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城的引路人
序
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郊游的日子，天空中的云像是有意避开太阳似的，使得阳光火辣辣地灼烧着大地。杂乱的草丛和灌木肆意地分部在荒凉的土地上，星罗密布的绿意反而让干燥的沙石更加令人不快。原本温度就高得让人发狂，偶尔吹来的风倒是这片地狱中难得的幸福——当然前提是风的温度没有被烤得很高，也不要附加的沙土碎石。
原本廖无人烟的荒野之中，凭空多出了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景象，一行三人的探险队，正躲在灌木的阴影下休息，简易的篝火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只有飘渺的青烟能证明它曾努力燃烧过。篝火旁的餐锅空空如也，虽然不知道能否称之为“美餐一顿”，但在这里环境之下也无需要求过多了吧。
一位少年躺在地面上，用旅行包当作枕头，此时正闭目养神。他大概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比同龄人显得更壮实，皮肤黑黑的，这些外貌信息没准会误导对其年龄的判断。
与少年相比，另外两位成年人却显得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身材矮胖的男人是探险队的出资人，也就是其他两人的雇主，小小的眼睛和小小的鼻子似乎都是为了寻找财富而生的。一身体面西服套装的他，更适合坐在“经理办公室”看报纸和听属下汇报工作。但他的属下，也就是另一位瘦高的男人，提不起劲的四肢艰难地支撑起哭丧的脸，相比较工作他更想汇报的是自己的想法——“我想回家”。
弥漫着火药味的气氛，在着燥热的天气下，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最终瘦高雇员成为了引燃的火星。
“我说老板，”雇员强迫自己克服怯弱，鼓起勇气对老板提议道，“我们回去吧？”
老板正研究着手上的地图，头也不抬地否决了提案：“瞎说什么呢你，我们马上就能找到矿脉发大财了，你居然叫我回去，你想让我把发财的机会让给别人吗？”
“可是，再怎么有钱，也比不上命重要吧！”雇员用快要哭出来的腔调说道，“我们的补给品比预计的消耗得多，如果这时候不回程，到时候我们就要死在这荒山野岭了！”
“够了，别胡说八道，补给品的量可是严格按照那小子的清单采购的。”老板指了指一旁不想卷入纷争，依旧在小憩的少年，“而且每天的消耗量也是按小子说的分配，每个人都没有超过预算。”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刚才清点过，根本不够！”雇员指桑骂槐地推测道，“除非，是有人故意让我们买了不够量的补给品！”
见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少年也只得不情愿地起身，为自己辩护：“出发之前我也清点过，补给品是足够的——从目测的数量上来说的话——那么这些补给品是谁买的？”
“是我。”
“原来是老板亲自采购的，真是辛苦了。”少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真相，“再问一个问题，你有去我指定的店吗？”
老板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目光总算从地图上挪开了，却不敢正视少年：“我认识一个人，他给的价格更低，而且我相信他是不会骗我这个老主顾的。”
少年耸了耸肩，重新趟到了地上。
“我不管到底是谁的错，总之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雇员的狂躁像是传染病一般，让老板失去了做发财梦的心情，他冲雇员说道：“竟然选在这时候胡闹，不就是想价钱吗？那好，我给你提升20%的佣金，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
“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再说了，你的话根本没有诚意，跟着你简直是浪费生命！”雇员彻底豁出去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部分补给品，打算和其他人分道扬镳，“大不了我赔你违约金，你这个守财奴！总之，爷不伺候了！”
“白痴，没有那小子带路，你一个人能回去？有点常识好不好。”老板也不去计较雇员的“反叛宣言”，展示着自己身为成功人士的肚量，“你刚才发的牢骚，我可以当你在说梦话，佣金我也会提升30%。跟着我，既可以保住性命，又可以赚大钱，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雇员气得牙痒痒，但无奈对方说的是事实，别看少年在这个人心不齐的团队里，年龄是最小的，但队伍里没有谁都可以唯独就是不能没有他。因此雇员只得拉下脸，直接去挖墙脚：“小子，我想你也不会为了所谓的财宝，白白丢掉性命吧？”
“那当然。”
“那好，既然那个胖子不听劝，干脆我们两人组队，直接回程。”
“不好意思，”少年面无表情地回应道，“我和老板大叔有约在先，要完成这次旅程，这是我作为引路人的职责，‘拿钱办事’可是我的信条。”
一听到“钱”老板就显得格外地亲切：“哈哈，我欣赏这小子，将来一定是个大人物。看重钱和信用的人没有坏家伙！”
雇员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守财奴”，然后继续与少年交涉：“行，你看重钱是吧，那我也出钱。”
说着，雇员掏出一叠纸币扔在地上，惹得老板久久不能将目光挪开。
少年依然一脸平静：“这是干什么？”
“给你的佣金啊。”雇员轻蔑地瞥了一眼老板，说道，“我要你马上，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首先感谢你看得起我，不过还是不好意思，”少年起身捡起地上的纸币，交还给雇员，“和老板大叔的约定在先，只有等我履行完契约，拿到全部佣金之后，才能和你签订另外的契约。”
仿佛失去了名为“希望”的提线，雇员像个木偶似的瘫倒在地上。老板则是哈哈大笑，对少年的表现赞不绝口，也间接在吹嘘自己看人的眼光。
“契约是吧，约定是吧……”
雇员的喃喃自语，就像是打算召唤恶魔时念的咒语。最终他拔出小刀，对准了老板，梦呓般说道：“要是没有这个胖子，契约就失效，就可以签下另外一份契约，对吧？”
“理论上来讲，是的。”少年事不关己地认同道。
作为行凶目标的老板就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了，他腿脚吓得发软，连站立都做不到，只得手脚并用拉开与雇员之间的距离。见少年在一旁无动于衷，老板哭喊着说道：“小子，你的雇主受到生命威胁了，还不赶快救我！”
“很抱歉，您给我的佣金里，可没有用于‘担任保镖’的费用啊。”
“都这种时候了，还谈钱吗？”
“真不想被你说教呢。”少年看了看雇员手上的刀子，说道，“我可不想白白承担风险，搞不好会送命呢。”
“说白了就是要钱对吧！”或许是少年的激活了老板身上的某个开关，只见他猛地站了起来，同时从身后摸出一把手枪，“差点忘了，我还带着这家伙。”
形势一下子逆转了，火器的出现，能让一位懦夫瞬间掌握击倒勇者的能力，冷兵器注定无法与之抗衡，这可是历史的经验教训。
雇员也如同认命一般，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刀子也随之掉落。
“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等等，不太对劲。”少年无视突然变得狂妄起来的老板，来到身体不住抽搐的雇员身边，检查他的症状，得出结论，“药效失效了。”
“不可能，明明早上的时候才注射过，现在才不到下午2点。”
“所以说，不要在奇怪的商人那里，购买药品。”
说着，少年打算在旅行包里搜寻药剂，却被一声枪响打断了行动。子弹击中离少年不远的地上，激起一阵沙尘，很快就消逝在了风中。
“这是，什么意思？”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哪句话激怒老板，下一次吃枪子儿的就是自己。
“别管他。”老板冷漠地说道，“刚才还嚣张地想威胁我，也不掂量自己的地位。让他自生自灭，不是说补给品不够了吗，正好可以减少消耗。”
少年看了看无助的雇员，虽然很对不起他，但少年觉得自己爱莫能助。他懒懒地说着“我知道了”，又回到自己的行李旁，毕竟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老板很满意少年的选择，他紧握着枪，一步一步走进雇员，“这下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了吧！原本觉得你这家伙还算是忠心，所以才把发财的机会留给你，但你居然敢反抗我，简直就是白眼狼！贫民区出身的人就是天生的贱命！”
少年本想提醒一句“说得太过了”，却被一声怒吼打断，因此改口说道：“要开始了。”
只见原本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的雇员，猛地从地上跳起，扑倒老板，骑在他身上疯狂地出拳。拳头像雨点般击打在老板身上，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没有药剂的他怎么还有力气？”
“所以我刚才打算给他注射药剂，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啊。”少年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是我躲得远，搞不好会误伤到我呢。”
老板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再这样下去非得被活活打死，于是他憋了一口气，放弃防御将所有力气用在手上，把手枪抵在雇员的腹部，在吼叫声中扣下了扳机。
枪声盖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雇员仰面倒了下去，在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之后，不再动弹了。捡回了一条命的老板气喘吁吁，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做任何事了。
刚才的一番打斗让原本并不多的行李散落一地，被老板视作宝物的地图落在了少年脚边，少年正打算去捡，却被老板喝止了。
“别动，那是我的宝贝！”
手上的枪让他的话有了强大的威慑力，更何况是刚杀了人的枪。
“我生意亏损，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花了好些力气才得到这张矿脉的地图，我失去的一切只能靠它找回，所以谁也别想从我手上拿走它！”
这张地图老板一直随身携带，甚至作为引路人的少年都不曾看过一眼，朝哪个方向走都是老板对地图进行细致的研究之后才决定的，这对于少年来说是一份即可以说轻松、也可以说困难的工作。
少年举起双手，慢慢地远离地图，向老板表达自己无意与他争夺财富。等对方神情缓和，最重要的是枪口不再对准自己之后，少年才敢发问道：“这张地图，该不会也是从可疑的人手上买来的吧？”
“有可靠的线人担保，不会有问题……不能有问题！”
“希望你别介意我接下来说的话。老实说刚刚我瞟了一眼地图，上面描绘的地点是我去过的，但我保证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矿脉。”
