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情,说说爱短篇小说奇思妙想

画地为牢

2018-05-30  本文已影响5722人  艺小创的听说铺子

小说作者:遇猫

(一)

我睡的有些久,醒来时张若已不知了去向。我猜测她应该是去站街了,这个点客人应该不少。

站起身去洗手间,储物柜上全是她玲琅满目的化妆品,大大小小瓶瓶罐罐堆满了那个不大的台子,七倒八斜,拥挤不堪。

“身体花的钱,当然用身体来赚!”张若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一直不求甚解,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女人多么现实,现实到我在她身上竟看不到任何其他。

捧了一把冷水拍在脸上,镜子里那张落满水珠的脸疲惫不堪,我扯了扯嘴角:“希阳,你活的真他妈恶心!”

窝在沙发上,我抱着手机在玩消消乐,张若回来时吓了一跳,关好门后她淡淡说了一句:“下次开灯玩,对眼睛不好。”

我回头看她,及腰的长发凌乱不堪,嘴唇鲜红欲滴,衬的她雪白的皮肤有些透明。只不过那鲜红欲滴的不是口红,而是不知道被哪个“睡客”啃咬过后留下来的还未凝固的血。她换了鞋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从低矮的胸衣间抽出一千块钱甩给我。然后将手中的包重重往旁边一甩,便转身进了卧室。我将手机放下,起身将她扔下的包捡起来挂在衣架上,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了已经不知过期了多久的药酒进了卧室。

手腕上触目惊心的血迹,覆着斑驳的青紫。我看着倒在床上双眼失神的她,突然一阵烦躁:“张若,你这幅身子能活到现在,应该说何其有幸?还是何其不幸?”

她怔愣了下,竟低低的笑了起来,抬头看着我,眼尾轻佻:“当然是何其有幸了,希阳,人活着便是大幸了,死去的人连不幸都体会不到的。”

我蹲下为她擦着药酒,酒精触碰到她皮肤时她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张若,你如此怕疼,却满身伤痕。

“你给我钱,养着我,图什么?”我问她。

她微眯着眼睛笑着将手伸了过来,在我脸上轻轻一划:“图你这张脸,希阳,人都是有利可图才会做一些事情的,而我,我图的是你这张脸。”

我不是一个特别喜欢麻烦的人,所以当我看到张若时,第一反应是离这个被扒了衣服的女人远点。

那天天台的风特别大,张若站在铁门前,冻得瑟瑟发抖,一张残破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异常清透。她抬头看到了我,淡漠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

“打扰了。”声音沙哑地飘进风中,让人浑身不舒服。

我没有理她,她僵硬的回头四处看了看,然后走到一处避风的地方背着我躺下,身子颤抖的厉害。

我靠在栏杆上看着她,嘴里的烟抽剩最后一口后,我将它从十五楼抛下,明亮的火光垂直向下,最后砸落在柏油路上。

吐出一个烟圈,我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向她走去,听到脚步声后她身子猛然一僵,我突然感觉有些难受,两步上去将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她还是没动,只是过了好久后将露在衣服外面的身子努力蜷了蜷进衣服里面。

我坐在她旁边抬头看了看天说:“要下雨了。”

她没有回我,安静的像个破旧的布娃娃,我躺在她身边同样没有讲话。

那天傍晚的雨下的特别大,她发了高烧,隔着衣服我都感觉的到滚烫的热浪,我叫了叫了她,我说:“你该回家了。”

她嗯了一声,如同高贵慵懒的猫儿,她坐了起来,像蛇一样慢慢地缠住我,在我的唇上印下滚烫的一吻,带着泪水的涩涩咸味,她说:“带我回去吧。”

后来我们就躲在了这个只有五十平米左右的小屋中,她挂在我的身上,嘴唇时不时的刮过我的脸,声音魅惑的如海妖塞壬,她张口,扫过淡淡的檀香:“你是做什么的?”

我抽了口烟,烟灰带着火星落在了手上,疼痛之间还有些快感,我看着她,手在她柔若无骨的腰间狠狠抓了一把:“做生意,破产了,亏了不少钱。”

她趴在我脖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你以前很有钱,养过小的吗?”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些女人,丰乳肥臀,脸庞都精致的像个洋娃娃,她们都很迷恋我,或者说,迷恋我的钱:“养过,养过两个,还有个怀孕了,我当时很高兴,可是后来发现,孩子不是我的。”

她啧了一声,将我扑倒在床上,整个人压了下来,手开始解我的皮带,鼻子在我身上细细的嗅着,她说:“卑劣的手法,我给人家当过五次情妇,都是有钱人的主,可是我没有一次拿怀孕骗过谁,有钱人家的人,哪会轻易的要一个情妇生的孩子?”她动作慢了下来,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最后从我身上翻了下去,她躺在我身边,眼睛里噙满了泪:“只有一次,我怀孕了,却偷偷的将孩子打掉了,因为我不想他从出生就背负着野种的骂名。”

