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裂无声》：趣味性和悲情感交织的佳作，值得再刷！
前记 |
《暴裂无声》海报
距离3月25日苏州路演已经过去一个多礼拜了，4月4日也就是昨天，《暴裂无声》终于正式上映，我按当初计划好的，于上映当晚完成了二刷。
六点半，我所在的那一场观众并不多，二十个左右，大家基本都往中央的位置靠近，人少了些，确实有点失落，不过，也许只是我那一场比较少吧，心想着，电影开始了，也就马上投入其中，不再去多想。鉴于路演时的教训，这次选了个靠后的座位，观感提升了很多，也因为二刷，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或和小伙伴们没有讨论到的细节，便也愈发觉出这部作品的趣味性和悲情感；“趣味”和“悲情”似乎是挺矛盾的一组词，但《暴裂无声》给了我这样的体验，让我在走出影院后感到更深的悲凉，这一天也恰逢苏城急剧降温的第一天，呼呼的风声仿佛也和影片中的喑哑形成了一种呼应，想起白天街边满地换上春装坠落的黄叶，那种莫名的萧瑟也突然映衬起映后当时的心境了。
这次写评换一种方式，想试一试通过自问自答来完成这个过程。
一. 《暴裂无声》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简言之，就是一位父亲找儿子的故事。
这位父亲叫张保民，谷丰村人，儿子叫张磊。磊子在一次放羊途中失踪，保民得知后踏上寻子之路，期间认识了宏昌矿业老板昌万年和律师徐文杰。他在翻山奔走、进城搏斗的过程中不断经历希望升起与希望破灭，这条路艰险而又诛心。
二. 《暴裂无声》中最喜欢哪个角色？
其实说不上“喜欢”，每个人都很有特色，印象都很深刻。保民就是个略为暴躁的“行动派”，有意见肚子里有火，他“选择”不说，忽然就亮出工具去打、去抡别人，像扳手啦，灭火器啦，那场面别提有多帅（can）裂（lie）了。问：如何在一夜之间毁掉一个公司；那就请教张保民。
保民搏斗场景1
在暴力上稍微温和一点的场面就是，保民和村长之间的恩怨情仇。
宋洋 饰 张保民
（画外音：感觉你一定喜欢张保民，说了这么多……）
那就再说说其他角色（咳咳）。
徐文杰本性不坏，一生毁在一个“钱”字上，源头也可能是“贪”（后面会说到）。媛媛在他心中无疑非常重要，不论是焦急的神态和语气，还是只身前往谷丰村，抑或是抱出媛媛时撕心裂肺的呼喊，都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很看重亲情的人。但当他陷入道德与法律、留存良知与视若罔闻的博弈后，他的心已经开始失控，他在惊慌中的泪水，我记忆犹新。他不想面对昌万年，却又被命运安排似地见到了他，逃不开，挣不脱，充满揪心和煎熬。
昌万年给我的感觉是，披着羊皮的狼。他的假发特别引人注目，在当时（影片设定在2004年）还挺潮的，和其他人比起来，会觉得“气质独特”。他的假发就像是“羊皮”，你会觉得无害，在举手投足之间甚至会被吸引想要与之亲近。但，画面一切到他吃羊肉的情景，我有一种不适感；一桌子羊肉，用一个小炉子来涮，这么吃倒是悠闲甚至有点精致，而割羊肉的机器发出的声音，和大厅里放着的交响乐格格不入，有点瘆人，还有点诙谐，此时的昌万年显得有点滑稽，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对外看起来文质彬彬，关起门来却也是凶狠无比，不管是对外人还是对自己人。
姜武 饰 昌万年
三. 《暴裂无声》中有哪些巧妙细节？
这个在路演那天和小伙伴们讨论过，这次二刷也特意留心了下，做出一个细节汇总，这是我认为影片有趣味性的地方，导演（编剧）真的是很用心，映后回味会觉得特别出彩，会产生发自内心的惊叹。一共总结了14点，罗列如下：
1. 数字
2004（影片故事设定的年份）
24（昌万年公司所在的楼层）
9174（车牌号的一部分）
1984（车牌号的一部分）
【2004】这一年是国际技术年、国际大米年、国际运动教育年、中法文化年，也是奥运年（雅典奥运会），除了这些“名头”，这一年从全球来看，几乎每月都有记录在案的流血事件；或许2004年可以称得上是多事之秋吧，而这样的年份也不止这一个。
这一年冬天的谷丰村，因为宏昌矿业的事故，因为丢了一个孩子，很多人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很多问题或被曝光或浮现出来。对那些“当事人”来说，这确实是不同寻常的一年，但对社会来说，这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24】在易经数理当中属于吉数。24暗示意义为：掘藏得金。诗曰：家门余庆，金钱丰盈，白手成家，财源广进。