少年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老板那原本就很遥远的目标，变得更加虚无缥缈了。
但老板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这一丝希望：“不可能，你在骗我。你打算让我放弃这次旅程，然后自己偷偷找到矿脉，一个独吞这笔财富。我看穿你的想法了！”
“要我带你去那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能得到的只有绝望。”比起老板的歇斯底里，少年的冷静似乎更令人汗颜，“再说了，像矿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去开采自己挣钱，反而要拱手转让？那个卖地图的人像是那么着急用钱的人吗？”
少年说的似乎道理，让老板无法反驳，但一股无明业火冲上心头，大脑也在颤抖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老板发现自己正跪倒在地上。
“我……怎么了？”老板无助地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们用的药剂，都是稀释过的，简单来说就是‘计量不够’，一开始或许还能勉强硬撑，但经过这几天的行程之后，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老板你的身体抵抗力要好于雇员大叔，所以发作时间会推迟一些。”
“那快……快给我注射药剂！”
老板挣扎着身子，向背包爬去，少年却抢先一步从背包中拿出了药剂和注射器。
“快把它……给我，我快、快不行了……”
少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然后将药剂撒在地上，同时还将注射器踩碎，也彻底斩断了老板的救命稻草。
“你……”
“你的钱，你的地图，还有你的发财梦，都由我来接收，而你只有乖乖地下地狱去！”
“混账小子！”
老板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枪对准少年，却发现自己握住枪的右手上面，爬满了虫子。
“发作咯。”少年用像是在鉴赏名画的口吻说道，“这样的场面无论看多少次，依然那么地动人。喂，你的射击教练没有教过你，任何时候都不要把枪口对着自己吗？而且啊，那把枪看上去也不是想什么正经货哦……”
在一声枪响之后，一切都被风声掩埋了。
这时候，少年从远处的岩石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探查这边的情况，确认自己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之后，才慢慢走进。他看了看饮弹自尽的老板，又看了看由于先前的打斗而损坏的药剂，说道：“老板到底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幻想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没有人知晓了。
少年将两人的尸体拖到草丛，用树枝和干草盖在上面，再从老板身上搜出的一叠纸币，抽出属于自己应得的部分，剩下的再放回去，就当是一场简单的葬礼，最后整理好现场之后，少年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一个人的旅程，可以不用顾及别人，只需要按照自己的状况规划行程，因此少年按原路返回，连夜兼程也只花费了不到一半的时间。
在城市的入口处，少年把自己的通行证放在扫描设备上，等信息验证无误后，厚重的门打开来。里面是一处昏暗的房间，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一位身着全套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在工作人员执行消毒工作的时候，少年注视着在他身后，一根连接着防护服的软管，软管即为防护服提供能源，同时也限制了工作人员的活动范围。
消毒程序很快完成，工作人员为年少打开了另一道大门。
“欢迎回来，龙眠城的引路人，魁虎。”
第一章
龙眠城的布局是以能源中枢为中心，各功能区呈圆形分布。若把魁虎此时所在的商业区看作是基点的话，以顺时针的顺序连接着工匠区、住宅区α、行政区、住宅区β以及商业区。每个功能区各司其职，同时也将人按照财富、阶层、职业、技能，区别开来差别对待。
魁虎讨厌龙眠城，他觉得这座城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限制住了里面所有人的人身自由，甚至是思想自由，或许至死都无法逃脱。果真是“城如其名”，就算是传说中能够呼风唤雨上天入海无所不能的龙，在这座城市里也只能酣睡，因为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魁虎先是去了行政区，将之前申请的通行证交回，随后便不做半刻停留地离开了。他难以忍受行政区没有生机的空气，似乎能够将人从内脏开始腐蚀掉。
一踏进住宅区α的地界，魁虎才感觉自己仍然还活着，这不仅仅是以为他的家就在这里。官方在名义上把两个住宅区以不同的标号区别开，实际上连龙眠城里的每位居民，都习惯也更喜欢分别称之为贫民区和富人区。
但魁虎对于贫民区也谈不上喜欢，即使相对来说的喜欢也仅限于自己家那一部分。“满足现状，放弃希望”，这是对贫民区最直观的总结，也是最真实的写照。
快速穿越过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时日无多的年迈长者以及孤苦伶仃的乞讨者，魁虎回到
“绿洲小站”，一家在贫民区颇有名气的小饭店。
打开店门发出的声响引起了一个女人的注意，见来者是魁虎，女人先是微微惊讶，然后露出幸福的笑容：“欢迎回来，小虎。”
而魁虎只是淡淡地对即是监护人又是师傅的女人回应了一句：“嗯，我回来了。”
“似乎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很多。”
“出了一点小意外。”
魁虎将得到的佣金全部交给了养母，然后开始帮忙做开店前的准备。
养母大致清点了一下钱的数目，抽出一些递给魁虎：“这些作为你的零用钱。”
“不用，我也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去商业区玩一玩就当是放松好了，听说最近新开了几家店。”
“我讨厌那边，非得买东西的话，我会去工匠区的。”见养母撅起嘴像是闹别扭的样子，魁虎只好稍稍退让一步，“那我就留一点钱在身上备用，剩下的当作是你替我保管好了。”
魁虎肯做出这样的妥协也算是尽力了，养母只得一边抱怨着“这孩子真是……”一边将钱收好。
挂上“正在营业”的招牌之后，养母对魁虎说道：“小虎你去休息一下，下午记得要去学校报道。”
“哈？”一听到“学校”两个字，魁虎感觉比难缠的雇主更让他头疼，“为什么我非得去学校不可啊！”
“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去学校念书是必须的！”养母以监护人的身份，威严满满地说道，“学校已经发来通知，说你的出勤率已经很危险了，再不去露面的话小心被留级。你也不希望和比你还小的孩子，坐在同一间教室学同样的内容吧？”
魁虎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羞愧得无法接受：“我才不要！大不了退学好了，反正我现在能够挣钱，而且比这条街上很多人都挣得多！”
“话、话是这么说……”养母有些被魁虎的话伤到，“但是学习是为了让你有能力掌握自己的未来，可不要像妈妈这样。”
“学习什么？学技术去工匠区？学管理去行政区？还是学经营去商业区？”
养母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然后她拉扯着魁虎的脸颊，带着哭腔呵斥道：“为什么你这孩子会这么成熟啊！是学校教的吗？不对，应该是跟一些可疑的大人学的吧！真是的，我那个天生无邪的小虎去哪里了！”
“一直都在这里啊……”好不容易才逃离了养母的揉脸酷刑，魁虎一边把脸捏回原来的形状，一边说道，“而且我觉得妈妈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明明可以不用忍受这些的，要不是……”
“我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养母用坚定的语气打断了魁虎的话，“而且这是我以自己的意志选择的生活，谁也无法夺走。”
魁虎语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虎，妈妈以前没有机会去念书，如今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过什么，所以现在，就算是不顾你的想法，我也要你去学校。在这方面，我不想你和我一样。”
养母用不容反驳的眼神看着自己，魁虎选择投降：“好的，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去学校的。那我先去休息了。”
看着魁虎离去的背影，养母显得有些伤感。当门铃提示有顾客上门时，养母立刻换上了“营业式”笑容：“您好，欢迎观临，今天的推荐是蔬菜炒饭！”
◇
下午，魁虎带着极不情愿的心情，来到学校。学校坐落于贫民区的最中心，占地面积不大，感觉就像是四周的建筑很勉强地各自让出了一点空间，才使得这里的孩子们有地方念书。
因为这一阵都有生意找上门，魁虎一直忙于工作，只是像今天这样偶尔空闲的时候才出勤，所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午的上课时间提前了。
干脆回去了吧——虽然脑袋里闪过这样的想法，不过一想到这时候回绿洲小站，铁定逃不过养母的说教，所以魁虎最后还是放弃了。
于是他悄悄地从教室的后门进入，坐在位于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上，此时老师正在上社会常识课，无心听讲的魁虎选择望着窗外发呆，但讲课的内容还是擅自窜进了他的耳朵。
“我们现在生活的这座龙眠城，最早只是一座单纯的避难设施，在灾后幸存者们的改造下，形成了适合人们长期居住的城市。后来的百余年里，随着新能源、新技术的诞生和成熟，龙眠城也越来越完善和发达。”
这时有一个学生问道：“老师，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城外去玩呢？”
“目前还不行。自从灾害发生之后，全世界的空气中都存在着大量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人是没办法在外界长期生存的。以现有的技术来说，最新的药物也只能提供不到一天的免疫效果。但我们还没有放弃希望，科学家还在努力，一定能发明出让我们自由出行的技术。我相信，你们中的某些人，说不定就是那位发明家哦。”
之后，老师又介绍了一些伟人，包括政治家、科学家、教育家等等，都是一些时常出现在励志故事里的名字。听着听着，魁虎发觉到某个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拿出崭新的课本，从头翻到尾，最终确认了，无论是课本上还是老师口述的，都没有提到过任何与“引路人”有关的东西。
就好像重来都不曾存在一样。
引路人，是一种职业，也是对于魁虎这一类人的统称，他们天生就具有对有害物质的抗体，可以在不借助任何药物的情况下，自由地在外界活动，他们也凭借这项天赋为有需要的人提供有偿的领路服务。引路人无法靠后天培养，只能祈祷在新生儿身上出现奇迹，但天赋毕竟还是属于少数人，所以将引路人比作一种稀缺资源也不为过。
