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色|瘸子的漂亮女人
(1)
杨文洁胳膊下面夹着书,扭着屁股走进屋来。她先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随后坐在桌子旁边看起书来,一边看还一边笑。
看她心情好,我鼓足了勇气跟她说:“那个,文洁,跟你商量个事,以后你能不能少和那个刘老师在一块?”
杨文洁头也不抬就说:“我找人家刘老师是去问问题了,我不找他找你呀?你会吗?”
“没说不让你找他,你可以把问题攒一攒,隔上三五天的问一回不就行了吗,哪还用得着天天问问啊……”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文洁就把话抢了过去:“哎我说董建军,给了你几天好脸色,你现在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不是?复习高考这么大的事,你不全力支持我还在这说三道四的,真是太不像话了!”
说完,她白了我一眼,拿上书又扭着屁股出去了,留下个背影给我。
(2)
我叫董建军,是个瘸子,听我娘说,我这腿是小时候从山头不小心掉下去摔坏的,同时脸上还被石头划了个一指长的大口子。爹娘为了给我看腿,走遍了好几个大医院,却始终没能看好。
看腿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家,成了村里最穷的一户。也正是因为穷,我这都快三十的人了,一直没娶上媳妇。
以前媒婆也给介绍了十来个,大部分都嫌弃我家穷,有三两个不嫌穷的外乡姑娘,一看到我这脸上的疤也就拒绝了。而这次我能娶上杨文洁当媳妇,村里人都说我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说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他们爱说啥说啥吧,反正我心里挺高兴的。
其实这事我最得感谢我妹子芳芳,要不是她,想必我这辈子都娶不上这样的漂亮媳妇。
芳芳和文洁她哥杨文强好上了,他俩从小一块上学、一块玩,最后走到一起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我爹娘始终不同意他俩在一起,杨文强这小伙子长得不赖,就是家里穷,让他拿出几万的彩礼还真比登天都难。
我娘见芳芳不死心,便拜托媒人给芳芳找合适的人家。芳芳长的白净俊俏,说话细声细气的,勤劳又能干,村里面好几个小伙子都来说媒,给的彩礼一家比一家高,爹娘都挑花了眼。
芳芳知道家里在给她选婆家,又气又急,三番五次的找爹娘哭诉“非强子不嫁”,我娘当然不同意了,她还想着多要些彩礼,留着以后给小弟娶媳妇呢!
眼看就要订好了人家,芳芳竟想出了个“先斩后奏”的主意,怀上了杨文强的娃!爹娘得知了此事简直就要气坏了,家里谁也没想到向来文静内向的芳芳能干出这样的事。
而事到如今,生米都煮成了熟饭,爹娘不同意芳芳和强子的婚事也不行了,只是我娘还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彩礼可以不要,但是要求把他家的文洁许给我当媳妇,同意的话两家一天办喜事,不同意的话立马带着芳芳去城里打掉肚里的娃。
听到这些我心里是暗暗高兴,杨文洁长的丰满水灵又能说会道,还上过几年学,村里不少小伙子都追求过她,只是她都看不上眼。我原本担心她不会同意这换亲的事,没想到最后竟答应了。
(3)
新婚之夜,我是既紧张又兴奋。其实我在几年前就喜欢上了文洁,只是想到我这家庭条件和这条瘸腿,就把喜欢压在了心底。
吃席的人都散了,我满怀期待的走进了婚房,看见文洁端坐在床边,一身喜庆的旗袍,包裹出了窈窕的曲线,刹那间我看的有些呆了。
撩起了红盖头,文洁那白皙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只是眼眶红红的,想必是哭了许久。我咧嘴笑了笑,正想着找点什么话安慰她一下,只见她一把扯下了红盖头扔在地上,嫌弃地瞪了我一眼,说了句“别碰我”便起身坐到了桌边。
我知道她心底还是不愿意这桩婚事的,我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陪她一起坐着。夜渐渐深了,文洁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啜泣着,我轻声的说:“夜深了,早点睡吧!”
文洁抬头白了我一眼,突然间起身走向了床边,只见她从床上扯过一床被褥,铺在地上,顺势躺了下来。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深深地叹了口气。
“文洁,你去床上吧,我在地上睡好了。地上凉,你受不了的。”
她一动不动,沉默了片刻,起身上了床,面朝里睡下了。我躺在地铺上,钻进还留有淡淡体香的被窝里,看着文洁的背影,一夜无眠。
(4)
婚后好长一段时间文洁都没有好好跟我说过话,我跟她说什么,她也只是简单的“恩、啊、知道了”。虽然她对我很冷淡,但是对我爹娘和小弟还是挺客气的,在家里也会抢着干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对文洁,用真心打动她,让她从心底里接受我。
有一天晚上吃了饭,我正在修理坏掉的锄头,文洁走了过来跟我说:“建军,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吃惊的扭过头,她这还是头一次主动找我说话!我开心极了,有点语无伦次的说:“恩好,行啊,你说吧……”
“今天队里广播了,现在国家恢复高考了嘛,我想考考试试,万一考上了就能吃商品粮了……”
我心里“嗵”的一沉,白天队里广播的时候我也听到了,当时也猜想到文洁会有这样的打算。前几年文洁刚上高中她爹就去世了,家里没有闲钱供她念书,后来还是她主动提出的休学。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好的机会,她肯定是想试试的。
说实话,我是不想让文洁参加高考的,她这一旦考上、进了城,还会回来吗?这一切都是未知的,我很害怕。
见我还在犹豫,文洁接着说:“你放心,我复习这段时间也不会耽误干活的。”
正想着怎么委婉的表达我的意见,只见文洁充满期待的看着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我竟不知道怎么开口。转念想到文洁这么漂亮的姑娘嫁给了我,该有多少委屈啊,我要是再拒绝她念书那真是太不应该了。随即点了点头,笑着说:“你想考就考吧。”
文洁抱了我一下,随后开心的蹦了起来。我有些愣了,感受刚才那一刹那的肌肤相触,她胸前那圆润的乳房竟顶得我呼吸错乱,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一夜文洁破天荒的同意了我上床睡觉,躺在床上,文洁和我说起她对上学的渴望,喋喋不休,像是买到自己心仪玩具的小女孩一样。
我看着她的侧脸,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了过去。文洁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拍掉了我的胳膊,轻声说:“都说过了别碰我,你要是忍不住就还去地上睡吧!”
