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这雨夜
雨夜，这雨夜
青海又下雨了。
也似乎又到了这个对我来说注定没有祝福只有哀思的所谓清明节。
我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隔开的两重世界里，能否感知我们的哀思。
在这样的一个节日，最思念的还是母亲。哪怕至今我都不愿意相信她已经离开的事实，哪怕我还在梦境与现实中纠缠。
可是，我还是幻想，她能看见，看见她的孩子，她牵挂着的亲人，在这个世界，思念着她。幻想着可以闻到彼此的呼吸，可以在人群中突然遇见，或者说哪一天醒来笑着说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可是，似乎我们真的只有在回忆和梦里里再见。今夜，外面滴滴嗒嗒的雨里，思绪，也飘过这个城市，抵达远方的回忆之处。
桌上的母亲，依旧笑着看着我:我们一起回忆好不好？
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只有十九岁，在姥姥家，她是被宠爱的最小的孩子。有些任性。当年家里非常困难，奶奶卧病在床，她嫁进来就开始学着干粗重的农活，那时候的她，因为是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婚姻，百般不愿却是无奈。以至于开始的时候很不喜欢父亲，所以开始的开始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好！但是父亲很疼母亲，加上母亲好强，不喜欢被人看低，所以也一直和父亲一起撑起了一个家。
母亲说，生我的时候她二十岁，看到我的第一眼，小小的，都可以被小猫叼走。那细细的腿，就像一般大人的大拇指那样粗。而二十几年前的农历三月，外面的太阳暖烘烘的，她初为人母，有些慌乱，脐带被剪断的那一刻，感受着她的孩子和她的身体分离，从此我们流着一样的血，虽是疼痛，可是看着那滴溜溜的小眼睛，听着发出的咿呀咿呀声，嘴角只剩微笑了…
后来母亲生妹妹的时候是九月的一个正午，当时我和奶奶在上房，她说我一岁多的我哇哇大哭喊着她要吃奶，她给我喂好奶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肚子开始猛烈的疼，还没有走到炕上，妹妹的头都已经出来了。当时家里没有其他人，等她生下妹妹疼的快晕过去的时候小姑进来了，才知道妹妹生了…当时母亲给我们几个说的时候我们都还笑，而今想起，眼底只有汹涌:她该有多痛！
后来生弟弟的那一年，父亲干义务劳动腰部受伤，只能躺在床上忍受着疼痛，无法动弹。家里也没有吃的了，母亲骑着作为她的嫁妆的那辆大梁自行车去姥姥家借钱，她说当她骑着车翻山的时候感觉到弟弟在她肚子里动，那时候，她只想着借到钱，让一家人不要挨饿…
生完弟弟那一年，奶奶去世了。母亲生完弟弟就被结扎。那时候，家里还是一贫如洗，到最后只剩下一根可以烧火的木材。后来父亲的腰稍微好点了，可以下地走动甚至干活的时候他就开始去外面打工，慢慢的，家里似乎可以开始过的下去了！
记事以来，不管是家里一贫如洗还是吃饱饭，母亲都没有让我们几个受一点委屈。母亲特别疼爱我们几个，但从不溺爱。在村里的其他孩子面前我们几个也从不缺吃少穿。在那个物质十分匮乏的时代，她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让我们姐弟三个吃饱！视线穿过回忆，看到每次下过雨之后我们三个屁颠屁颠的跟在母亲后面去拾地皮菜，而母亲做的地皮菜馍馍，是记忆中最美的味道！
后来我开始上小学了，第一天穿着她给我做的底色是大红色的花布小棉袄，背着她缝的花书包，跟着哥哥姐姐去学校。那天我第一次去学校就把一个小孩子打了被老师骂！后来有一个阿姨说我的花棉袄好看，宁要抱着我想亲我，吓得我就围着操场哭着跑，以至于摔倒后回来一身的土，回来就一边吃着她做的热馍馍一边和她说那些事。依稀记得母亲忍俊不禁，但她的眼里有羡慕，因为她从小喜欢读书，可是姥姥不允许，说是女孩子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人，读那么多的书没用。有一次母亲偷偷跟着她的小伙伴去学校领书回来，当时姥爷在院子中间干活，姥姥就追着围着院子打她，逼着她把书退了！所以母亲到最后都是耿耿于怀姥姥没让她念书。
因此母亲对我们几个特别严格，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考了班里第三名，班里只有十五个学生！当时正在吃饭，我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告诉她我的分数和名次，当时同年级的村里有三个，我们分别是第一二三名。但也说明在村里我就是最差的那一个了！然后母亲就一脚踢倒了我坐着的小板凳，那天中午我没有吃饭，哭着跑去学校的！那时候特别委屈，还想着那第四名以后的同学怎么没被家人打，班里那个一直学习很认真但成绩总是倒数第一的女同学每次考完她家人不会打她还给她好吃的为什么我要挨打！
但是可能我骨子里和母亲有着一样不服输的性格吧！那次之后我就开始没那么贪玩了，去学校的路上也不会再去沟里找野草莓或者抓蝌蚪什么的。我开始每天回家认真写作业，后来几乎每次考试都会第一名，而我最开心的是拿着奖状看她笑着的样子~母亲笑起来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没有村里妇女的那种大嗓门，总之，听着很舒服。我也很喜欢逗她笑，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听她说，我的蛋娃好乖，我的莉儿的好懂事啊…
