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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教那些事儿】(七)游必有方

2018-02-07  本文已影响14人  苏杭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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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中秋和国庆连在了一起,我回家成大礼。

一生之中,儿女婚姻实乃大事,在支教期间成礼,似乎有格外的意义。犹记初来的几天,Boss还开玩笑,说以后孩子取名“援贵”,小名“桂圆”。现在想起,甚有意思。可是,丈夫尚在千里之外,孩子更何从谈起?

前几日,大学寝室群聊天,三个妞齐向我发动进攻,鲍“哥”最后一句通牒:“都快结婚的人了,把你老公一个人扔在家里,你怎么做的出来?”我愣住了。是呢,我怎么想的。后来和自己的老师谈起,他也有这样的疑问。支教的老师都比我年长,也以过来人的身份跟我聊过婚姻这个话题。意思都差不多,女人家,工作固然重要,家庭亦不可忽略。我来之时,他们本就纳闷,这么年青的姑娘,不论有没有家室,抑或有没有男朋友,来这好像都不合适。

支教的七个老师,三个和我爹同龄,其他两个男教师的孩子四五岁,就我和亮姐俩妞,亮姐是70后。起初几天去上班,保安老拦住我,问我怎么这会才上学。后来保安弄清楚了,学校的老师还迷糊着。早上开办公室的门,后面一老师纳闷:怎么学生有办公室钥匙?再后来结婚之后,丈夫来台江陪我一周,有一天晚上回学校取点东西,和他一起散步过去,一老师匆匆走我面前:“怎么在学校就牵手了?一点不收敛。”我和丈夫当场石化,弄清楚之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诸如此类的事好多,现在还有老师把我弄糊涂,以为我是实习生的都算不错了。

刚来的那几天,得知我不日就要完成婚礼,民中的老师和台江教育局的长辈都很讶异,进而心疼。民中的欧阳老师在一次晚饭后红着眼眶给我作了个揖:即将新婚的姑娘离开家乡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换做我,未必肯来,我佩服你。龙局长则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聊起他在民中“十年校长”的旧事。

我当时只剩惶恐,因起先并未觉着年青的姑娘离家万里怎样,也未觉出新婚燕尔两地分居的酸涩。可能有时候,人对于自己当时所承受的东西未若旁人明晰,自己反而不能察觉。就比如家人说起我高中读书多么刻苦,说起隔壁姐姐一个人带孩子多么艰辛,我们自己并未觉得当时的日子怎样灰暗而不可度过。所幸当人们回忆过往的种种不易时,当下必是好的,留恋逝去的绚烂时,眼面前总多一些黯然。

我后来也常想,当初如何就坚定地来了。 好像是我问我们家那口子:学校派我去贵州支教好不好?

他答:你自己想去吗?

“有点点。”

“到底想不想?”

“想。”

“那就去吧。”

一直站在我的角度思考我的事情,很少站在他的位子想,所以他同意了我就屁颠屁颠来了。我这一来,他马上成了女性之友,我的朋友,从幼儿园同学到研究生同学,还有老师、同事,甚至——我妈,全部站在他那边,要我对他好点儿。以至于后来和他聊天,每天的结束语是:“本宫今天对你好吗?”他装作非常幸福的样子答:“好。”然后我说:“那跪安吧。回头别忘回禀母后说我好话。”他大喊一声“喳”,到一边吐去了。

一年多的时光,对于我们这样的小夫妻,确实漫长。当时有同是老师的朋友哭着打电话给我,她的学校也想派她去,孩子才五六岁,她该怎么办?她先生说“真要去就辞职回家”。相携数载的夫妻都如此惧怕分离,何况我们?

犹记八月底准备出发来台江的那些日子。等他下班我就开饭,和平时一样。

有一天,他吃了几口饭停下来问我:“我是不是脸色很难看?”

我仔细盯了他一秒钟:“没有啊。”

他又嘀咕:“我很难过。”

“咋了?”