昌万年是做生意的，或许相信命理、风水什么的，对于自己公司的楼层也比较看重吧。不过特殊的是，24楼出现的两次中，每次好像都是直接到达这一层，也没见中途停过，而且24层貌似是顶层。莫非这跟昌万年也有什么关系？再联系他的名字——昌万年，这显然是个吉利的名字，昌盛万年，和生意上祈求顺利倒也合拍得很。
【9174】在车牌号中，数字前面还有一个“X”，“X”引人遐想，X→叉→死亡/ X→未知。“9174”→谐音“就一起死”。昌万年和徐文杰一辈子都脱不了关系了，感觉这车牌号就像是昌万年对徐文杰下的咒一样，死也要拉你当垫背的。
【1984】英国左翼作家乔治·奥威尔1949年出版的一部长篇政治小说就叫《一九八四》。作品刻画了一个令人感到窒息的恐怖世界，这个世界被三个超级大国瓜分，国家之间战争不断，独裁者以追逐权力为最终目标，人性被强权彻底扼杀，自由被彻底剥夺，思想受到严酷钳制，人民的生活陷入了极度贫困，下层人民的人生变成了单调乏味的循环。
这部电影中的社会人被分为三个阶层：从上至下是昌万年、昌万年的手下大金以及律师徐文杰、张保民为代表的三个阶层。社会并不由这三个阶层瓜分，而是非常鲜明地投射出三个阶层的不同立场与利益、生活与命运。相似的是，在这个故事中，不同利益的人之间出现矛盾冲突；昌万年如同“独裁者”，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追求事业最大利益为目标；第二阶层的人性被扼杀，第三阶层的希望被剥夺，他们生活困苦，连抗争最终都会被打到无力，只剩无声的愤怒和有声的哭泣。
我顿时觉得“谷丰村”的村名也成了一种讽刺，“谷丰”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现实中的这个村子，一点都没有五谷丰登的样子，除了一座又一座的黄土山坡，了无生气。在采矿业的影响下，这里的污染很严重，也没有人治理，人们干活中发出的声音，也会让人感到一片死寂。
保民在谷丰村后山
2. 金字塔
盘点：
磊子用石头搭的金字塔；
保民第一次经过山脚下喘息，身后的山的形状就像金字塔；
昌万年办公桌上的金字塔摆件；
最后保民再次站在金字塔状山的山脚下。
对磊子来说，把石块叠起来纯粹是一种游戏，看上去像金字塔的形状只是一种巧合。在他心中，金字塔是一种童趣来源。
对昌万年来说，金字塔是权利等级的象征。在他心中，即使是一个金字塔状的摆件，也可满足他对金钱和地位的追求心理。
而对保民来说，金字塔更非具象的东西，更多的是意向的寄托。古埃及人认为现世是暂时的，来世才是永恒的，而死亡就是开往永生的大门；金字塔作为储存尸体的地方，意味着复活和重生。在寻找磊子这件事上，见到活着的磊子就是支撑他寻找下去的希望，这希望便是金字塔的砖石，塔到了，就是希望破灭。
3. 箭镞
从一支箭的箭镞遗失到昌万年追着徐文杰不放，再到箭镞的出现，一个箭镞，藏了巨大的秘密，也透出了浓烈的悲伤。故事的后半段，也由这个箭镞牵引着，这一设计实在是精妙。
4. 奥特曼
盘点：
磊子的水杯上；
保民背的磊子的书包上；
保民家靠床的墙上；
丁海儿子的面具；
复印店里男孩儿看的电视上。
奥特曼常常和童年、孩子联系在一起。他所向无敌，不论中间有多么曲折，最后总是可以打败怪兽，他是孩子们心中的超级英雄。动画片里的奥特曼就是正义的化身，怪兽就是邪恶的代表，正义终能惩治邪恶。
可是现实中，邪恶有时会被包庇甚至助长，渴望正义的人看不到正义使者的光辉，正义迟迟不来，人们从信任到怀疑到无奈再到沉默，这个过程，有多少人在意？又有多少人敢于发声？有多少人愿意说出真相？真相终会大白吗？
这需要打一个问号；在我们的生活中，这样的事，不也切实存在吗？太多了。不到流血的那一刻，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站出来；又或者即使到了流血的那一刻，也还是一片沉寂。底层人的喜怒哀乐和真切诉求，从古至今都受到一部分人的重视，或通过文字，或通过声音，或通过照片，或通过影像，我们从中略知一二，可是，有多少人真正去想过如何改变底层人的现状？更多的或许是漠视吧，底层人的世界，灰色依旧无边无际。普通人的努力，渺小却仍是一股振奋人心且不可少的力量，希望未来灰色终能渐渐退去，迎来开云见天之日。
床头的奥特曼贴纸隐约可见/ 谭卓 饰 翠霞
5. 山下城镇之景
保民站在山头俯瞰城镇
vs.