我一直都是调皮捣蛋的！因而在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里没少吃苦头！也因此让母亲为我流泪！一般大家走楼梯的时候都是一个一个的下，而我也不知道是如何想到的爬在扶手上往下滑，以至于有一次没控制好直接从二楼翻下去！那时候，父亲刚干完活回来，已经半夜了还和母亲抱着摔得头破血流的我往医院冲！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母亲哭肿的双眼和父亲因焦急而干燥的嘴唇！
还有一次上学的时候我跑到别人家的豌豆地里摘豌豆吃，结果下大雨了，怕被老师打就往学校跑，但是水已经涨的很高，足够淹没我，当时我只想不要迟到，冲进了大水里，在快被水冲走的那一刻被人救起来了！同样在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母亲哭肿了的双眼！没有什么能让一个母亲因为自己的孩子受伤而疼痛的了吧！一直觉得只有疼痛只能自己承担而不管怎样的至亲至爱都无法帮其承担，而今觉得当孩子觉得不那么疼了的时候一定是有人帮他或她承担了一部分疼痛！
后来在离家有些距离的乡上上了初中，第一周就要住校，那时候电话还不是很普遍，开始的几天特别想家，虽然和村里高我两年的孩子一起住，可是没有母亲的唠叨，没有她管我反而觉得很不习惯，甚至度日如年！直到过了两天她来看我。那天阳光很好，我回到宿舍发现母亲在，还带了好多好吃的，我就开心的想哭，也是那时候，我开始深深依赖有她的时光吧！
当时父亲还是在外面打工，所以我每次周末回家就给母亲和弟弟妹妹讲学校里的事，每次我说着弟弟妹妹都睡着了，母亲还是一直听着，直到说着说着我自己也睡着
后来到我第一次生理期，虽然母亲之前给我提过，但当自己真的经历吓坏了，吞吞吐吐的给母亲说后她告诉我那是作为女生必须要经历的事！当时母亲还告诉我女生在结婚之前身体就是金子，如果被男生摸一次就掉价一次，到最后就没用了！所以是不能和男生亲密接触的，比如说拉手了或者亲嘴了会怀小孩子，到时候所有的人就看不起了！那时候也傻乎乎的相信了，以为男女亲嘴了就会怀孕会被人耻笑的！虽然现在懂得了一些生理常识，可是依旧感谢母亲让我明白作为女孩子要自尊自爱！
母亲很聪明，在村里和那些婶婶还有奶奶们的关系都挺好！但记忆深处有一次村里那个嗓门最大的女人把他们家的牛赶到我们家的地里吃粮食，母亲就冲上去和她吵架！嗓子都哑了！当时我没在场回来才听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所以我第二天见了那个婶婶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准备朝她扔石头，可是我看到母亲和她见面反而笑着打招呼，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相反那个婶婶尴尬了不少，那时候，觉得母亲干嘛要和她说话啊，后来母亲告诉我，千万不要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村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化解多一个朋友！再说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那时候，母亲对我们还是很严格，不让我们多看电视！我记得她出门的时候会把电视上的一根线拔了锁起来，我为了看电视就各种捣鼓，有一次发现把铅笔顶在插线的地方，会出现电视的画面，虽然很不清晰但足够知道所以每次她走后我就让弟弟妹妹把门锁好，然后用铅笔顶着看！有一次母亲出门忘了带东西又回来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母亲抓了个正着！那次母亲没有打我们，而是拿出了电视线，说希望我们看会就关了，所以从那以后母亲不再拔电话线，我们几个反而没有一直沉迷于电视了！那时候我也开始明白，看电视一天看完时间就过去了，似乎什么都没得到，内心深处反而没那么喜欢了，所以开始看课外书，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迷恋书了。
后来上了二中而不是一中，心有不甘，成绩出来的时候把自己锁在屋里哭，母亲敲开门后还安慰我毕竟考上了，只要在高中好好学一样可以考好大学！因为我没有给她争气，虽然她说知道我努力了，其实我一直在为当时自己的无德无能而惭愧着。
我高三刚开始的那年，姥爷去世了！记得母亲当时说，她没有爸爸了！那一刻，母亲在落泪，脆弱又无助，一直挺能说的我在那一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时候，我真的应该给母亲一个拥抱！抱着她，让她不要那么难过，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好好抱过她！母亲被查出得了癌症的时候我高三，距离高考还有八十多天！那时候一下天昏地暗，根本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我该怎么办，所以整天以泪洗面。
