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区块链的技术狂妄
自以为历经沧桑,其实刚刚蹒跚学步;自以为悟出了生存竞争的秘密,其实还远没有竞争的资格。 ——《三体｜死神永生》
《三体｜死神永生》
罗辑思维｜第344期丨货币与政治
罗振宇 策划人：李子旸
最近关于比特币的话题很火。关于比特币本身，我们这里就不多介绍了，简单说，它就是一套互联网上的密码系统。
你要是把比特币当做货币看，它有两个明显的优势，就是数量有限，而且交易方便。这些特征都很像现实世界里的黄金，所以有人就说，比特币将来会成为数字世界的通用货币。
比特币如果真成了货币，至少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通货膨胀再也没有了。因为根据这套算法，比特币一共就2100万个，绝不可能多出来。那政府滥发货币的问题，就会得到彻底根治，货币和政治就脱钩了。
问题来了，比特币真能成为通用货币吗？
今天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咱们先说远一点。
有一天，李子旸老师跟我说到了一个词，叫“苏格兰模式的银行”——其实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银行的雏形。它可以吸纳存款，可以往外放贷，可以自由地做各种金融交易和金融创新。
我说，那难道除了这种银行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模式的银行吗？李子旸老师说，有啊，在银行刚刚诞生的时候，其实最重要的不是苏格兰模式的银行，而是英格兰模式的银行。哎，又多了一个新名词。
我们就简单回顾一下这段历史。
银行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中世纪。但是在很长时间内，银行的角色基本上就是个“放债人”。一帮人凑一笔钱，然后对外放债，收取利息，这时候的银行主要是私人银行。
国家的角色是什么呢？国家就是没钱了，想银行借钱的借债人之一。不过，最初没有国家的概念，国家借的债算是君主的私人债务。
虽然是君主的私人债务，但其实公私也并不分明。还不起钱了，君主就会利用国家暴力机器赖账。那问题就是，你总赖账，我总可以不借给你吧。那么，怎么才能让银行家安心把钱借给国家呢？
1688年英国的光荣革命解决了这个问题。
光荣革命之前，英国主要和荷兰打仗，争夺海上霸权。光荣革命以后，新的英国国王威廉自己就是荷兰人，英国和荷兰就不必再打仗了。
不过，接下来英国人又和法国人开打了。从威廉国王战争（1688-1697）、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七年战争、美国独立战争，一直到后来拿破仑战争（1803-1815），打了有一百多年。
打仗就要花钱，钱从哪里来？收税，但收税总有个限度，肯定不够用。
英格兰银行就是作为解决方案应运而生的。1694年，英格兰银行建立，这家银行从一开始就是个特许企业，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向政府发放贷款。英格兰银行对外发行银行券，大家花钱购买银行券，然后银行再把钱借给政府。等于是人们通过英格兰银行购买国债。
那么，国王赖账的问题怎么解决的呢？
这就是光荣革命不同于以往其他革命的特点了。经过光荣革命以后，英国立了新规矩，若无议会许可，国王不得征税或者借债这样一来，国债就从国王私人债务转变为国家债务了。重要的是，很多议员自己都购买了国债，可以想见，议会是绝对不会同意赖账的。
你看，这样一来，大家就可以放心购买国债了。
为了让国债购买者更放心，1697年英国还特意颁布法案，毫不掩饰地赋予英格兰银行垄断权，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还嫌不够？再加一条，英格兰银行免税。
对银行家和投资者来说，这个局面还能再好吗？只许你们经营国债，有了垄断收益；百分百不赖账，风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收入还是免税的。
而国家所要求的，就是大家出钱，支持我和法国人打仗。