既然是稀缺资源，自然就能产生令人神往的利益。引路人群体也经历过漫长的自由发展阶段，终于组建起一个行业自治协会，但最终由于这样和那样的原因，协会最终解散，引路人再次成为各自为政的散兵游勇，直到现在状况也不曾好转。
大众对于引路人一向抱有偏见，甚至官方也只是将引路人看作是一般的技术工人。在灾后发展史上的几次重大发现，如果没有引路人参与其中，是绝对无法达成的，但翻遍官方承认的出版物，都不会留下有关这群人的任何记录。
就好像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一样。
放学之后，魁虎没做过多的停留，便径直回家了，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学校”这个地方。
正想着赶紧回家帮养母照顾店里，却发现有个少女正在店门口，像是在因为什么事而纠结着。她看上去比魁虎要小些，当然这只是单纯地在谈论身高，若是再算上气质什么的，一脸稚气的少女恐怕得叫魁虎为“叔叔”了。
魁虎见少女的穿着朴素而整洁，应该不是捣乱的孩子，便上前询问道：“有什么事吗？”
少女吓了一跳，慌忙说道：“请问，这里是‘绿洲小站’吗？”
“难道我们店的招牌，又被那些调皮的小鬼弄成‘录洲小站’了吗？”
少女显然没听懂魁虎的调侃，只是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魁虎被那清澈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这里就是‘绿洲小站’，现在这个时间点餐的话会上得比较慢，不过饮料倒是很快的。”
魁虎将少女迎进店里，见少女还有些拘束，他便说道：“你先随便坐，顺便看看菜单，考虑下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倒一杯柠檬水。”
“那个！”
“嗯？”
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地叫住了魁虎，少女却立刻像用尽了气势似的，又小声地说道：“请问，轸楠老师在吗？”
“什么啊，原来是找妈妈的，早说嘛。”
魁虎朝着楼上喊了一声“妈妈，有人找”后，便去了后厨。等他端来一杯柠檬水时，养母似乎与少女经过简单的交谈后取得了她的信任，至少她脸上的不安少了很多。
少女接过柠檬水，说了一句“谢谢”，先是礼仪性地喝了一小口，然后迟疑了一下，便一口气喝掉了一半。
魁虎正打算离开时，养母却让他也坐下：“这件事也与你有关，应该说是必须由你来决定。”
大概是和引路人的工作相关的事吧，这样想的魁虎便坐了下来。经过少女的娓娓道来和养母的补充说明，魁虎总算是大致掌握了事情的缘由。
少女名叫阳葵，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原本是隶属于企业的矿工，却在几天前的工作中，遭遇生意外导致身故。企业派代表给阳葵发放了抚恤金，但当被问及事故发生的前因后果时，代表却支支吾吾，只是敷衍地说“总之就是一场意外，不幸但无可奈何的意外”。
少女不甘心一向和蔼的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她在企业的相关部门及高级管理人员之间来回奔波，但对方不是拒绝见面，就是敷衍了事。阳葵历经艰辛却一无所获，但她并没有因此放弃。
“所以你打算雇佣引路人，带你去父亲工作的矿场，希望找到线索还原事件的真相。但是走访了很多评价很高的引路人，都被回绝，直到有人向你介绍像我这种身份模糊、什么私活都愿意接受的引路人，于是你就到‘绿洲小站’来了。”
魁虎平淡地将阳葵想表达的内容总结了出来，阳葵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道：“除了最后那个评价，其他的都没错。”
“放弃吧。”没想到魁虎直接就浇下一盆冷水。
大概是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冷言，少女条件反射地说道：“是钱的问题吗？我可以用抚恤金……”
“这不是钱的事！”魁虎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烦躁起来，“的确在这座城市里，很多问题都可以靠钱来解决，但这事不行。我是不知道企业是想掩盖什么，不过很明显是关系到更大的利益。”
“可是，爸爸他……让一个人死得不明不白，这种事不是很不合理吗？”
“人类还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最不合理的，在这个基础上，其他所有不合理的事，都没有判定的意义。”
阳葵哑口无言，她看了看魁虎，又无助地看了看养母。
“小虎，你太激动了。”
经养母这么一说，魁虎才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站了起来，这算是失态吗？平复了心境，魁虎坐下后轻轻地感叹了一句“典型的后灾变时代的孩子”，却被养母以一句“你不也是吗”外加一击手刀给教训了。
谈话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阳葵大概也预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因此显得异常地平静。她起身，向魁虎和养母鞠了一躬，说道：“感谢你们肯花时间听我的事，但我不会放弃，还会继续找能够接受雇佣的引路人。”
养母用眼神责怪地看了一眼魁虎，然后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没有什么打算，大概先回家吧。”
养母注意到，阳葵在说“家”这个字时，眼睛里散发着暗淡的光，于是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少女：“反正都到这个时间了，不如留下来吃晚饭吧。”
“可是……会打扰到别人吧。”
“怎么会呢？对了，今天晚上店里会很忙，这个家伙又笨手笨脚的，要不阳葵你也来帮帮忙好吗？”
“谁笨手——呕！”想为自己辩护的魁虎挨了养母面带微笑的攻击。
“那好吧，平时我也会在家里做家务，所以一定能帮上忙的。”阳葵开心地笑着答应了。
◇
“谢谢惠顾。”
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店面的清洁工作也做好了，绿洲小站的忙碌也告一段落。
“哎呀，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养母看了看时间，浮夸地说道，“不好意思阳葵，一忙起来就没注意时间，要是让你一个人回家我也不放心，干脆就让这个很闲的家伙送你好了。”
一听到自己又被卷入到了麻烦中，魁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不过这次他学乖了，没有再直接开口提出抗议。
“不用了，本来就不算远，而且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养母无视了阳葵的话，又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要不这样，今晚就在这边住下好了。现在家里谁是你的监护人，我给他说明一下情况。”
“没有，现在我都是一个人住。”
阳葵那静如止水的声音，在魁虎和养母心里掀起了波澜，这该是一个10多岁的女孩用平静的口吻说出来的事吗？
“你就听她的吧。”这一次是魁虎开口了，“而且，你想要做的那件事，说不定她能帮上忙。”
“对哦，毕竟我对这个城市很熟悉！”养母自豪地拍着胸脯说道。
“那好……谢谢你们。”
晚上，魁虎躺在床上，难得地失眠了，而罪魁祸首就是阳葵无疑了。
魁虎自认为自己的阅历已经比很多大人还要更丰富了，他接受过很多人的雇佣，也拒绝过很多人，每一次与对方周旋站主导地位的都是自己，而这一次，虽然也一如既往地以对方无言以对的理由，提出了拒绝，却让他心烦意乱。
为什么阳葵会让自己如此在意？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或者是她还是个孩子，亦或是——眼神，那眼神像是在发表宣言，即使放弃也不死心。所以，她绝对会再去寻求其他引路人，无论是谁，正牌的或者无证的、专业的或者业余的、负责的或者随心所欲的，只要是能给她一个机会，她绝对会尽全力去赢得每一场赌博。
“像个笨蛋。”
魁虎将被子盖在头上，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一早，魁虎打着呵欠走下楼来，养母一如既往地已经做好了早餐。
“早上好。今天的早餐好像和平时不一样。”
“是在暗示已经吃腻我做的料理了吗？”养母打趣地说道，“阳葵有来帮忙，真是个好孩子呢。”
“她人呢？”
“已经出门了，毕竟她还得先回家拿东西。顺便一说，今天放学之后去找阳葵，帮忙搬家，从今天起她就是我们店的店员了。”
魁虎惊得差点噎住了：“什么时候决定的？”
“就在刚才，你下楼之前。”
“算了，本来妈妈你一个人很辛苦，是应该找一个店员。不过为什么我还得去上学啊！”
“因为你很闲啊。早知道就接受阳葵的雇佣——小虎你是这么想的吧？”
魁虎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妈妈觉得，我接受这份工作比较好吗？”
“做父母的，只需要孩子过得好，其他的顺其自然。”
好不容易熬过课堂上的时间，一放学魁虎就来到低年级的教室，正好撞见阳葵被几个同学围在中间，看起来氛围并不友善。
“真羡慕你啊，爸爸死了就得到一大笔赔款，是不是应该请班上的人去商业区最好的餐厅吃一顿呢？”
“我家老妈一直说钱不够用，还经常因为这事拿我出气呢。”
“我也好想有一大笔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每个人都在幻想着，自己能得到一笔天降横财，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丝毫没有在意一言不发的阳葵。被这样当面作为谈资，任谁不会好受，可阳葵脸上毫无起伏，却格外地让人感到心痛。
魁虎暗骂了一句“小混蛋”，然后走了上去，对肆无忌惮的学生们说道：“谁想得到赔款，只需要把自己的父母扔到城外就行了。只要答应事后分我一成，我可以替你们做得滴水不漏。”
魁虎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阳葵也因为这意外的闯入者而惊讶不已。
这时认出魁虎的一个孩子大叫道：“啊，你不就是那个‘地狱引路人’吗？”
“哦？没想到我的名声竟然传到这里来了。”魁虎露出邪恶的奸笑，“那么，你们当中，谁是下一个去地狱的人，是你吗？”
孩子们“哇”地一哄而散，一瞬间教室里只剩下魁虎和阳葵。
魁虎收起表情，说道：“走了”
“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因为魁虎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阳葵对于不熟悉的人也有点社交恐惧，因此在外人看来他们根本不像是同路人。
等心情平复之后，阳葵这才注意到自己落下了很远的距离，于是她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却看到魁虎站在路口。
“然后走哪边？”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魁虎连忙问道。
阳葵不禁笑了笑，心想或许这个外表冷漠的人，并不是看上去地那么难以接近。
“那个，魁虎哥哥……”和魁虎并排走着的阳葵问道。
“叫我魁虎就行。”
“嗯，好的。为什么别人说你是‘地狱引路人’呢？”
真直接啊，魁虎不禁这么在心里评价着。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因为雇佣我作为引路人的雇主，能活着回龙眠城的比例还不到三成，所以就这么传开了，只是我还不知道连学校里都在流传我的事。”
