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娜拉：15 独处

每个人都有独处的时候，有的人觉得很享受，有的人觉得很难熬。

妈妈不是一个能与自己相处的人。

1

记得去年夏天，我和丈夫给自己和父母购买了一场自然音乐会的门票。

“亲爱的，你玩小资啊，整这么文艺，我们真的要去听自然音乐会吗？”老公问我。

“去啊，也不算是文艺，就是一家人休闲休闲、放松放松。听听音乐，陶冶性情嘛。”

“好像门票不便宜哦。小妞你舍得？”老公知道我平日里比较抠门，不怀好意地笑着打趣我。

“花钱是一码事，要是精神享受了，人心情就愉悦了，心情愉悦了，家人相处就容易。每天柴米油盐，久了就烦了，你看爸妈每天为了生计，难免有心烦的时候，老人心烦，还不是我们去哄呀。这叫精神消费，是提升快乐指数的。”我讲的头头是道，嘴上不肯承认，其实心里是滴血的。几张票下来，一千大洋就出去了。

最初打算我和老公带孩子去听，想着孝敬老人，就带老人一起去。这意味着花双倍的钱，但只要是好事，就值得。

“我跟你说哦，这个自然音乐会是在露天草坪上举办的，乐器不是一般的乐器，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那天现场，山上，在繁星密布的星空下，清凉的微风从人们耳旁吹过，滤掉夏季的燥热。没有乐谱、没有指挥、没有语言，乐器也很特别，陶器、竹片、手碟，一个身着白衣的歌唱者发出空灵的吟唱，乐器和哼鸣演绎出大自然的声音，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宇宙的关系，是一种放松身心的特别体验。

歌唱者的声音时而高昂，穿透天空，时而低沉，深入大地；时而叮咚，像泉水流动，时而清丽，像黄鹂唱歌。这是一种回归自然，聆听内在的声音。在场的人有的情不自禁随旋律共舞，彷佛化身为山间的精灵，轻快舞动。

这是我们第一次听，一边听一边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们。这时，歌唱者说，“大家可以把眼睛闭上，静静感受和聆听。”

身边很多人闭上眼睛，我也闭上眼睛，感觉喧嚣的世界安静了，只剩下自己和山间的精灵。我不时睁开眼，看看父母是什么反应，看他们的接受度怎么样。

爸爸安静地听着，很放松。妈妈却东看看西看看，显得很紧张。她说，我不会闭，这些人在干什么哟，像疯子一样。并不停催促着我们，走了，走了，还看什么，早点回去了。

我让妈妈试着闭上眼睛聆听，享受这样的音乐节，这样的音乐可以让人放松，可是她做不到，她感到很紧张。

2

当她和孙女在一起的时候，她就靠在桌子旁看着孙女，当家里有人的时候，她就絮叨着家人的事，而不去做自己的事，她的注意力时刻都在家人身上。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很难熬，觉得孤独。

现在，她被动接受我们出去住的事实，被动去适应。虽然她不情愿，但却没有办法。

一天放学，我在幼儿园门口接上了孩子，看到她。和以往不一样，从前她站在幼儿园门口，很认真地在前排排队，现在，她站在离幼儿园门口百米开外的地方。也许，她渐渐明白了她的角色，不是孩子的妈妈。

我和孩子往前走去，孩子也看到了外婆，朝外婆飞奔过去，开心地叫着，“外婆，外婆。”

然后外婆陪着孩子朝新家方向走去，到了路口处，她停住脚步，“洋洋，跟外婆说拜拜。”

“外婆，你怎么不走了？”

“外婆回去了，外婆明天又陪你。”她依依不舍。

“好的，外婆拜拜。”说完再见，小孩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了。

我仿佛对她感同身受，她是舍不得的。但是她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虽然不忍心看着她不舍的样子，但我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我和孩子需要共同成长，她也需要共同成长。她需要适应自己和自己呆在一起，这样真正有利于人思考。

“给你这个，这是昨晚给你写了封信，今天打印了，给你。”我顺势将兜里的信交给她，转身大步往前，朝孩子走去。

3

我想象不出她看后的反应，我没有想到，她竟回复得那样快。

“谢谢你说了这么多心里话，我很感动，泪流满面呀，你的话感动了我，激动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会默默关心你，关心你的孩子，我的外孙女。虽然你不怎么接受，但我还是要关心你，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啊。”

她的话语，让我得到四点信息，第一，我对妈妈的爱，她接收到了。果然，爱的语言是有奇效的，温暖人心。连她这个很难暖热的人，也说出一番肺腑之言。第二，妈妈也表达了对我的爱。第三，妈妈说她会默默关心我和我的孩子，虽然不知道默默关心是什么意思，希望我们都保持让对方舒服的距离，距离太近一定会互相伤害的。第四，她说即使我不能接受她还是要关心我，我能理解，这是母爱使然。

我迅速敲字，写下第二封信，告诉她，妈妈，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思想的人。

【无戒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