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人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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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蒋林最近脱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不知道是否是由于长久来的失眠,总之,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床上掉落的头发。
他根本不敢洗头发,因为哪怕轻轻一碰也会有大把大把的头发漂浮在水池中。
终于早晨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接了满满的一池温水打算好好洗次头发。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是他的女朋友,他接起电话满怀激动地想要说点什么,那边的她却只是说了句今晚又不回来了便挂断了电话。
蒋林有些困扰,不知道她最近发生了什么,总觉得她的言行都在逃避着什么,可是自己又不敢猜忌,他将洗发水挤到手中然后拍在头发上小心翼翼地揉了起来,很奇怪,这次洗头的过程中他竟然一根头发都没掉下来,他看着池子正上方的镜子,那里由于雾气十分模糊,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
蒋林用毛巾擦着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看池子里面清澈的水觉察不到任何异样,只是觉得洗过头的水怎么会如此干净呢?
他把毛巾搭在一遍的架子上,将风筒取了下来,摁下开关,对着镜子吹了起来,当他抬手抚摸在自己头上的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彻底掉光了,怪不得刚刚用手巾擦头就觉得有些异样了。
镜子上的人影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的头上果然一根头发都没有了,而更令人诧异的是镜子中的人根本不是蒋林。
那么,头发到底去哪儿了呢?
(1)发明家
秃顶的苏木然已经拿遍了所有可以拿到的发明家奖项,他在名声鹊起后却突然宣布隐居深山,远离世俗。
有人说他被情所困,有人说他不愿心系功名,更有人说他是为了研究出可以生发的秘术。
真正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恐怕只有苏木然的未婚妻蒋欣雪了吧。
两个人都是业内颇具威望的名家,相识于一次科学技术研讨会。蒋欣雪提供给了苏木然很多灵感,苏木然开始有意无意地对蒋欣雪示好,终于捕获芳心,订婚。
“老公,你喜欢我哪里啊?”蒋欣雪坐在沙发上,一头披肩秀发随意地散落在靠背上。
苏木然正看着报纸,头微微抬起,从报纸最上面瞥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了报纸,敷衍地说道:“腿长屁股大,还能给我提供很多灵感,挺好的。”
这样的轻描淡写显然让蒋欣雪有些失望,她哼了一声,道:“就这些?你这么有钱,出去随意找一个女人都有吧!”
苏木然心知肚明,蒋欣雪更希望自己夸她的发明夸她的聪颖,然而他并不觉得一个人女人应该有多聪明,况且大男子主义的他认为自己的发明要远比未婚妻的高明得多。
“不要闹,我在看报。”苏木然眼都不抬地说道,“对了,你上次去九州遗迹干吗去了,还不是一个人?”
“你跟踪我?”
“没有。”苏木然把报纸放到茶几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开的车子上面有我发明的记录仪,可以记录下车子走过的路线跟载人数量。”
蒋欣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冷峻的脸上抹着一抹忧伤,她走到苏木然身边俯下身摸了摸他光滑的头——那上面一根头发都没有,活脱脱一个鸭蛋。
“我回去看我妈了,你忙于考研永生药剂又不能陪我,我就让闺蜜林子跟我一起去的。”
“哦。”苏木然依旧面无表情。
蒋欣雪强挤出一个微笑:“我要出去找林子了哈。”
苏木然没说话,目送蒋欣雪离开后才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呵,婊子,跟我斗?”