“这样啊。”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愿意来找我的人，要么是觉得我这边的费用比较低，要么就是有特殊理由不能找其他引路人。我是不知道把你介绍来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过你也不会再雇佣我了吧。”
“嗯，不会。”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被这么迅速地回应，魁虎感到心里还是有点小受伤。
“因为魁虎你拒绝了，所以我不会勉强你接受的。”阳葵笑着补充道。
来到公寓，阳葵说先去和房东打个招呼，让魁虎进屋随便坐。外表本就破破烂烂的公寓，内部也是让人不敢恭维，用“简陋”来形容已经算得上是违心了。然而这里却充满了温馨、相互信任和对未来的憧憬，魁虎想无论这一天有多么的辛劳多么的辛酸，只要一回到这个“家”，就会感觉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久等了。”阳葵回来之后，立刻着手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其实要拿的东西不多，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没关系，反正……也算是顺路。”
阳葵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但大部分都只是拿起来之后随即便放到一边，魁虎有种错觉，就好像那些物品上寄存的名为“思念”的东西，被阳葵用不可名状的方式带走，再次放回原位之后就都变得暗淡无光了。
被这离别的气氛所感染，魁虎觉得自己都变得伤感起来了，他问道：“舍不得吗？”
“嗯。”千言万语都包含在了这个简短的回应中，“但是我知道，如果不从‘过去’中走出来的话，是没办法向‘未来’前进的。”
原本阳葵需要的东西就不多，很快她便整理好了行装，在向这间屋子道别之后，她便踏上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陌生的路。
路上，魁虎主动向阳葵搭话：“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我想再次确认一次，你还是不打算放弃追查你父亲死亡的真相吗？”
“是的，不会放弃。”
那坚毅的眼神和坚定的语气，让魁虎怀着复杂的心情叹了一口气：“那你知道，你所要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吗？”
“矿场的矿主……之类？”
“直接地说，应该是整个龙眠城。”见阳葵一脸疑惑的样子，魁虎继续问道，“对于龙眠城以及这个世界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大概就是学校里学的那些内容。”
这个回答在魁虎的预料当中。
“那我来说说一些不能在公开场合里宣传的东西吧。龙眠城之所以能成为人类最后的家园，将导致世界毁灭的不明物质隔离，完全是依赖从某种矿石中提炼的能源，才能维持整座城市的正常运转。但城市内没有这种矿石，只有在外面的偏僻地区才有，所以说把采矿从业人员称之为‘龙眠城的血液’是对他们最高的褒奖。”
一想到父亲所从事的职业是如此伟大，阳葵心中不禁感到自豪。
“当然，有回报必定伴随着风险，每一次企业组织矿工队外出作业，谁都不能保证全员能平安回归，发生意外的例子在过去也有很多，而且对于你的补偿也没有任何违规之处，所以企业是不可能浪费时间去调查一件见惯不怪的意外事故。”
“难道就没有人想要去探寻真相吗？”
“当然有，据我所知数量还不少，但无一例外地都没有结果，或许是迫于压力放弃了，或许是被企业暗中操控不了了之，总而言之在官方记录上都只有‘意外身故’一种。”
但魁虎的话看来并没有起到预期的结果，阳葵依然没有对自己的目标不做出任何的退让：“如果我想要去找出真相，需要做些什么，主要还是钱的问题吗？”
“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真正的商人会将利益和风险进行权衡。我刚才也说了，矿场是龙眠城的命脉，要是能源供应链发生任何问题，企业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能用钱解决的自然好说，要是钱不能解决的，那就……毕竟人类可是为了活下去，什么肮脏手段都会利用的生物啊。”
阳葵沉默地低下头，这位少女的未来原本充满着无限的可能性，然而突然起来的厄运却过早地在她的人生道路上涂抹了黑色。
“魁虎。”
阳葵再次抬起头，魁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不只是悲伤和绝望。
“你喜欢龙眠城吗？”
魁虎心中一紧，淡淡地说道：“不怎么喜欢。”
“我很喜欢龙眠城。”少女微笑着说道，“因为这里有我和爸爸妈妈短暂但美好的回忆，也有很多温柔的人、善良的人和给别人带来希望的人，所以我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龙眠城变成一座会夺走人们希望的城市。”
◇
晚上，忙碌的一天结束了。由于今天是阳葵以店员的身份来到绿洲小站的第一天，所以养母用剩余的食材做了一顿宵夜，算是给阳葵举办欢迎会。
用餐过后，阳葵独自出门，坐在门口，抬头仰望星空。她以前都不曾知晓，原来龙眠城的夜空，竟是如此地美丽，这大概就是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发现的美景吧。
这时魁虎也走了出来，站在阳葵的身旁，沉默了半响，才开口打破宁静。
“阳葵。”
“什么事？”
“这个跟工作无关，我想帮你调查你父亲的事，所以就放心地依靠我和妈妈吧。”
随后又变得安静起来，让魁虎感觉心里莫名地没底，心脏像是发疯似的跳动，刚才不是喝了很多水了吗，为什么还是感觉口干舌燥呢？
“谢谢。”
阳葵抬起头来，此时的她正笑着，也在哭着，她在这段时间里所承受的压力，总算能够减轻一点，化作喜悦的泪水，流逝。
第二章
今天一早，魁虎就出门去了，而这次不是去学校。既然有工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旷课，魁虎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再说就算没有工作，他也时常在考虑能用什么理由可以忽悠养母不追求逃课的事。
回想起吃早餐时的那一幕，魁虎的脸就变得绯红。养母一脸坏笑地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也不知道在她的脑袋里已经上映过几部小剧场了。魁虎被逼问得不耐烦，于是蹦出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去帮助一直很努力的她”，之后大概连自己都觉得太过于羞耻，几下解决早餐便逃似的出门了。
位于行政区的引路人协会，原本是由引路人成立、为自己争取合法权益的组织，后来经过与企业的谈判与妥协，如今成为了在企业管理之下的处理与引路人有关事宜的机构。而这里正是魁虎这次的目的地。
“魁虎，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看来最近生意不错哦。”
和魁虎搭话的青年阿洪，是协会的工作人员，从关系上讲魁虎应该称他为“师哥”。
“也谈不上好或者不好，只要有人想出城，不管是采矿、科研还是抛尸，我们引路人就不会无事可做。”
阿洪笑了笑，神情有些黯然，“这次也是来申请通行证吗？老样子两张？”
“没错。”
阿洪拿出两张申请表，正要递给魁虎时却停了下来，然后神情凝重地问道：“保险起见，我先提前问一下，这次的客户叫什么名字？”
被这么一问，魁虎立刻便摸透对方话中的含义，所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企业是担心什么人离开龙眠城吗？”
“算了，我也不问了。”阿洪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接下来的话你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企业已经把一个名叫‘阳葵’的孩子列入黑名单，严令禁止她通过任何手段离开龙眠城。所以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帮到你。”
“看来这次就不麻烦你了。”
这时候协会里还很清闲，没有其他来办事的人，两人索性聊了起来。
阿洪请魁虎到会客区坐下，问道：“老师她，最近怎么样呢？”
“她现在只关心饭店的事，连我的工作都很少过问。”
“是吗，看来老师是彻底死心了。毕竟这个‘引路人协会’，就是她一手建立并且发展起来的，结果现在却变成企业的一个部门，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在这里工作的‘前引路人’早就没有了那时候的血气。”
魁虎默默地听着，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件，甚至都不是从养母那里听来的，但每一次从别人讲述起过往的一点一滴，他的心里就会感到很不是滋味。
“如果那时候我们能够再咬咬牙，坚持一下，说不定现在就……”
魁虎打断了阿洪的话：“妈妈经常说，任何的结果都是一种必然，与其抱怨眼前的现实，不如想办法改变未知的未来。”
“是吗……是啊。老师果然是老师，我一辈子也追赶不上……”
与阿洪告辞之后，魁虎来到下一个目的地，工匠区。与干净整洁的行政区相比，这里简直可以说是“乌烟瘴气”的代名词，耳旁充斥着敲打、钻孔和研磨的刺耳噪声，空气中传播着粉尘和化学混合气体，时不时地还会冒出火焰与闪光。
不过魁虎就是喜欢这里。
工匠区是所有技术工匠的聚集地，这里涵盖了从传统手工业高高精电子机械研发的所有产业，这里可以说是人类工业发展的博物馆。
穿过肌肉、金属和爆炸，魁虎来到了一家与工匠区显得格格不入的店铺。之所以说“格格不入”，其一是因为这家店主营业务是零售而不进行生产，根本算不上是“工业”；其二是因为这家店实在是太安静了，从开店到打烊几乎没有任何响动，根本算不上是“工业”。
“欢迎光临。哦，是魁虎啊。”店主大叔热情地招呼道。
魁虎是这家店的常客，但他与这里的渊源并不只如此。
“全套旅行物质，准备7天……不，考虑到各种突发状况，要10天的分量。”
“好的没问题。”
交易达成。店主大叔着手去清点商品数量，而魁虎则在店里闲逛，看到新上架的商品便仔细研究一番。
一个展示在橱窗前小狗模样的机械玩具，引起了魁虎的兴趣：“大叔，这是什么？”
大叔的神情有些尴尬：“那个啊，叫做‘司南犬’，是企业研发的最新型高科技产品，虽然我是很不看好这玩意，不过企业要求每家有特许经营权的店铺都必须铺货。”
“那到底有什么用，才会让企业这么重视，总不至于是给小孩的玩具吧。”
见魁虎不依不饶地追问，大叔只好回答：“那个是一种导航设备，据说只需要把目标信息输入进去，司南犬就会自动把人引导目的地。”
魁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混账企业，发明这东西，分明就是想……想取代我们引路人！”
“的确如此。毕竟引路人依靠后天无法弥补的优势，建立起垄断地位，一切和出城有关的事，都必须依靠引路人，这对于企业来说，是无法容忍的事，所以才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来研发司南犬。”
冷静下来一思考，魁虎立刻就感受到了危机来临：“那么，这玩意的实用性怎么样，真的会……取代我们吗？”