两个孩子站在山头俯瞰城镇
一个满是烟囱一片荒凉，一个洁净现代一片繁荣。
6. 现金的走向
片子前面有一个情节是徐律师把他从昌万年那儿得到的一箱现金给了一名男子。这事儿发生在那名男子的车上，副驾驶还有男子的同伴。那名男子说，为什么不打到他账上，给现金太麻烦了。徐律师为什么要把钱给他？我猜想是徐律师炒股输了钱，他是还债来了。猜想依据：①当时车里在放股市新闻 ②下面衔接的镜头是电脑屏幕上呈现着股价走势图。若律师的妻子因为他炒股输了一大笔钱（2004年五十万可不是小数目）而离开他，也说得通。
7. 捐助学校的初衷
昌万年给磊子所在的小学捐了钱，学校请他去参加感谢仪式。校长在办公室外组织学生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办公室一边吃番茄一边看墙上的班级合照（说不定就有磊子他们班的，而他可能认出了磊子，番茄吃得失了态（这里的镜头只出现咬动番茄的嘴，并未露出脸的上半部分，这和那张保民也露出脸的下半部分的海报，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一个城镇上的人，偏偏捐助穷苦村子里的这所学校，也许是想要求得良心安慰，也许是因为这个村子里有他涉事的那个矿场，他想通过做点民生上的好事来求得些许心安和寻得一点社会声誉，以便获得村子管理层对于他开矿的支持；后面村长出卖保民可见一斑）。此外，保民砸坏了他豪车的挡风玻璃，把他的公司弄得一塌糊涂，他都不计较，我想，他这个人并不简单，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也不简单。
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8. 矿泉水
有人给村长送来了一面包车的矿泉水，一扎一扎的，送水的人说放不下得放墙根了。正巧保民从丁海店里回来，村长让保民顺便拿走他的那份补贴金，之后村长回到面包车旁，取出一瓶矿泉水来喝。呵，这村长喝矿泉水啊（他不喝井水，他知道有味儿，有问题，喝不得），跟普通村民相比，他买那么多矿泉水喝实在是奢侈，这也反映出村子里领导层存在的问题。
9. 惊慌中的眼泪
徐律师来到丁海家小店给手机充电，看到小丁（丁海的儿子，暂且这么称呼吧）朝他做拉弓的动作后，惊慌离开（出门时还撞上了丁海），看他的神色应该是内心十分惶恐；看到寻人启事后他眼中又泛起泪光。第一次看的时候，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仓皇离开，他的眼泪我也以为只是出于同情，第二次看，再到这里，恍然大悟，还有种想要和他一起哭的冲动。
10. 假发的变化
他和徐律师一起出去那天（也就是错杀磊子的那天），他额前是戴了几绺假发的（那个时候，律师给他摆平了矿场的事，春风得意，出门自然也会注重自己的形象，所以戴上了假发）。后面他把保民绑着放在车后的那天，他没戴假发（改用帽子；这个时候的他更多的是愤怒，想要报复，想要发泄，就不再在乎外表体面与否的事了，假发也不戴了）。
11. 证据
后面保民、徐律师、昌万年三人同场的情节中，昌万年再次向徐律师要证据，徐律师起初很困惑，但从后来他的话中可以看出，他不一定知道昌万年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他和昌万年的关系却是有了新的发现，而保民还被蒙在鼓里。
12. “豢”系车牌
“豢”的本义是：设围栏以谷物养猪；现实中并没有以这个字开头的车牌，这一设定显然是“有意”的。
昌万年是上流阶层的代表，车牌是A；他的手下和徐律师属于第二个阶层，车牌是B，保民属于最底层，车牌是C。
但三个阶层的开头都是“豢”；“豢”有几个意思，对应不同的阶层我觉得这个字有着不同的意思，我是这么理解的，“豢A”的“豢”意思是：以利益为饵来引诱人为其服务，任其宰割；昌万年养一帮手下为其办事、引诱徐律师帮其打官司，就是这种性质的行为。“豢B”的“豢”意思是：贪图；徐律师急需一大笔钱，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同意为昌万年打不该打的官司，这便是一种贪的行为。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有时候也会去做“拿钱办事”的事，这种行事的逻辑有时候是不顾后果的，而意外或悲剧的产生也往往也源于此。“豢C”的“豢”意思是：喂养，饲养。保民这一阶层不像城里人，他们需要自己来饲养家畜以作为获得物质生活资料的重要来源之一，生活形式淳朴但又是穷苦落后。