你想，这样的特许银行，还伴随着出现了另一项重大创新：法币——法定货币。
有了政府撑腰的特许银行，所发行的银行券，有枪杆子支持，甚至比过去的金银还要可靠。
政府乐得水顺推舟，于是便规定英格兰银行发行的银行券是法定货币，可用于缴税、偿还公私债务等等。我们现在天天使用的法币，就这样产生了。
你会说，这法币会不会被政府利用，偷偷玩通过膨胀啊？确实如此，在拿破仑战争中，英国政府就通过让法币贬值，搞通货膨胀，收了一大笔钱，用来作为战争费用。
那么，这样好不好呢？
可以对比一下法国。法国国王但是还靠传统方式借钱，后来钱也借不来，只好召开三级会议，要收税。结果，就天怒人怨，法国大革命爆发了。
而英国后来之所以打赢拿破仑战争，和英国财力更雄厚，也有很大关系。
打仗肯定要花钱，问题是钱怎么个来法。
要么就是英国模式，通过中央银行、通过发行法币，甚至偷偷摸摸的搞点通货膨胀，让国家融资去打仗；要么就是法国模式，硬生生去征税，激化社会矛盾，国家融资能力还不足，还很可能吃了败仗。
历史已经证明了，前者要优于后者。
通货膨胀固然不好，但是它也比直接征税要好，老百姓没有那么强烈的被剥夺感。更重要的是，国家有可能通过一种机制寅吃卯粮，说白了就是大规模负债，花未来的钱，瞬间大规模聚集资源，赢得战争，然后再靠战争红利来还债。这就是所谓的英格兰银行的模式。
那我们前面的苏格兰模式的银行，是怎么回事呢？
当时相比英格兰，苏格兰很穷，所以它没有帮助国家筹款的任务。苏格兰人要做的，就是保持不独立，继续成为英国的一部分。这样，苏格兰既不必和英格兰打仗，也不会受到其他国家的侵略，所以就诞生了自由放任的银行政策。
在这种政策下，苏格兰银行的很多金融创新，成为了现代银行业务的起源，包括计息存款、同业结算、信贷额度、分行体系等等。今天我们看到的活跃在市场里的银行，在血统上可以算是苏格兰式银行的后辈。
但是我们也不能忘了，所有的银行背后，英格兰式的银行——也就是中央银行制度，仍然是一个更庞大，更基础的存在。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国家，无以成银行；没有银行，无以成国家”。中央银行实际上是现代国家制度演化成熟中的重要一环。没有中央银行和法币这些融资工具，能够瞬间筹集资本，现代国家很难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存活下来。
所以，货币绝不是仅有经济意义，必然带有强烈的政治性。在平时，自由的市场一片繁荣，但是就像当年的苏格兰一样，它必须有一个像英格兰这样强大的外部保护者，不用为安全付费，才能够安然享用自由。
一旦国家要独自面对竞争激烈的外部世界，政治必然就是金融的主人。
说到这里，我们初步的结论就出来了。关于比特币，作为一项数字资产，没有问题。就像有一小批人喜欢红木、君子兰一样，可以收藏，可以炒作。而且比特币背后的区块链技术，甚至还有更为广阔的社会前景。
但是，如果说比特币可以替代法定货币，可以绕过中央银行的监管，也就是让货币摆脱政治，那就是乌托邦式的空想了。
好，这个话题就聊到这里，明天见。
本节目参考书目《人为制造的脆弱性：银行业危机和信贷稀缺的政治根源》，中信出版社，作者[美]查尔斯·凯罗米里斯 。
在ICO被禁之后，在很多群里看到区块链创业者不淡定，犀利吐槽监管者毁了中国区块链发展的时代大好机会，监管者都是弱智等等。创业火种被掐掉，希望破灭，泄愤是人的本能，也能理解。这些吐槽是否正确？是否合理？对不对？对，但未必全面。
创业有改变社会的情怀值得肯定，但我们不是活在真空中，不是活在无菌环境。痛定思痛，我们这些创业者有哪些有深度，有价值的反思呢？很少看到？有人说是区块链触动了金融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所以这些人屁股决定脑袋，痛下杀手。那么，换个角度，区块链创业者也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保护利益，当然有些人会说，我们有情怀，代表国家和人类的未来。这个也没错，这是创业荆棘的一个种类，需要冷静理性客观看待。这里面有需要反思的地方。
技术的狂妄
区块链是在密码朋克社区发展出来的，朋克的一个电影特征是希望通过技术来达到改造社会的目的。目前来看区块链的确是一个非常有可能改变人类社会结构的技术