我有些尴尬,应允着“好好好”,把手缩了回来。文洁不在言语扭过身睡了,我看着她颈后白嫩的肌肤,闻着那种只属于女人的体香,全身燥热难安。
(5)
自从文洁准备参加高考以来,她跟我说话的次数也多了,我常常想“滴水石穿”也是有道理的,文洁一定是被我的诚心感化了。
文洁说队里小学有个刘老师也准备参加高考,她想去学校里复习,有什么问题还能随时请教刘老师。我想了想这样也好,毕竟是老师,懂得肯定也多,便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文洁每天干完家里的活便拿着书去学校,开始还好,两三天去一回,可最近这些日子,天天上午去了下午去,我有些不乐意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更糟糕的是,村里一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说刘老师和瘸子的漂亮媳妇勾搭上了。
听见这些话我特别气愤,最后总算是鼓足了勇气,找机会和文洁说了这事,只不过是想让她和刘老师少些来往,免得村里说些闲言碎语。谁知道文洁听了我说的话竟然反应这么大,生气走了出去天黑了才回来。
自从我跟文洁说了以后,一连几天她都对我爱搭不理的,去的次数倒也少了些,回到家就懒懒地躺在床上,也不跟我说话。我心想或许是我误会她了吧,村里人说闲话也就罢了,自己的男人也这样说自己,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这天我从村里帮厨回来,给文洁拿回来一个肉饼子,心想她看见肉饼子肯定高兴。推开家门一看,文洁正在躺着看书,我把肉饼递了过去,高兴的说:“还热乎着呢,尝尝好吃不?”
文洁面无表情的从我手里接过肉饼子,刚吃一口,就“呕”的一声吐了出来。我急忙问:“这饼子不好吃吗?”
文洁没说话,喝了口水便要接着吃,这回还没吃到嘴里,她便“哇”的一下,把早晨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我有些慌了,文洁胃口向来很好,从来没有过吃啥吐啥的情况,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拉着她想要带她去看看大夫,文洁死活不同意。拉扯中我有点生气了,吼道:“生病了看看大夫才能安心,你为什么不去?”
文洁一把甩开我的手,压着嗓子低声说:“我怀孕了!”
(6)
站在卫生所门前,抬头看了看天,刺眼的阳光照的我睁不开眼。
文洁说了句“进去吧”,便径直走进门去,我跟在她身后,木然的思考着这一切,脑子里像被棉花絮住了一般,乱成一团。
交了费,来到就诊室,大夫是一位头发花白、身穿白大褂的老大娘,她打量了我俩一眼,问道:“为什么打掉孩子?”
还没等我说话,文洁抢在前面说:“我还没结婚呢,不能生下这个娃。”
大夫抬起头,透过眼镜看了文洁一眼,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我,那意思是问“这个男的是谁?”。
“他是我哥,送我过来的。”
大夫低下头写着什么,边写边说:“你可想好了啊,打胎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决定了的话就在这里签字吧。”
文洁深呼一口气,在单子上签了字,随后跟着大夫去了旁边的手术室。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焦急的等待着。看见文洁走进手术室,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有些心疼,虽然她干了对不起我的事,但一想到她还这么年轻就要经历打胎这种事,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正想着,就被大夫叫了进去。这么快就结束了?我正纳闷着,大夫一脸严肃的跟我说:“你是患者大哥是吗?有件事情我有必要跟你说一下,刚才我检查她的子宫时发现,她的子宫壁很薄,不仅如此,还有一些病变,不过这些病变是良性的,不会影响身体。只是……如果这次打掉孩子的话,以后再想怀孕的几率可就非常低了,几乎为零。”
“这些话你跟文洁……跟我妹子说了吗?”
“我跟患者说了,她仍然坚持要打掉孩子。不过我想这种事还是有必要让你们家人知道,所以我暂时没有给她做。你看你是怎么想的?要不要回家和你们爹娘商量一下?”
我有些懵了,大脑沉沉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我讷讷的说:“让我跟文洁商量一下可以吗?”
文洁走了出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她面无表情,冷漠的说:“商量什么?我已经决定要打掉这个娃了。”
“你没听大夫说吗,你打了这一胎,以后就很难怀孕了。”
“我当然知道,你放心,不会影响你们董家传宗接代的!下午咱们就去城里,把离婚手续办了,你再娶一个不就得了?”文洁冷笑着,说罢便扭过头去。
看着她那毫不在乎的神情,我有些怒了,低声说:“你想过你自己没有?!你离了婚又生不了娃,你以后怎么办?!”
文洁依旧看着走廊的那一端,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眼眶有点红,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看着文洁那变得纤瘦的脸庞,我百感交集,拽起她的手便往外面走。她还在不停的挣扎,哑着嗓子说“放开我”,我不去看她,只顾往前走着,脚底像生了风,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