13. 黑暗
盘点：
矿井中的隧道；
夜色下的车内；
丁海家羊肉店的后屋；
昌万年办公室里一个半掩着门、室内黑黢黢的里间；
漆黑幽深的山洞。
按常规来说，人们对黑暗避之不及，对光明热爱向往。可说实话，黑暗有时候又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把人引向各种未知之境。
比如片头的那条隧道，在红色的壁灯下伸向远方，虽有光亮，却还是幽长，让人想要探寻它的源头。而故事也由此展开。
比如暗夜里的车辆，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在此进行。在黑暗中交涉，是伪装，亦是逃避与害怕。
比如羊肉店的后屋传来孩童的挣扎声，看不清的门帘后，里面的秘密，让寻子的父亲变得横冲直撞。
比如昌万年办公室的那个里间，让这个愈加心焦的父亲变得失去理智，义无反顾。
再如那看不见底的山洞，它是希望的开始，还是罪恶的埋藏地？向里走几步或许就有新的发现，反之，又会有什么遭遇？你会做勇敢往前走的那个人，还是犹豫恐惧的那个人？
山洞的尽头会是什么
14. 小丁的画
小丁最后在自家屋外墙上画的画，左边戴着方框眼镜的是徐律师（举着双手，像是在阻止着什么）。第一次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徐律师的画像。
丁海看懂了这幅画，目瞪口呆，心生惧意，这也是让我身上觉出凉意来的一个镜头；随后出来的字幕又让我的心特别堵，磊子还活着吗？保民何去何从？霞的水肿还会好吗？村里的小辈后面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虽然影片中呈现的故事的结尾散发着深深的悲情感，观众甚至差不多可以做出结论了，可它还是留下一个小缝隙，似乎从中可能还会透出光来。这也是我觉得本片令人着迷的一个地方。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新的苦难接踵而至。善恶真假终有归宿，切肤之痛何日消解。城镇与乡村的明天，不管是发展程度，还是生活环境，都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切莫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切莫被欲望迷失本心，同时，也请对底层的人们多一些谅解与帮助，让更多的人了解现状、进行反思、做出行动。不是不暴，时候未到。这是观看《暴裂无声》给我带来的深刻体会。
“保民欣慰的笑了”/来源：忻钰坤导演昨日微博。截至今日19:31，评分已到8.2~
后记 |
我以文字来表达我对这部作品的喜爱与理解，也以此来支持它；为了不过多剧透，有的地方有意没有说开、说透。如果以上有任何一处解读过度或有误，还请创作团队们见谅，仅为个人之见，水平有限，如果可以，欢迎指正与交流。
创作团队以光影的方式来述说他们的想法，为他们的辛苦付出表示敬意，感谢你们带来如此精彩的作品，期待你们的下一部。
用心的电影，值得支持；优秀的电影，值得再刷。
“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我也来做个接力——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暴裂无声》，清明假期，影院走一波呗。
2018年4月5日于苏州
季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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