他打开电脑用电子邮箱给一个男人分了一封暧昧的信。
窗外的月亮又圆了,也不知道日子是十五还是十六,苏木然从不在家里摆放日历,更从不用手机,在他看来这两项目发明都十分失败——前者让人倒计时等待死亡,后者让人浪费时间等待死亡。他很怕死,他觉得的自己就是个天才,如果死了的话会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损失,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苦心研究永生药剂。
(2)乞讨者
阳光正从地平线另一端悠哉悠哉地向上爬起,在繁华都市的某一十字路口,一个戴帽子的乞讨者正抱着一个孩子坐在地上,四周都是方向,却没有一条路属于她。
蒋欣雪踩着恨天高快步走过,又折返了回来,掏出手纸垫在手上然后蹲下身子推了推那个乞讨者。
“哟,是你呀。怎么落魄成这样了?”她把手伸了回来,自问自答,“想起来,被甩了是吧?那估计你也命不久矣了。亲爱的,我为什么心里有一丝内疚呢?”
“你……你给我……滚……”
蒋欣雪突然打掉了她头上的帽子,那个乞讨者光秃的头在寡淡的阳光中显得十分刺眼,她被气的浑身颤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滚开!”
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卯足了力气也不过为了能喊出一句“滚开”。她昂头怒视蒋欣雪:“你……你会……遭报……应……的,婊子……”
“哈哈哈,这个词很耳熟啊,还好我在家装了自制的监控器,我那秃顶的老公仰天长叹‘啊,婊子’。”蒋欣雪浮夸地模仿着苏木然的动作,“你看看自己,我们谁更像婊子,又是谁,被两个男人同时抛弃?哦,对了,你死了,孩子咋办?”
乞讨者的身子突然怔住了,眼泪从眼角滑出,然后低下了头,跪在了蒋欣雪的面前。
“小雪,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算我求求你,哪怕你不养他可以找孤儿怨之类的,那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拜托了,亲爱的。”她抬起头,眼睛里却已经黯淡无光。
“那你就按照我刚刚电话里面说的做吧。”蒋欣雪挑了挑眉,后退了一步,大笑了出来,“你也有今天,当时好说好商量把他给我不就好了?”
“你马上就要死了,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考虑考虑。”
乞讨者的身子继续剧烈而又无节奏地抖动着,大朵大朵的泪珠从眼中流下,啪嗒啪嗒地滴落到地面上,她用头使劲儿而有节奏地撞击地面,边撞击边喊道:“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怎……怎么样都可以,孩子是无辜的,我……我求求……你……”
蒋欣雪没有回答她,抱起孩子打算离开,走出几步又转过身问道:“喂,你就不怕我把他卖了扔了之类的?”
乞讨者身子猛烈地抖动了一下,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打颤了,“你……不会的。”
蒋欣雪走开了,没有人留意到她的表情,在这个十字路口再遇又分离,两个曾经情比金坚的姐妹就由于一个人男人的出现反目成仇,最终朝不同的、甚至阴阳两隔的方向走去。
太阳终于在这座都市无数起早贪黑工作的人的祈祷中升了起来,当那一缕强烈而温暖的阳光照射过来的时候,一个打算过红绿灯买早餐的人突然发现路口的一具尸体。
这是一个没有头发身体还带有一点余温的女人,不过呼吸已经没有了,他没有丝毫恐惧,环视四周后把女人的尸体抱回了家中,他脱光了女人的衣服,从外套口袋中发现了一张身份证,这个女人的名字是“林子”。
(3)老巫婆
曹妈妈刚吃完晚饭,她每天都只吃两顿饭,她已经一个人生活很多年了,但每次吃饭她都要摆上两副碗筷,在她对面的位置放置了一个小板凳,板凳上有一个已经分辨不出原来颜色的布娃娃,你一定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丑陋的布娃娃,缺胳膊少腿不说,五官还不够完整,头发全是后来接上的,杂乱无章的头发搭配畸形的五官,丑极了。
但这个娃娃是曹妈妈的掌上明珠,大概跟她一样神秘。
“咚咚咚”,有人敲门。
曹妈妈拉了拉手边的一个连接着门的把手打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看起来十分消瘦。
“听说您是本地著名的巫婆,会一些巫术,对么?”
曹妈妈点头,随后摇头,“你要干吗?”
