三十一年了。他们的叮咛，常警醒着我，如何做个孝敬之人，仁厚之人。
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20170320 春分 习作于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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