后来在那个夏天的雨夜，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落下，看着她在父亲的怀里闭上眼睛，而那段时光，成了我永远的痛！也一直不敢回忆不敢想起的疼痛！回忆一旦撕扯开来，此刻眼底的汹涌也无法暂停！
母亲为我们几个付出了一生，她生病了的时候我还幻想着她可以好起来！那时候我总是不相信，病魔怎么可以夺去一个人的生命？而到最后，母亲被折磨的骨瘦如柴！当时医生说母亲活不过半个月，而她坚强的挺了好几个月，只为了我高考结束！只是最终我落榜了，在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晚上，她永远的离开了！直到她走我都没有告诉她，而今虽然我身处大学，依旧恨自己那时候的无能！母亲那么喜欢读书，却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孩子走进大学！母亲生养我二十年，最终我陪她的却是最后最痛心又无奈的几个月！那几个月，期待着奇迹，整夜整夜。最后她让父亲剪去了她的长发，引以为傲的长发，飘逸着的最好看的长发，还不忘拿头发为家里换新床单和水壶！
母亲很喜欢吃辣的！当时我上高中后学校附近有一家麻辣烫很好吃，每次回家我都给她讲，说有机会了带她尝尝！只是直到最后都没有和她一起吃过！到她最后疼的虚弱无力的时候，我还答应等她好起来了我们去吃火锅！那时候，觉得火锅就是我在世上吃到最好吃的东西！只是最后，母亲都没能好起来，这一生有些约定错过就再也没法按所说的实现！有些承诺，终究到最后是空的！心底的遗憾，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了！
记忆中母亲有一次过生日，大爸爸正好来县城办事我就从学校带了生日蛋糕给她，那是母亲第一次吃蛋糕！后来听弟弟说，母亲很开心！当时二妈也在，很羡慕的说哥哥姐姐就从来没有给她买过蛋糕！但是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她带，到她走后的第一年她的生日，我去乡上那个蛋糕店买蛋糕，那个姐姐认识她，看到我知道我是买给母亲的，她眼泪就唰唰的往下掉！说母亲是个好人！那条街道几乎每家店的母亲都认识，不管我后来去买鞋子还是买吃的还是吃饭还是剪发，有人提起母亲，都说她是好人！最后她走后的那个生日，我带着蛋糕到她的坟前，拿着录取通知书，只是隔着的那个青堆，让我还没开始和她说话就泣不成声！又一次躺在那里，把抚来的风想象成她的抚摸，却还是似乎依旧无法再触摸到她，闻到她的呼吸了…
雨夜，这雨夜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回忆也没有停下，思念更不会停下，每次下雨时想起母亲走的那天夜里那场撕心裂肺…也不知道她一个人睡在那地下会不会冷了？因为她走的那个夜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送她的那个凌晨天又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只有那冷冰冰的雨水随着黄土一点一点挡住了视线…
母亲走时穿着厚重的衣服…不知道远在天国的她会不会冷？不知道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每次穿上孝衣想起她的疼痛，想起在她的坟头双膝跪地，阳光很暖，她的坟地也被照的好暖~如同她的怀抱…
我多想…就那样，依偎着她，和她一直一直说下去…而每次感觉风拂过如同她的抚摸很想知道，那个世界的母亲过的好不好，却也只能梦里可以扑捉她的颜容寻觅她的踪影。也在想，如果几十年后我在那个世界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如今生一样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还记得那年，有手机都是奢侈的岁月~有一次母亲和我说听说以后我们没在一个地方可以视频，在电脑上你能看到我我能看到你，可以看到人而不是只是听到声音~~而今，在大学了，可以视频的时候，却没有可以连接上天堂的任何东西~~
母亲教给我的有很多很多，比如说宁可买一个贵物，不要用小钱买便宜的小吃！比如说小板(家乡话，意思是小钱)打死人，就是说每天花一块两块觉得没啥，时间久了积少成多最终会把人可能逼死！还有母亲常说偏染的花儿不上色，意思是说不能过分偏爱什么人，我和母亲一直最能说的来，可是她从来不溺爱我们！我们的回忆也有很多很多。只是，思念袭来，依旧告诉自己，有爱不觉天涯远，哪怕隔着两重世界！
耳机里还在唱着: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你~我第一次哭泣 ~为我擦干的是你~我第一次跌倒时~搀扶的是你~我第一次喊妈妈呀 最开心的是你~我第一次离开家~送我的是你~我第一次有成绩 ~最激动的是你~我第一次绝望时 呼唤的是你~我第一次懂事时 夸奖的是你~~妈妈呀 妈妈呀 我想你~没有你的夜里我好孤寂~去往天堂的路是否太拥挤~妈妈累了 ~你就好好休息~妈妈呀 妈妈呀 我想你~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带上你心爱的油脂伞~妈妈 你要照顾自己~妈妈呀 妈妈呀 我想你~是你让我鼓起了勇气~我们约好了吧 约好了吧 ~来生在这里团聚~我们约好了吗 约好了吗 妈妈我在这里等你…………
今夜，我们还会在梦里相见的对不对？因为，我又有好多话要说给你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