“您应该知道的。”
曹妈妈沉默着。
“您不就是要钱吗?一百万,给我做一份葬人冢。”
曹妈妈还是沉默着。
“要不,干脆我把我知道有关您的事儿都说出去好了,还有你隐瞒了有关葬人冢的真相也说出去,怎么样?”
曹妈妈瞪了她一眼:“小丫头,你这是忘恩负义啊,你知道我是个巫婆,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姑娘耸了耸肩:“您应该知道我不会怕死的,况且你怎么能打得过我?”
“呵呵。”曹妈妈冷笑了一声,“是,我看起来只是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婆,而事实上并不一定是这样的呢。帮就帮吧,不是怕你什么,而是我觉得他喜欢你,我也曾这样喜欢过一个女生。”
姑娘皱了皱眉,问道:“收多少钱?”
“一百万,你刚刚说的,少一分我都不做,这种事情,终归还是造孽啊……不过,我愿意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真相算信任或者说封口的筹码吧,怎么样?”
“好。”
所谓葬人冢,传说是九州遗迹的神秘种族幽灵人流传下来的,之前事情的真相早已无从考证,但确定的是,这种办法确实可以让人继续活下去,而且是被后人前往九州遗迹又经过无数次实验才成功的,按理说那些幽灵人应该由于会使用葬人冢所以永久地活下去,但后来惨遭灭门,据说是由于一只神秘特工队。
自己想要延续寿命的对象必须是自己曾爱过的对象,将这个人的头发收集一部分加上在葬人冢挖出的布娃娃的一根头发系在一起,然后迈入冢中,然后每天往冢上面的土扔自己的碎头发,两天后自己的寿命就可以得到延续了,而被自己延续了寿命的那个人头发会逐渐掉光,最终死掉。
“好了,老太太,你少骗我了,这我知道的,他都跟我说了,而事实上并不需要用这个布娃娃的头发就可以实施巫术,你骗所有人说必须要用到这个布娃娃的头发才可以实施巫术也只是为了多管别人要钱而已。”姑娘走到老太太对面的板凳旁镇定地把那个布娃娃拾了起来,“按我的猜想,这个娃娃啊,就是您弄出来糊弄人的吧!”
“呵呵,并不是的,你放下他,他对我很重要,而且代表了我很久很久前的记忆的一部分。”
姑娘顺从地把娃娃放到了桌子上,曹妈妈将娃娃抱在怀里,眼角含笑:“谁还没有过一些爱情呢?”
她起身走到柜子里翻了翻,将一张卡片递给了姑娘,姑娘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张身份证,出生年份的1886年。
“我就是发明——或者应该说发现更准确,我发现了葬人冢,在那个几世难忘的岁月里,我以为我已经心死了,可是我又觉得我要活下去,活的更好,这个世界上不被爱了的人就该死去,我在九州遗迹的葬人冢发现了这个布娃娃,研究了很多古代书籍,又加上了一些自制的药剂,将某个人的头发混合了我的诅咒装在了布娃娃的头上,我将复活的布娃娃再次迈入葬人冢七七四十九天,事实证明我成功了,葬人冢被重启了,我可以活下去了,比那个伤透我心的人活的更久了。”
姑娘的嘴巴张了张,咽了咽口水,她有点怕了,轻咳了一声:“奶奶,我们去弄葬人冢吧,头发我都弄好了。”
“还有很多注意事项没有跟你说呢,巫术不是科学,却远比科学可怕。比如寿命的分割,再比如……”
“老曹她都跟我说过啦,走吧,奶奶?”
曹妈妈把布娃娃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毕恭毕敬双手合十鞠了个躬,两个人离开了这里。
(4)小孙子
九州遗迹的深处,两个人正蹲在一处盖了石板的深坑前交谈,男的一头乌黑而浓密的秀发,女的反倒是个光头。石板下面有一个巨大的坑,坑里面有很多凸起的冢,还有很多待填满的空坑。
“林子,你真的那么想报仇么?”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对生死已经没了感觉,那三个王八蛋已经带我孩子离开这里了,我想要报仇前通过葬人冢重获新生,对,你刚刚说的重获新生的含义是什么?”