那夜很闹,张若断断续续的说着,泪水浸头了大片枕巾,她哭着骂着,骂那些男人如何作践她,他们打她,辱她,像个玩具娃娃一样肆意摆弄着她。她拿了他们大笔的钱,弄得他们妻离子散,却一点也不开心。那夜也很静,我躺在床上搂着张若,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平稳而平静。

第二天我睡到很晚才醒,房间的窗帘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全部的光线,整个屋子像一个漆黑的牢笼,我将心中所想说给张若听,她正在做饭,兀地笑出了声音,她将饭菜放好,打开了灯到我身边,她摸着我的脸,一往情深:“以前都是被别人包养,只有这一次,我想要包养你,你就好好待在这个笼子里,画地为牢,安心地成为我的阶下囚。”我笑笑,点头应了下去。张若的确把我当成了阶下囚,她出门时会将窗子锁好,窗帘拉好,然后将电话掐断,走出去她会将门锁好,在门上贴一个纸牌,牌子上写到:“屋内无人,有事请拨打138****8942”做足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倒是落得清净,安静的如同与世隔绝。张若脾气不好,有时候她回来看见地上的一根头发都会破口大骂,骂我祖宗十八代,骂我没出息,骂我怎么不去死。我充耳不闻,继续打着我的游戏,她骂的累了,就会过来吻我,然后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胸上,她说:“你听见了吗,心都被你气的偷停了。”我轻轻一握,惹来她一阵娇呼,然后两人相视一笑,重归于好。

我被她圈养着,就像我以前养着别人,我养着那些漂亮的女人,带她们出入各种场所,她们一颦一笑都会惹来周围男人垂涎的眼光。她们温柔懂事,婀娜多姿,有的甚至学富五车。她们会在我回家的时候做上一桌好菜,如同宠物等待主人回家。我会带着她们在身边,给她们买最好的化妆品最好的衣裳,这是权利的象征,她们是一件近乎完美的装饰品。张若也会给我买衣服,她会给我做饭,却从不带我出去,我不解。我根本就是一个累赘,甚至起不到装饰品的作用,可是张若她,总是心甘情愿的养着我。

张若一直做着皮肉生意,我从不过问,她也不会多说,很多时候她回来都会带着伤痕,我就会拿着那些药酒去给她擦拭伤口,她怕疼的厉害,有时不小心崴了脚都会哭天喊地的,唯独这时候安静的像幅画,画的是什么呢,是屈辱的灵魂和忍辱负重的身体吧。

张若会吻我,会摸我,可是仅限于此,她从不允许我碰她。有时逼得急了,她就会一嘴巴扇过来,有次被她打的厉害,我将她甩到床上恶狠狠的说:“别人都可以?唯独我不行?”她听的一愣,将手边能够到的所有东西都扔在了我的脸上,边扔边骂,尖锐的喊叫声如同指尖划过铁板,直到门外传来了叫骂的敲门声,她才停止。她哭的天昏地暗,嘴里不住的说道:“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还不是因为你。”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我默默地将东西捡起来放好,然后上床搂着她。张若她那么瘦小,微微颤抖的肩膀仿佛一捏就碎,她回过身来抱着我,泪水慢慢润湿了我的胸膛,她说:“我好害怕。”

窗帘拉的严实,我分不清昼夜黑白,张若离开,我便睡着,张若回来,我就醒着。我会给她烧好洗脚水,虽然她每天都会先跑到浴室先冲一下身子,然后围着浴巾散着头发的坐到沙发上,发尾滴水,Joy的香水染发着摄人心魄的味道,张若从不吝啬花钱,她从头到尾都用的极好的。我将她的脚放到水里,她拿着香烟看我,然后从包里拽出一千块钱给我,我拿着钱笑了笑:“你总是给我钱,可是却不允许我离开这间屋子,那这钱留着做什么的?”

她吸了口香烟,吐出若隐若现的烟雾,猩红的嘴唇慢慢吻到我的脸上,她笑的魅惑:“包养你。

我看着她还覆着青紫的手臂,终于问出了一直想要问的话:“为什么要做这种生意?”她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将烟按进了烟灰缸中:“来钱快。”

“那怎么不给人家当情妇了而是这样随意接客?那些愿意包养你的人会给你更多的钱吧。”

她摸了摸我的脸:“固定的人局限太多,他们会给我指定的房子住,会给我买衣服,却很少会在短时间内直接给我钱,因为他们怕我跑了,可是我现在很需要钱,现金,很多很多的钱。”

“可是我们用不到啊。”

“会用到的。”她笃定的看着我,又重复一遍:“以后会用到的。”

她突然发起疯来,将包里所有的钱都塞到我的怀里,嘴里不停的呢喃:“拿着,拿着,你会用到的。”

我看着厚厚的一沓钱,想着张若为了这些钱所做的一切,突然一阵暴躁,我站起来将所有的钱都抛在空中,然后冲着张若大喊:“你他妈就像个疯子!再这样下去我他妈迟早也被你逼疯了!”张若猛地安静了下来,她光着脚走在地板上,将钱一张一张的捡了起来,然后默不作声的去厨房开始做饭。