谈到了一个重要概念，叫做通用技术GPT（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y）。所谓通用技术，是指该技术发明，彻底改变人类社会的运作生态，改变个人和家庭的行为模式，从而改变商业的运作模式。那么从工业文明开始，够得上这个标准的技术，只有5个，分别是蒸汽动力、电力、内燃机、个人电脑和互联网。而目前，有机会成为通用技术的，也有6个候选人，分别为人工智能、区块链/虚拟币、智能物联网、量子计算、清洁/可持续能源、和虚拟现实及增强现实。目前我们还很难说，这里面的黑科技哪种可以破茧而出，但是大家要记得，我们现在是在谈论相当于历史上工业革命级别的人类大变革。谁掌握了新的科技革命利器，谁在未来的全球竞争中，就掌握的洋枪洋炮，而没有能力或者没有意愿掌握这些黑科技的，就拿的是大刀长矛。懂军事的人，就知道你用第四代战机去对抗第五代战机，用升维来对抗人家的降维，结果是无须讨论的。未来竞争，是监管环境，是资本整合，是人才和团队。如果采取西太后的封闭态度，就不可避免僧王的无奈。 《井底望天谈区块链的发展方向》
正视人性的不纯粹
技术融入社会，改变社会最重要的不是有了技术就足够了，这里面需要，企业家，商人，政客通过一系列的博弈达到伟大的妥协。
而技术的狂妄就在于只看到技术的可能性，没看到社会运行的复杂性。以实验室相对单纯的环境来推演复杂的社会环境。所以紧紧有纯粹的科学家，不足以改变世界，我们要充分尊重逐利甚至贪婪的商人，狡猾的政客达成妥协的价值，虽然我们要抱着略微复杂的感情来接受。
从了解这些技术发展的困难来看，那些发出犀利抱怨声音的创业者显然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哀叹下一个马云又被干掉了，聊以自慰。
安利一碗鸡汤:连岳 《屌丝耐操，才有机会》
Fernand Leger · A Worker With The Lamp
向“竞争对手”金融业学习
上面提到有不少区块链创业者视“金融利益集团”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这也是最近这些年中国互联网行业的一个毛病，动辄就是我要颠覆某某行业，拿着互联网技术的锤子看着全世界都是钉子。
颠覆者的世界观
即便是以竞争对手的视角来看待金融业，那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是否足够了解竞争对手？竞争对手对我们了解多少？目前看来是不对称的。金融业了解很多区块链，但是区块链创业者对金融的了解未必那么多。这有历史的原因，金融业有很长的历史，而区块链尚不足10年，发展还很不完善。
比如上面罗胖讲的银行的两种类型，我原来就不知道。讲货币和政治的关系，在业内的研究文章中，基本没看到论述。大多数创业者知道也要合规，与监管者和睦共处。但是否考虑过监管者的利益诉求？用区块链构造的新秩序，这种新秩序中的政治诉求如何体现？也听很多技术极客提到过以后不需要Government了，我们有the dao自治了。个人对这个先不做正面回答，想一想我们人类社会有哪些不随时代而变化的制度呢？第一个，家庭，第二个国家。
知己知彼:金融业有哪些优点和弱点
很多区块链创业者看到的第一个是金融IT系统的问题，区块链可以提高效率，第二个金融行业太贪婪，把实体企业都吸干了。
2017年上半年各行业利润
那么金融行业有哪些弱点？有没有支付宝逆袭银行的这种操作？哪些行业现在的金融服务是缺失的，区块链可以提供哪些更好的服务，同时又规避了监管的问题？
金融行业有哪些好的创新设计可以借鉴应用？比如价格发现和风险规避的期货工具，能否在区块链上来实现更丰富的品种解决农产品价格周期性波动的问题？
农业作为政策性大力支持的行业，金融注入在哪些领域是缺失的？区块链有什么机会？还有哪些类似的行业机会？
这些问题，我暂时也没有答案，区块链世界海阔天空，未来无限可能，提出一个好的问题往往比答案更重要！
关于区块链的发展，您有哪些问题呢？
区块链世界
《区块链世界》井通科技出版
弱小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三体:死神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