“哈哈，放心好了魁虎，别看企业动静这么大，实际上这批产品还只算是测试品，要想真正替代引路人，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听店主大叔这么一说，魁虎顿时觉得，这个机械狗狗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虽然大家对于‘引路人’有很多误解，认为你们只是运气好受到老天爷的眷顾，靠着天赋就能出人头地——说白了每个人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天赋吗？”见魁虎笑了，店主大叔也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毫不夸张地说，龙眠城从最初一座简陋的避难所，到现在的都市，都是引路人一步一个脚印引导出来的。而且引路人作为一种职业，也是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没有了以前恶性竞争，依靠职业协会自律管理，赢得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同——当然我认同的不是现在的‘引路人协会’，而是你妈妈建立的那个。”
大叔同时也表示，能与轸楠共事，是他这辈子的骄傲。
叫人将设备送去绿洲小站后，大叔感慨道：“我已经老了，引路人这三个字，就要靠你们年轻人去背负。不管企业会采取什么手段来打压引路人，我永远都会支持你们！”
“万一企业要收回大叔的特许经营权，怎么办？”魁虎恶作剧地问道。
“哈哈，大不了我就去摆地摊，继续为你们提供后勤支持！”
告别了大叔，魁虎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时候本可以完成出发前的准备，然而无奈被企业所阻挠，没能通过合法手段获得通行证，只得另辟蹊径。
“说实话，真不想去那个地方。”
但这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手段，也只有接受现实。魁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朝商业区的方向前进。
商业区弥漫着魁虎讨厌的奢靡的味道，在这个地方只要有钱，任何人都可以依靠酒精、赌博或者娼妓来忘却烦恼，更有人把商业区比作是“贫民区和富人区之间的连接通道”，并且是双向通行的。
现在还没有到晚上，整个商业区都在为狂欢时刻积蓄能量，也是趁着空气里的不安因子尚未浓稠到令人作呕的地步，魁虎才得以在其间自由行动。
进入一家名为“欢愉迷途”的娱乐场所，服务人员上前告知还未到营业时间，魁虎回应说自己“迷路了”，对方立刻会意。
这算是业内黑话，不一会儿就有专人前来，带领魁虎来到一个房间。房间内被装饰地富丽堂皇，即便只是从房间门口路过瞥一眼，也会让人有种“也算是见过世面”的错觉。
坐了一会儿，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和整座建筑相比，显得朴实而低调。女人看了魁虎一眼，笑着说道：“想不到你也有找我帮忙的一天。”
“毕竟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嘛，蝮蛇姐。”
“蝮蛇”是女人的绰号，即便身为女性对这样的称呼会有心理上的抵触，但只要有其利用价值，她便会欣然接受。
“难得来一次，喝什么酒？”
“我还未成年，再说会被妈妈说教哦。”
“还想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求你必须喝的——开玩笑的，那就换牛奶好了。”
“也不至于从大人的等级降低到儿童的等级吧，果汁就好。”喝什么倒是次要，魁虎可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还是谈正事，蝮蛇姐，我想借用‘门’。”
听到了感兴趣的东西，蝮蛇立刻挑起眉毛：“嚯嚯，打算做坏事吗？”
“想做好人，可是没得选择。”魁虎耸了耸肩。
“我喜欢，当然没问题。”
对方答得爽快，但魁虎还有担心的事，他计算了一下钱包的厚度，问道：“那么，费用是多少？”
“不用，毕竟让你妈妈欠人情的机会，一辈子也没几次。”
蝮蛇的笑容，不禁让魁虎有些担心，要是被养母知道了，少说也得挨一顿说教。
生意谈完，剩下的时间就是聊天。魁虎喝着新鲜的牛奶，称赞道：“蝮蛇姐真厉害，能经营这么大的店。”
“我和你妈妈不一样，我喜欢赚有钱人的钱。看着那些富豪们特地把钱送进我的口袋，我就忍不住想笑出声来，啊哈哈！”
魁虎顿时觉得这女人根本就是一条毒蛇，不过能从白手起家，做到今天的地位，没有真本事是不可能的。
谈话间，魁虎注意到有张地图被随意扔在办公桌上，而且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有人拿它来抵债，说是能靠它找到价值连城的矿场，但我用很低的代价收下了。”
仔细看过之后，魁虎才想起，这不就是上一次那个雇主如视珍宝的地图吗？
“蝮蛇姐打算去寻宝吗，我可以做你的引路人，就当是还你的人情。”
“没兴趣。”蝮蛇干脆地拒绝了魁虎的提案，“我干嘛要冒风险去找一个不知真假的东西。”
“不愧是蝮蛇姐，眼光比那些商人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得到了“门”的使用权限，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万事俱备，准备妥当的话最快今晚就可以出发。魁虎回想着，今天之所以能如此顺利，都要感谢养母，即便本人不出面，身为养子的他也能得到别人的帮助。而她如今却只是一家小饭店的老板，也算是造化弄人吧。
◇
魁虎先一步回到绿洲小站，等到了放学时间阳葵也回来之后，魁虎告诉她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就绪。
“今天晚上就可以动身，要是觉得太急也可以等到明天晚上。总之这一次要走的路比较特殊，只能选择在晚上。”
阳葵还未回答，养母便凑了过来。
“我说小虎，”她疑惑地问道，“你该不会去和蝮蛇那丫头接触了吧？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和那人有什么瓜葛吗，会被教坏的哦！”
“这个……”
养母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这次我就不过问了。不管怎么样，你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我相信你的判断。”
魁虎顿时感觉心脏又恢复了跳动的功能，谢天谢地谢母亲！
这时阳葵也开口说道：“我希望越早越好。”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出发。”魁虎看着少女，从她的眼神中确认她的决心，“决定了吗，这可是一场赌上生命的冒险。”
“嗯，我明白。”
在认真地完成出发前的最后一次工作之后，少年和少女也做好了准备。养母特地送两位孩子到饭店外，先是与自己的养子相拥。
长大之后被养母这么抱着，魁虎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万事小心。”魁虎的耳旁响起了养母的轻声叮嘱。
然后她又抱住阳葵，也送上了祝福：“祝一切顺利。”
魁虎突然发现，养母似乎苍老了很多，她的身影不再像过去跟在她后面时，看上去的那么高大，甚至有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前面，要特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才能看得到。脑海中也浮现出小时候的情景，那时的魁虎还没有独自接任务，很多时候都是跟随养母行动。
记得有一次，养母问他龙眠城的外面是否有趣。
天真无邪的魁虎笑着说道：“外面好好玩，每一次跟妈妈出来，我都很开心。”
“那你觉得和我们一起的人，他们开心吗？”
“他们一整天都没有笑过，应该算是不开心吧。”魁虎歪着脑袋问道，“那要带他们去哪里，才能让他们开心呢？”
“这个，妈妈也不知道。”养母摸了摸魁虎的头，说道，“等小虎长大之后，和妈妈一起来思考这个问题吧。”
“嗯！”
十年左右的时间，物是人非，养母已经不再和引路人的工作有任何的联系，魁虎也不再体会过童年时的那份开心。
甩了甩脑袋，将那些影响工作的东西全都清除出去，魁虎对养母说道：“妈妈，我们走了。”
阳葵朝养母鞠了一躬：“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早点回家，孩子们。”
◇
两人来到位于商业区一角的一处屋子。魁虎知道龙眠城内有那么一个暗道，但要说走过的话也算是头一回，心里的好奇要胜过谨慎许多。
向工作人员展示了蝮蛇签发的通行证之后，对方先是送来了两个面具。和一般的面具不同，在他们手上的面具没有留给眼睛用来看的孔。
见阳葵有些迟疑，魁虎率先自己戴上，并说道：“这是他们的规矩，要走密道必须戴上面具。放心，有我在。”
戴上面具的两人，先是坐上了一辆车，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进。魁虎凭借多年在龙眠城来回奔波的经验，知道此时他们正在城里打转，在绕了不知第几个圈之后，连他也分不清方向了。
车总算是停了下来，两人又被要求带着面具继续前进。刚开始走的还是石板路，随后是泥土地，然后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魁虎想这里应该就是暗道内部了吧。
进入一个房间，有人告诉他们可以带下面具了。房间里很昏暗，只有一盏聊胜于无的手摇式提灯，在努力地为黑暗带来光明。也是由于这样的环境，使得两人的眼睛很快便适应了这里。
“可以注射药剂了。”工作人员用干瘪的声音，提示道。
魁虎熟练地操作起来，阳葵则有些抵触地，露出左臂，在看到魁虎手上的枪型注射器之后，便不再逞强地避开了视线。
“结束了？好像一点儿也不疼。”阳葵有些惊讶。
魁虎则是平静地面对给予自己的赞赏：“你是不知道我给多少人打过针，以后说不定可以去诊所担任助理。”
工作人员则是一言不发地打开了一道特制的门，这道门大概算是房间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在两人进去之后，门便被重重地关上，只留下能提供最低限度照明的灯。既然只有一条路，那就只有向前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魁虎感觉空气的味道越来越干净，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是在朝着城外走去。在打开路尽头的一扇门之后，展现在两人眼前的，便是与龙眠城完全不同的一派景象。
魁虎看了看阳葵的表情，心想大概和自己第一次出城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吧。然后他笑着对少女说道：“欢迎离开龙眠城。”
第三章
抬起头仰望夜空，没有了人造光污染的干扰，群星显得更加明亮更加广阔，被有序地排列成河流的形态，通往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厚重的高墙阻碍了城市的喧嚣，此时只能听得到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散布于野草从中的虫鸣、穿梭于树林间的鸟叫以及那时隐时现的远方的狼嚎，让人沉醉，只盼这梦不要醒来。
阳葵打开全身上下所有的感知器官，接受着来自于外界的刺激，她感觉视觉的、听觉的、嗅觉的、触觉的信息如同洪水涌入，不断冲击的她的固有观念，让她想落泪，同时又让她想大笑。
“魁虎。”
“嗯？”
“我感觉，自己好渺小。”
“是呢。”
