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对话
老远望去,一群老头在村头老槐树底下扎堆儿聊天。
这个时候正值夏天,天气闷热,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鲜有凉风袭来。
只见老头们一个个光着膀子,下身清一色的黑裤子,布料不清楚,裤腿卷得老高,有的都卷到了大腿根儿啦。常年的体力劳动压垮了他们的脊背,身上青筋和骨头暴露在外面,枯瘦如柴大抵也就这么回事。
没有谁嫌弃他们身上太脏,也没谁嫌弃他们背驼的过于难看,在溜溜村生活大半辈子,都到了快入土的年龄,谁还在乎这在乎那的。
“三叔,你家六儿运气真好,村里推荐读大学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能卡的上标准。”马有才正在抠脚丫里的紫泥呢,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这个马有才,打听的事就是多。呵呵,俺家六儿是在县城厂子里当干部,一个月收入......对象城里人,父母是双职工......”那三叔就愿意别人问他家六儿的事,一说就大半个下午。
儿子英雄老子好汉。
马有才说的“三叔”叫马文良,家中排行老三,文盲一个。其实,那马有才比马文良岁数还大5岁,按辈分是该叫他声“三叔”,不过要不是这马文良儿子当干部,他也就不这么客气了。
嘿,这马有才到挺会看事哈!年轻时他可是村里有名的“二鬼子”,做事机灵得狠呢。这马文良确实是沾了儿子的光,走路都是双手交叉放在后背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从来不主动和人打招呼。
文盲嘛,要拿点姿态才会感觉高人一等嘛。
“二鬼子,你知道俺家六儿干活的厂子有多少人不?”马友良突然高声吆喝。他还不忘看看众人,像是在告诉大家,我敢叫马有才“二鬼子”。众人都嘿嘿的笑了。
“得好几百。”马有才并不在意喊他“二鬼子”,从脚丫里挖出的紫泥弹到了槐树根上。
“呵呵......二鬼子也不鬼呀,差远啦!好几千人哩!”马文良用手比划着,“4个溜溜村的人口哩!”4根干瘪的手指头伸到大家面前。
“嘿!”其余老头听到这话,就像小学生一样又好奇又感慨。4个溜溜村的人口,那可真是不小了。
马文良讲起来就刹不住车,他又说到了六儿的领导多有钱,开着小汽车;说到了县城里过年过节多热闹,诸如此类没完没了。
大伙也不耐烦了,纷纷瞪马有才,都是那“二鬼子”引起的。马有才哪吃这一套,笑嘻嘻地看看大家。
这时,人堆里冒出了一句:“俺家红军也符合当年推荐的标准,最后也没捞着机会!”说这话的人,明显的表现出对马文良的不满。这人叫马光生。
马光生很不服气,这话他本不想说,可马文良欺人太甚,过于嚣张,讲起来没个尾。他实在听不下去了。虽说这马光生年纪一大把,可暴躁的老脾气一直没改。年轻的时候没少和马文良打架,仗着自己身体好,揍他几顿也就这么回事。前几天两人下棋,又闹翻了,差点又掐到一块。
“你放屁!俺家六儿是党推荐的,你敢说党的坏话?”马文良反驳道,也是脸红脖子粗了。
“你才放屁!”
“好,马光生这是你说的!我告你去!”
听到马文良要去告状,马光生也就低头不说话了。他们这代人经历过告状的年代,小学老师孙建设和邻村的几个老师,都是因为被人告了状,才被抓起来的,没有少挨打呢。说起告状,不犯怵是假的。
马文良的兴致也没了,好端端的夸夸自己家六儿,结果被这老不死的马光生搅了局。
有几个老头起身回家去了,准备做饭了。
下午4点来钟,太阳慢慢移到西边去了,闷热有所缓解,有如真空里溜进一丝空气,窒息的感觉不再那样强烈。偶尔凉风吹来,甚是舒畅。
田地里劳作的人们没有到收工时间,庄稼就快收割了,大伙忙着拔草、施肥呢。农民把土地当自己的孩子般好生看管,生怕出点这病那病,一年四季总有忙不完的活。
马文良、马光生,这俩老头都不走,可能他们觉得,这个时候谁走了谁就理亏,于是都赖在树底下不走,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