老曹搂过林子的肩膀:“就像我妈妈一样……”
“等等,”林子挣开老曹的手,一脸吃惊,“你是说刚刚用巫术复活我的那个老太太是你妈妈?”
“妈妈,或者爸爸,都可以吧。”
老曹继续说了下去:“她是一个内心穷凶极恶的人,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她有了我之后就利用葬人冢杀了我妈妈延续了她的寿命——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多大,只知道她活了很久很久。对于她,我不全是可有可无的,知道这些事情也是因为她想留住我。”
“哎,对了,”老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是只有你老公跟你闺蜜两个人吗,怎么是三个人了?”
林子别过脸,叹气,又转过来:“没什么,我还想问问一个人的寿命能延续成多份吗?”
“当然可以,但只能两份。”老曹说着说着眉毛就拧到了一起,“准确地说,我也是只见过两个人平分另外一个人寿命的情况,多份就不知道了……”
一个老太婆正将一张符贴在了一块石板上,那块石板开始自动转动起来,很快,一个大坑露了出来,一个秃顶的人将手里的一缕长发跟一根曹妈妈布娃娃的头发系到了一起,扔到了一个小空坑里,然后用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让献血滴到了坑中的头发上,那团头发好像被灼烧了一样扭曲着,同时越来越小,最终陷入泥土消失不见了。
“还需要用自己的血滴上去?”林子撇了撇嘴,“疼。”
“因为受了巫术的头发有灵性,可能在它们眼里,贪得无厌的人类根本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来分享,所以必须通过滴血来让其证明施术者确实愿意只延续一半寿命。”老曹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问这个呢?”
“我也不瞒你说,我们几个人其实都是高中同学,现在他俩走了,还有两个高中同学在这里,一个叫蒋林,另一个叫苏木然,蒋林也在感情里伤过我,我想用他的头发来做葬人冢。”
老曹指了指山下面的车,示意林子时间差不多了,可以跟自己回去了。
林子垫脚在老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等我报了仇就会来找你,你会等我的吧?”
老曹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补充了句:“对了,临死之人头发掉光后样子会变成夺走自己寿命的那个人的样子,而夺走别人寿命的那个人会在葬人冢成功的七七四十九天后变成那个失去寿命的人的样子,你可想好了,你可能会变成一个男人。”
(尾)
“妈……谢谢你……”
老曹给曹妈妈打去了电话,他的内心其实会有些紧张,只能强装镇定,声音却还是会有些发抖。
“不要谢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林子的女生了?我不同意,如果你是喜欢上她为了延续她的寿命没问题,我还可以帮你,单纯想要谈恋爱的那种就别想了!”
蒋林记得这张脸,这是自己的一个高中同学,那个男生还追过自己,简直是自己人生中最可耻的事情。
他突然愣住了,只见镜子中的脸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竟然就是他的女朋友,镜子里的她朝他诡异地笑了笑,一抬手扒掉了自己的假发,露出了自己有些反光的光头……
其实这个封面是我在@夏沐瑾的朋友圈看到的,她是一位程序员,我看到她说最近脱发了,然后就是这张封面给了我这篇小说的灵感。这里艾特新晋小迷妹@凉夏凉,之前评论区跟你说过一点灵感的事儿,所以你看我也会卡,所以你看,只是这一张图,别人看到的是表情包,我看到的是蕴含了这么多内容的故事。
她可以证明这张图发了很久了,我当时想到了脱发这点,然后就卡了就先放下了,今天四周很安静,我又饿得慌,就很在状态,结果一气呵成,一点没卡。
哪里不懂可以问,只说一点,通篇文的时间顺序,这样可以让你们理解的很容易一点:
(1)-(2)-(4)-(3)-(序)-(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