于是趁着这股无名的冲动，魁虎打算在夜幕间前行，虽说只靠着星光有些许的勉强，不过他还是尽量不浪费时间，至少在离开龙眠城的可视范围，毕竟这次算是偷渡。
“一路上要提醒你的事很多，不过现在我只说一个最重要的。”在阳葵认真的注视下，魁虎说道，“那就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漫步于星空之下，听上去是很浪漫没错，不过前提是走的是人走的道。因为是非法出口的关系，就不像是合法的正门至少有来来往往的人走出来的路。这里杂草丛生，少说也有齐腰这么高，幸好出发前就换上了帆布装，否则一般面料的衣裤早就被看似柔软的杂草割破了——若光是衣服破了倒还是其次，要是伤到皮肤甚至引起感染的话，那么这一次的旅行就提前结束了。
两人一前一后组成了行进队伍。魁虎走在前方，用登山杖探路，避免被躲闪草丛中的虫蛇袭击。阳葵紧随其后，虽说步行速度事实上比平时散步时要慢，但既要应付复杂的地形以及满眼绿色引起的视觉疲劳，因此体力消耗比想象中的要快。
似乎走了很久，魁虎在一处比较干燥的空地停止了前进，说道：“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我没问题的，还可以走。”阳葵认为是自己拖慢了行程，因此强烈要求继续，即便她看上去已经很疲惫了。
“别开玩笑了，野外徒步可不是靠逞强完成的！”魁虎毫不留情地呵斥道，“合理地分配时间和体力，是为了更加效率地完成整个旅程，不要为了多走几分钟的路程，而扰乱自己的步伐。我是专业的引路人，只要选择相信我就行了。”
“是，对不起。”
阳葵显得有些失落。魁虎递过去一瓶水，少女结果之后似乎有些迟疑，没有立刻喝，而魁虎看出了她的顾虑。
“安心地喝吧。”魁虎说道，“这一带我走过很多次，每一处休息处和水源都印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暂时可以不用考虑饮用水的储备量。”
“这样啊，那我不客气了。”
做了充分的休整之后，两人继续踏上旅程，这一次转入了更适合人走的“道路”，所以也就没必要采用探索队形，并排走着的两人也两起天来。
魁虎问阳葵关于城外的情况了解多少，少女想了想，说道：“也就是学校里学到的那些，还有就是听爸爸讲过。龙眠城之外的空气中，含有对人有害的物质，没有人知道这种物质是如何产生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灾难发生之后人类只能在龙眠城里存活下去。到了后来发明了能让人免疫有害物质的药物，虽说还不完全，也算是进步了一大步，至少让我们有机会在龙眠城外行走。”
“虽说没有错，不过确实标准的课本风格。啊，这不是针对阳葵你，只是觉得被隐瞒的东西太多，企业也算是有各种的顾虑。”
很多东西对于生活在龙眠城里的普通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触及一二，更不用说像阳葵这样的孩子了。
“距离来说吧，在这之前，你知道龙眠城有‘引路人’这种角色吗？”
阳葵仔细地想了想，说道：“完全没有听说过，知道你们的事，也是在爸爸出事之后，我问过了很多人，才打听到一点点的。”
“这就是了，从利益层面来讲，企业不可能和引路人站在对立面，但另一方面也无法主动地去承认引路人的存在，所以导致任何正式的文献记录上，都不可能有‘引路人’的字样。”
“为什么呢？”
魁虎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永远无法离开龙眠城，人类依靠城里所能提供的土地、水源和动植物，以及保存下来的灾前科技，大概也能继续存活个几百年吧。但要要快速恢复生产力和提升科技水平，就必须依赖来自于城外的资源。而能够自由在城外行动的，就只有引路人，对于企业来说，引路人就像是能源的输送管道，被人钳住命脉的感觉，任谁都不喜欢啊。”
即便能够理解企业的立场，但魁虎依然无法认同他们的做法，否认引路人的存在，就是否认了历代的引路人对于龙眠城以及灾后人类发展的贡献，这是魁虎绝对无法忍受的。
“但是我会记住的！”阳葵坚定地说道，“就算无法被历史记住，我……当、当然还有其他接受过引路人帮助的人，都会记住引路人的！”
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魁虎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说一句“谢谢”，随后便陷入了沉思，自己真的是一个值得别人记住的引路人吗？
◇
很快，两人抵达了今晚的预定过夜地点。魁虎用一路上收集的树枝和枯草生起火，要阳葵好好休息，储备体力应对明天的行程。
“可是……”看了看魁虎整理好的一个睡袋，阳葵不解地问道，“魁虎你不打算睡觉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机器人，也是需要休息的啊。”魁虎指了指旁边的大树，说道，“我只要靠着树干就能睡着，不用睡袋是为了添加燃料，还有以防万一。”
“真辛苦啊。”
“这些都是引路人的本职工作。对了，去上厕所之前一定要提前跟我说，而且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解决才行。”
阳葵的脸突然变得比火光还要红。
“那个……”
“怎么了？”
“我现在，就想上厕所……”
魁虎看了看四周，然后指着一处草丛说道：“就在那边解决吧，在下风口的位置，视野还算不错。”
“绝对不可以偷看哦。”
“我不是说过吗，不管做什么都必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生命攸关的事。”
“对女孩子来说，有些事比命还重要啊！”
“怎么可能有比生命重要的东西？”
“魁虎你是真的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吗？”
在经过一番争吵之后，两人总算是达成了共识，地点还是魁虎所指定的那个地点，但在阳葵解决完之前，他都必须转过身去背对着。
“记住，完事之后立刻叫我，不要自己到处乱跑。”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再三确认过魁虎没有偷看之后，阳葵才放心地开始处理自己的大事，说起来要不是魁虎那么执着于“窥视”的话，自己这会儿早就已经入眠了吧。
顺利地解决完，整个过程中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来似乎是魁虎太多心了。阳葵朝着篝火的火光走去，然后突然想起魁虎叮嘱过什么事——对了，说是务必要叫他过来接自己。
这也太操心了吧，明明只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半分钟都不需要就能走完，难道还会走错。
但是等注意到的时候，映入阳葵眼帘的只有夜幕下的荒野，而作为目标的篝火却不知在何时跑到自己身后去了。
“为什么会走错，而且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少女打了一个冷颤，然后急切地调整方向往回跑，“要是回去晚了，搞不好会惹魁虎生气。”
这一次阳葵集中注意力，死死地盯住篝火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眨，只为不再出现方向偏差。然而偶然的一个恍惚，再回过神来时，阳葵发现不知在何时自己又走偏了。
为什么会这样？阳葵想起了，魁虎曾经千叮呤万嘱咐，千万不要离开他的视线，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吧。可是却因为没有信任他，而让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该怎么办呢？孤身一人，身上一无所有，在这充斥着有害物质的荒野，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结局，饿死、渴死还是毒死？
一想到这里，阳葵就感到绝望了，不是因为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而是自己还没有为父亲做什么，就走完了人生的旅程，这是何等的不甘心啊！
是否能做些什么，来提高自己的存活率——
“魁——虎——”
“突然这么大声地叫我，吓我一跳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果然是那位称职的引路人。在绝望的黑暗中抓住一丝希望的光芒、从死亡的深海中登上生命的小舟，复杂的情绪涌上阳葵的心头，使她两腿乏力瘫坐在地上。
魁虎走上前问道：“能站起来吗？”
“抱歉，使不上力……”
魁虎二话不说，便将阳葵背在背上，然后朝篝火方向走去。
一路上魁虎一言不发，然而这对于阳葵来说，无异于是最严厉的斥责。
“魁虎，对不起。”
“嗯，没关系。”
“我没有相信你，害你担心了。”
“我不在意，这是常有的事。”
少年沉重的脚步声，和少女悲伤的哭泣声，在夜风的伴奏下，显得格外的刺耳。等回到营地时，阳葵已经哭累睡着了。魁虎将她轻轻放入睡袋中，然后坐在篝火旁，机械地朝奋力燃烧的火焰扔树枝。
这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吧，会向引路人道歉的人。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事，魁虎将干粮和水加热作为早餐，阳葵则是把行李都收整好。不知不觉间，两人的配合默契熟练度也提升了。
吃过早餐，熄灭篝火，两人继续踏上征途。一路上气氛也变得融洽，两人一边前进一边聊天，倒是缓解了旅途的单调和疲惫。很快的，他们在预计时间内完成了上午的行程，抵达了今天中午的休息点。
“中午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午后温度比较高，贸然行动的话会消耗额外的体力。”
“嗯，知道了。”
阳葵不再质疑魁虎的安排，用行动证明自己有在反省过错。
由于中午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因此午餐变得丰盛了，除了作为主食的干面包之外，还有称之为“奢侈品”也不为过的罐头。将肉类和蔬菜按照恰当的比例装入密封的容器中，虽说牺牲了口味，但引路人们看中的是其营养和便利性，因此在业内大受追捧。
架起锅生起火，倒入饮用水，最后加入罐头内的填充物，一锅美味的汤正在熬煮中。
“机会难得，阳葵你也尝尝这个吧。”说着，魁虎将路上顺手采集的野菜扔进锅里。
在龙眠城内所食用的蔬菜及肉类，都是来自于城里的农业工厂，而纯粹自然生长的蔬菜，对于之前从未离开过龙眠城的阳葵来说，可以说是即新奇又有点抗拒的新鲜事物。
“这个没问题吗？”阳葵有些疑惑地问道，“城外不是充斥着有害物质吗，那么这些在野外生长的植物，会不会也是有毒的呢？”
“放心好了，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是可以用我们几代的引路人以名誉来担保的事。”魁虎半开玩笑地解释道，“说出来你可能会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有害物质’，只是对于人类来说，才是‘有害的’。”
“唉，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阳葵你还不算是真正离开龙眠城，所以亲眼见证的事物太少。不过你回想一下，从你离开龙眠城开始，草丛里的昆虫、河水里的鱼、树林里的鸟，哪一个能证明这里是书中描写的‘灾害后的世界’呢？”
阳葵不知如何作答。
“没必要为了那种问题烦恼，现在的我们只要关心眼前的就好了。”说着，魁虎递过去一碗热气腾腾的杂烩汤，“推荐你把干面包泡在汤里，美味度翻倍哦。”
“谢谢。”
扑鼻而来的香味打消了任何关于食材来源的顾虑，阳葵不客气地将美味送入口中。
“太好吃了！”