“你居然要去贵州了?”

“嗯,不是早知道了吗?”

继续扒我嘴里的饭。 得知要去贵州后,八月份忙了很多事,瘦了好多,到月底那段日子稍有空闲,反正能吃的都往嘴里塞,正儿八经吃饭时间,没功夫磨叽。

“你居然还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一点儿都不关心我。”

我都快笑岔气了,憋出一句:“居然会用成语了哈。”

然后一直到我出发前,他都安慰我,说“反正时间过得挺快的”“反正每个学期我都可以去看你的”,到后来直接上升到国家和政治的高度“反正这事儿总得有人做”“反正年轻人锻炼一下也挺好的”——真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呐。提醒我这个要带上那个别落下,把我送到教育局,我们出发了他才离开,一会儿就接到短信:“还没出发就开始想念了。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了。”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发觉,知道不久要分别——等着分别的日子临近——分别的日子真正到来——面对之后漫长的分别岁月,这都是分量完全不同的事情,越到后面越重。而我们唯一可以依赖的信念就是知晓要分别多久,起码对着日历本一天天划去度过的日子心里也稍觉安慰。

同样不舍得我远走他乡的还有我的妈妈。人过中年,历经世事,特别担心我的婚姻出一点点差池而看我终身愧悔。活到这个年纪的女人,纵然没有知识武装,也已活得比大多数人都通透了,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要紧。看着我和丈夫一天天厮守着,她才放心。

撇开我的婚姻不说,一个母亲,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远方,有多不舍得,我没法切身体会,因为我还没有做母亲。鲁迅说“人世间的痛苦是不相通的“,没有一个人能做到真正沉入对方的处境去感受,能理解一二的,多么难得。

为了看到我,她学会了视频聊天,每次聊天前先打个电话,问我忙不忙。有时候,父母对子女的小心翼翼真叫人潸然泪下。记得上高中那会,她整理屋子,问我书桌上的书可不可以挪个地方,我说可以呀,书怎么不能挪地方了?她说会不会放错位子,弄乱了。一个只会写我们全家人名字的女人,知道敬畏书本和知识,多么奇怪的事,而发生在母亲身上,又多么寻常。那么多人读了那么多书,没有学会表达感情,母亲会。每次视频一打开,她就说“有点想你了“,我即放下手头的东西和她聊天,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一边吃一边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天下的母亲,只要让她知道你在一个地方有东西吃她就放心大半。我就一边吃着一边告诉她还有多久我就可以回家了。

《里仁》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依前两句,我属不孝,依后一句,我得回家好好跟母亲解释什么是“方”。可能她不会想到,正是她教给我的“善良,能吃苦”,给了我探索“方”的勇气。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天生适合离家万里。那日与同回杭州的温雅老师在车站聊天,我说年纪大的老师真不应该来了,叫人心疼。他笑了:“谁应该呢?年青的,像你,刚要结婚,适合来吗?我和小熊,孩子那么点大,适合来吗?他们三个年纪大了,身体先不说,自己的父母也老了,万一有个什么,最后一面要不要见呢?”我沉默了。

也许,因为我们都共同经历着这种生活,共同品尝着这些日子里的不易,所以更能生长出深深的理解与不忍。就像我觉得这些跟我父亲同龄的人不应该来,里面有对父亲的不忍心;就像他们觉得我不该来,里面有对自己孩子一样的心疼。——这些真挚的爱护,不亲身体验过这段岁月的人,如何能感同身受着品味。

面对挚交好友善意的“质问”,我坦诚地讲,对于我的丈夫和母亲,我都带着深深的歉意。或许在这件事上,颇有点“忠孝不能两全”的味道,眼下全力去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这不用怀疑。然而作为妻子,缺席家庭,这桩大错不容回避;对于母亲,让其担心牵挂,这份责任亦不能推脱。我只能说:“对不起,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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