饱餐过后，魁虎躺在树荫下小憩，阳葵则怀着好奇眺望着四周的景色，突然她发现了不寻常的景象。
“魁虎，你看那是什么？”
“嗯？”魁虎坐起身来，顺着阳葵所指的方向看去，“应该是篝火发出的烟。”
“那为什么烟是一段一段的？”
“啊，对了，这是求救信号，因为太过于稀有我一时没想起来。”
阳葵一脸不解，在她看来在野外徒步旅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难免会遇到意外，这种时候向他人求救不是很正常的吗？
魁虎看出了阳葵的疑惑，解释道：“因为大家出城所携带的补给都是有限的，若是分给别人就意味着自己的风险也随之增加。再说了，万一发出信号的人本身就不怀好意呢？所以求救信号的使用方法虽说是写在手册上的东西，但在实际中却几乎没人会去用。”
“也就是说，魁虎你不打算回应那个求救信号吗？”
“是的。首先就是我刚才说的，会增加我们的风险。其次，发出信号的地点和我们不顺路，没有必要特地绕路。”
“可是……”阳葵用忧虑的眼神，眺望着那一缕孤独的青烟，“如果真的是急需救助的人，该怎么办呢？”
如果是过去的那些雇主，就算偶尔有一两个迸发怜悯之心的人，在听魁虎分析了利弊之后，无一例外地都选择了无视，并且还会给自己冠上诸如“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自身难保还怎么去帮别人”“敢出城探险的都是有觉悟的人，不去理会也算是尊重别人的冒险家精神”之类的借口。
阳葵依然注视着那个方向，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爸爸他，当时是不是也像这样，孤立无援，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呢。”
魁虎突然说道：“阳葵你是雇主，所以你有权力决定我们的路线。”
“可是……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虽说会绕路，但还算是在可控范围之内，而且补给方面我也是有预留的。”魁虎用认真的表情说道，“所以阳葵，请你慎重地做出决定吧。”
阳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坚定地语气说道：“那么，请接受我的任性，前往出事地点查看情况吧！”
◇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求救信号的来源地点，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篝火旁，用一床毯子制造求救用烟雾，散落在四周的大概都是他携带的补给品，其中还包括让魁虎很不爽的司南犬。
“啊哈，这是奇迹发生了吗，真的有人来救我了！”
年轻人一脸兴奋地叫喊着，再加上这杂乱的现场，让人感觉这里不久之前还是聚会现场。
魁虎指着年轻人，对身旁的阳葵说道：“我觉得这人根本就不需要救助。”
“看来是这样。抱歉，让你费心了，魁虎。”
说着两人打算转身离开。
“请等一下！”年轻人一下子跳到两人身前，说道，“就这么扔下求救的人不管，这样真的好吗？”
魁虎瞪了他一眼，说道：“完全看不出你哪里需要求助，脑袋吗？抱歉，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谁知年轻人“噗通”地一下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抱歉，我是态度不好，不过我真的需要帮助。如不嫌弃的话，我们坐下说如何？”
阳葵表示先了解一下情况，魁虎也就不再有异议。
给两位少年少女递上刚泡好的茶，自称名叫翼天的年轻人开始讲起自己的事：“我是一个不甘平庸的梦想家，即便是做着最普通最没有前途的工作，心中也不曾忘记‘一夜暴富’的梦想……”
“谁要听你的个人传记啊！”魁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翼天的演讲，“把目前的状况，在20个字以内总结出来！”
“司南犬坏了，我迷路了。”
魁虎感觉自己瞬间头痛欲裂，阳葵则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算了，还是我问一句，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不准多说一句废话！”
大概是觉察到自己差不多把魁虎惹到发火的极限了，翼天乖乖地答应了。
魁虎总算是感觉稍微轻松一些了：“你雇佣的引路人呢，就算是这种情况，还不至于扔下你跑路吧。对了，肯定是精神上不堪重负。”
“真是失礼，我可是远近闻名的社交小能手呢——是，我错了。我没有雇佣引路人，我是一个人出城的，就是所谓的‘独步旅行’。”
魁虎目瞪口呆，阳葵则是小声地说了一句“靠不住的大人”。
“你是在开玩笑，还是瞧不起引路人的工作？”魁虎强行平复自己的心情，问道，“就凭你这半吊子的外行人，也敢离开龙眠城？”
“好歹我也算是读过很多的引路人传记和冒险指南了。”
“姑且不提那些，你就是靠着那个破烂玩意，一个人走到这里的？”
“这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可是企业的最新科技产品，可不是谁都买得到，我也是通过特别的渠道，才得以入手的。”
这东西，不是所有的特许经营店都有卖吗？带着这样的疑问，魁虎问道：“是怎样的特别渠道，可以透露一点点信息给我吗？”
“呃，那个……”翼天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该不会是从可疑的人那里，用便宜到可疑的价格买到的吧？”
“咦，你认识吗，那个把残次品卖给我的混账！”看来是被魁虎说中了。
“谁会认识那种缺德商人啊。”魁虎突然惊愕地意识到，自己被翼天这奇葩的思维给带偏了，
“我还真是佩服你啊，就这样靠着次品司南犬一个人走到这里。不过任何时候丢掉小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哼，别小瞧我，如果我就这么死在龙眠城外，就说明我也不过如此，我也是有这样的觉悟的！”
阳葵露出敬佩的神情，魁虎连忙叮嘱她“不可以学这家伙哦”。
享用完下午茶之后，魁虎和阳葵要继续赶路了，也顺便询问翼天接下来的计划。
“唉，你们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寻宝吗？”
魁虎和阳葵两人面面相觑，都表示无法跟上翼天的思维跳跃。
魁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出城的目的，该不会就是为了去寻宝吧？”
“回答正确！”说着，翼天从贴身内包里，拿出一物展现在两人眼前，“这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藏宝图，据说只要找到这些宝藏，就拥有一生都用不完的财富！看在你们对素不相识的我伸出援手，我就分给你们……三成好了！”
又是藏宝图，而且那些听都没听过的设定，绝对是这家伙自己添油加醋的吧！虽说他倒还算是知恩图报，但魁虎还是敬谢不敏：“我和阳葵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所以没办法去打破——实现你的发财梦。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和我们一起行动。我大致清算了一下，我们双方的补给品加在一起，完成整个旅程是绝对够用的。另一个是我们走我们，你自己自求多福。”
面对性命和财富的权衡，翼天竟然陷入了纠结之中，但魁虎并不打算浪费太多的时间在他身上。
“在我们走远之前，你要是决定和我们一起，就自己跟上来吧。”说着魁虎示意阳葵跟上自己，“不过要是走得太远，你能不能追上我们，就看你的造化了。”
临走前，阳葵向翼天道别：“再见，翼天大哥，真可惜，我觉得与你同行，路上一定会很有意思。”
“是呢，世界上也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也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翼天，他挠着脸颊说道，“我也觉得，和你们一起的话，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吧。”
“太好了！”阳葵笑着欢迎新同伴的加入。
魁虎当然也不会对自己说过的话出尔反尔：“话说在前面，既然选择加入我们，一路上的安排就必须服从我这个引路人。”
“没有问题！”翼天拍着胸脯答应了。
“那么，首先就是要清理你的物品，把路上用不着的东西，全部扔掉！”
“不可以啊！”
翼天大概稍稍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吧。
有了翼天的加入之后，整个队伍的氛围果然活跃起来了。原本魁虎就不是喜欢闲聊的人，阳葵又缺乏主动性，但这一切都被翼天那少根筋的性格给掩盖了。
翼天热衷于孜孜不倦地向他人讲述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若是纯粹地当作打发无聊时间的脱口秀，倒不失为一项娱乐节目，毕竟他的说辞间夸张用得太多都可以说是“浮夸”了。不过能让阳葵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不过对于魁虎来说，翼天存在的意义在于，他所带来的补给品以及他本人。虽说性格上靠不住，心理年龄大概也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小的，不过就体格来说，不愧是经过实打实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承担了队伍里绝大部分的负重，使得整个团队的行进速度提升了不少。
在休息的时候，翼天突然问道：“我才想起来，我都还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在哪儿呢？”
魁虎在心里吐槽，这家伙没被不法分子当作肥羊，龙眠城也算是太平盛世了吧。
阳葵回答道：“57号矿场。”
“咦，那不是早就成了废矿了吗？你们该不会是想去采集没被带走的散矿吧，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不按照这张藏宝图，去探寻新的矿场呢？”
魁虎一脸无奈，先前清点行李的时候，竟然没有顺手把这可以的藏宝图扔掉，真是失算。
阳葵迟疑了一会儿，方才下定决心，对翼天说道：“我们去那里，是打算调查一件事。”
之后，阳葵简要地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真叫人敬佩。”听完之后，翼天发出由衷的感叹，“我也认识很多矿工朋友，自己也去考过矿工资格证，虽说失败了，不过也是明白的。大多数人本身自然是冲着高额的收入才去做矿工，但这不能否认他们对龙眠城的贡献。”
见自己父亲虽然做着平凡的工作，却被他人如此认同，阳葵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然，意外也是不可避免的。就我所知道的情况，几乎没有遇难者家属会去深究，阳葵妹妹你算是第一个。我无法判断这是对是错，但很难被别人认同，而且没少被嘲笑讥讽吧。”
回想起过去几天里自己经历过的种种，阳葵就感觉鼻子酸酸的，虽然就如翼天所说，遭遇到了不少很委屈的事，但更让她难忘的，是有很多人愿意伸出援手提供帮助，正是由于他们自己才能坚持到现在。
“所以，我很佩服你们，佩服坚持自我的阳葵妹妹，也很佩服贯彻信念的魁虎弟弟，你们是最棒的！以后我要是发迹了，绝对会把和你们相遇的事，写进我的自传里！”
“最后那一句太破坏气氛了。”魁虎笑着说道，“不过还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演讲的天赋。”
“哈哈，像这样对我的赞美，我向来是通通接受。就算有人曾经说，我就算去建立邪教组织，或者是诈骗集团，也能兴风作浪！”
“那种事绝对要扼杀！”
看着两人不知不觉成为可以相互拌嘴的关系，阳葵觉得，这趟旅行的收获，已经超过她所预料的多出很多了。
◇
虽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不过在魁虎精心的安排下，一行人还是勉强在旅行的第三天上午，抵达了目的地——第57号矿场。
即便是废弃的，但这座矿场完成其使命，不过才数天的时间，这里就已经恢复了野性，现场只留下一些残垣断壁，证明有人曾踏足过。
原本人类就不适合长期待在城外，因此外出作业的矿工团队，都以效率作为工作和保命的优先考虑事项，住的是简易帐篷，吃的是只需简单加热的方便食物，排班更是外行人难以想象的三班倒甚至两班倒，这一切在“以最快速度完成工作”的宗旨下都成为了合情合理的最优手段。
魁虎也有过几次当人矿工团队引路人的经历，不过在抵达矿场之后，由他负责是工作就很少，基本只是清点人数、发放物资和后援支持，还不曾下到矿洞里。虽说没有亲自体验，但也见过刚从作业现场回来的矿工，饭都不吃钻进帐篷就睡，甚至连呼出的气都含有矿渣，这份工作的艰辛就可见一斑。
再回到现实，被榨干利用价值的废弃矿场，遍地的黄沙碎石，连路过的风都在嘶吼，不知埋葬着多少希望与悲凉。
翼天不负众望地打破了压抑的氛围：“话说回来，你们打算如何调查？想找证人什么的，估计不可能了。”
“不知道，只能说不放过一点点蛛丝马迹。”魁虎叮嘱道，“还有，在搜寻的过程中，绝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这里是矿场，难免不会发生地陷或者塌方之类的事，就算只是单纯的走散，对我们来说也是非常致命了，千万要谨记！”
三人先是对矿洞外的区域进行了调查，最终没有任何收获，这里所能找到的东西，基本只限于第一眼能看到的任何事物，不会给人对于“惊喜”的期望。
午餐时间，大家都默默地围坐在一起吃东西，没有谁开口说话，一方面是为了恢复由于疲劳和失望所消耗的体力，另一方面可以说是心情输给了环境。经过充分的休整之后，众人开始了下午的搜寻，范围锁定在了矿洞内部。
出发之前，魁虎说道：“这一趟无论是否能发现什么，都是最后的机会了，虽然很残酷，但我们没有必要为了去世的人，而无端搭上自己的性命。明白吗，阳葵。”
“嗯，我知道。”阳葵的声音听上去很坦然，“这大概是我能为爸爸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入矿洞，借着强光手电的光束，开始了搜索。在10分钟之后，不知该说是顺利还是意外，探险队不得不宣布，搜索工作到此结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疑问恐怕正缠绕在三人的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虽说他们三人中，没有一人之前有过进入矿洞的经历，但也算是通过各种渠道，对于矿工的工作，有着不同程度的理解。但无论是初级的还是高级的，至少他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所谓的“矿洞”，是矿山内部天然形成或人工开凿出的、埋藏着矿石的空间。
眼前这个地点，从概念上讲的的确确是教科书般的“矿洞”，但有一点却可能颠覆来访者的“观念”，那就是矿洞的大小。
虽说谁也没有规定，必须达到怎样的规模，才能称之为矿洞，不过仅有一间会议室大小的矿洞，无论如何也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众人开始分头搜寻一切可能成为线索的东西，反正就这么大一个地方，也不可能迷路到哪里去，魁虎索性坐在洞口，陷入回忆。想当初自己看着一车一车的矿石，从矿洞运出，送至龙眠城，但万万没想到足以维持整个城市运转的能量，就来自于这小小的矿洞，纵使自认为见多识广，魁虎这次也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嘿，你们快过来看，我找到了什么？”
翼天欢呼雀跃的叫喊声，把魁虎和阳葵都吸引了过去，只见他的手上有一小块晶莹剔透的矿石，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块被染色的冰块，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反射出异样的光彩。
“这就是矿工们在这里开采的矿石吗？”翼天将石头递给魁虎，要他来鉴定。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猜到这话会引起两人的疑惑，魁虎解释道，“虽说我是看到过装满矿石的货车从矿洞里出来，但上面都被布盖上，所以矿石具体是什么模样，我真不知道。”
在翻来覆去地查看过之后，魁虎也只是补充了一句，至少这绝对不是他曾见过的任何矿石。
又进行了一次详细的搜寻之后，没有再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也宣告着本次旅程已经有了结果——那就是没有任何成果，也该打道回府了。离开了矿洞，迎着久违的日光，大家这才能一见矿石的真容。
翼天拿着矿石把玩了一阵，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喂，你们不觉得，这块石头，有点像是什么东西吗？”
正在整理行李的魁虎，百无聊奈地随口一问：“像什么，虫蛹？”
“这个，该不会是……”凑近了仔细观看的阳葵，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是我看错了吗，像是人的脚趾……”
这孩子，在说什么恐怖故事。魁虎上前夺过石头，却惊悚地发现，正如阳葵所说，这分明就是人类右脚的四趾和小趾的第一指节，这到底是有人故意安排脚趾的模样雕刻的，还是……
“收拾东西，马上出发。”
魁虎突然下达的命令，让阳葵和翼天一时手足无措。
“别发呆了，有件事必须赶快去确认，做好准备，路上可以休息的时间很少。”
阳葵点了点头，便着手整理行装，翼天则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先说清楚啊！”
“我只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见魁虎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可怕，即便是翼天也知道，这时候就不要多嘴。
如果说先前的旅程是在“散步”，那么这一趟回程就是在“赶路”，明明补给品是足够的，加上翼天所“支援”的部分，即使是再搞一次聚会也绰绰有余，不过显然魁虎不是因为这个才着急的。
细心的阳葵发现，他们现在所走的，并不是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但也容不得她多想，此刻的她必须把精力集中在赶路上，毕竟稍不留神就会走散。
虽然从心态上来说，魁虎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直接飞到目的地，但他依然是那个最专业的引路人，充分考虑了队伍的整体脚程，也安排了充分的休息时间。因此，原本需要花费一整天的路程，他们半天就完成了。
“这里是，哪里……”翼天喘着粗气问道。
三人里就只有魁虎的气息平稳，他平静地回答道：“这是我上一次担任引路人，最后抵达的地方，因为雇主和他的员工使用了劣质的药剂，发生了意外，旅程到这里就中止了。”
阳葵看了看四周，这里只有一处地方有燃烧过的痕迹，大概曾是点篝火的地方，不过那似乎不是魁虎要找的东西。
“来这边。”
魁虎将两人带到草丛里，也就是陈放着两具尸体的地方。一般来说尸体放着不管，就会腐烂，但这里似乎并没有产生预料中的臭味。
三两下将盖在尸体上的树枝和干草清理掉，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画卷：只见尸体没有一丝腐化的迹象，取而代之的则是出现在尸体上的晶体，晶莹闪亮的样子，就好像——
魁虎拿出“脚趾”矿石，与尸体上的晶体进行对比，得出了结论：“是同一种物质。”
阳葵一下子瘫坐到地上，像是丢了魂。翼天则一脸见了鬼的样子，说道：“我今天是不是，真的遇到鬼了……”
“再来做最后一项实验吧，也许真相，和眼前的事实不一样……”
说到最后，魁虎自己都没有了自信。他默默地点燃一小截干草，微弱的火光努力地燃烧着，但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之后，魁虎将“脚趾”矿石杂碎，把碎屑撒入火焰当中。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燃烧突然变得剧烈起来，连火焰都变成了妖艳的蓝色。
至此，整个事件的真相便不言而喻了。
人死亡之后，若尸体暴露在城外的空气当中，与有害物质接触，变会形成某种具有巨大能量的结晶，而这种晶体，正是提供给龙眠城的能量来源。
也就是说，如今人类之所以得以生存与发展，也是因为把同类的尸体，作为燃料和能源，才得以驱动龙眠城这人类最后的聚集地。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如果能源的自然供应，不足以满足胃口越来越大的“巨龙”，“巨龙”的饲养者是否会考虑生产“人造能源”？劣质的司南犬和无中生有的藏宝图，是否有目的性地引导盲目的人，出城寻死？被企业一手操控的引路人协会，究竟知道多少真相，又参与了多少阴谋？
如果这些猜想，被一一证实的确存在，那似乎将是足以颠覆龙眠城根基的真相。
魁虎不愿再想下去了。
“回去吧，回到龙眠城。”
不知道是谁这么提议到，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默认。
接下来的行程，足以用“行尸走肉”来形容，大家都被亲眼所见的事实冲击到，陷入到各自的思绪之中，没有欣赏景色的兴致，没有打闹交谈的心情，若不是魁虎在必要的时间安排食宿，恐怕就真的成了“行走的尸体”。
很快，三人便回到了龙眠城的城外，明明是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城市，此时却有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由于翼天是通过合法途经出城的，因此他能够使用正常的通道回城。
“再见。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肆无忌惮地来找我哦！”
以极具个性的方式道别之后，魁虎和阳葵进入了秘密通道。通道里的光线依然是如此的昏暗，即便此时还是白天，也无法给这里带来一丝光亮。
“魁虎。”一直沉默着前行的阳葵，突然说道，“之后，我可能要做一些，会被别人成为‘傻事’的事情。”
“会是一些什么事呢？”
“我暂时也不清楚，不过能够看到大致的目标，也恐怕一辈子也达到不了吧。”阳葵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地平静，“就算前方没有路，我也会小心翼翼地前进，探索出一条让其他人都能走的路出来。”
魁虎停下了脚步，而那位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而继续向前走着。她所看到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样的呢，魁虎很好奇，那条引路人也无法探明的方向，到底通向何方。
暗暗地在心里下定决心，魁虎快步走上前，对独自行走的少女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