我胸口郁结,就像心中藏了一颗炸弹,我将窗帘狠命的拉开,甚至撕扯。张若闻声从厨房出来,她看着窗户,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她说:“你不想在这里了对不对?你想离开我?”我看着外面的的太阳,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怪物,被人囚禁于阴暗的地牢里,重见光明的刹那甚至想哭。我问张若:“你说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很疼?”她没有话说,只是看着我。

“其实那天在天台的时候,我刚刚破产,负债累累,上午才知道我养了三年的儿子不是我的,我所谓的妻子带着我仅剩的钱和我离了婚,然后和她的情夫远走高飞,我站在那里,是想自杀的。张若,我现在的日子,都是偷回来的。”她脸色惨白,牙齿狠咬着嘴唇,她冲过来将窗帘拉严,觉得不够又去抽屉里翻找,最后用针线将它缝死,手抖的几次都握不住帘边,:“既然是偷的,那就好好活下去,多活一天是一天,希阳!”她顿了一下,轻轻抱住了我:“好好活下去,我怎样都没关系,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没有继续做饭了,只是躺在床上,傍晚时她出去买了一桌子菜,甚至还买了两瓶红酒。她举杯,和我说说笑笑,仿佛白天的事从未发生过。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张若每天还是出去,用身体去蛊惑男人,让他们为她着迷。我呢?或许吧,我不爱她,却着迷于她。

我白天没有事情时候就会趴在猫眼上看着外面,对面门的女人前凸后翘,长着一张不亚于张若的脸,她有老公,可是隔几天趁她老公不在她就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她们有时候等不及开门就会在门口拥吻,亲热。而我,只能在这个门口像个偷窥狂一样看着她们,对,偷窥者。这个世界只有三种人,偷窥狂,暴露者,和隐藏着自己的人,而我,三种皆是。

日子久了,我慢慢摸清了张若的规律,她大概下午四点出门,早上六点以后八点之前回来,所以我每天都会在她走后刷好碗,洗好衣服上床睡觉。然后等第二日凌晨六点醒来到沙发上等她回家。就如同夫妻那样,夫妻?不,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准确的说更像宠物等待主人,可是我不会摇尾巴,只会笨拙的翘首以盼。

张若回来后我和她说:“我想养条狗。”她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许。我有些难过,却什么也没说,她看着我问道:“很寂寞吗?”我点点头,是啊,很寂寞,寂寞的要死。有时候房间里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只老鼠我都会兴奋很久。

她拿起钱包出了门,不大会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鱼缸,缸里养着五条小金鱼,张若将鱼食放到我手里:“去吧,无聊的时候喂喂。”

我将鱼食撒在鱼缸中,漫不经心问道:“同样是宠物,为什么不养狗呢?”张若看着木讷咬食的金鱼笑了笑:“我很喜欢狗,特别喜欢。小时候我一个小伙伴家养过一条小土狗,它很听话,也很讨喜,会拱手作揖,还会冲着我摇尾巴。后来因为我太喜欢了,所以我偷偷将它抱回了家,像拥有了什么绝世宝藏一样跟我妈妈还有继父炫耀。”

“然后呢?”

张若撒了一把鱼食:“然后它就被我继父给炖了。一锅狗肉汤,在我面前吃的畅快淋漓。”

我愣住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说:“所以后来我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因为别人都会想伤害他,只有我是真心喜欢的。”她冰冷的指尖划过我的脸:“比如你,希阳,我喜欢你,我要将你藏起来,谁都找不到。”我浑身血液凝结,只感觉彻骨的寒意。

张若有天回来的很晚,高跟鞋踩在空旷的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钥匙插进锁孔里,开门声随之响起,我却没有看见她进来。房门闪过一点小缝,马上又被关了上,我轻轻的挪到门边,听着外面的声音。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张若先说了话,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

“呦,这是从哪个男人床上刚下来?”尖锐的声音响起,我透着猫眼往外看,说话的是一个衣着不菲的女子,她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张若,就好像商场里打量着一件打过折的衣服。

“按理说你从男人身上搜刮的钱应该不少啊,怎么住在这种破地方,电梯没有,监控没有,哪天你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她说的咄咄逼人,张若始终低着头,最后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不劳您费心,张太太,你今日来找我到底什么事?我已经离开你老公很久了。”那女人笑容僵在脸上,她看了眼张若的房子:“我老公死了,他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不知道在谁手上,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给你了,如果给你了,我想买回来。”张若怔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那个女人眼眶通红,自顾自的说着:“那就算了,像他那种人,死就死了,可是公司是他一手创办的,现在他死了,没有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公司就不是他的了。他一辈子的心血都花在了这个公司上,怎么可以忍受公司易主?你说,他怎么就突然死了?”她很是激动,甚至语无伦次,张若脸色难看的厉害,她倚着门框说道:“张夫人,节哀顺变。”那个女人声音戛然而止,她走到张若面前,擦了擦眼泪,突然用手抚上她的肚子,一脸憧憬:“我现在多么希望,你这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张若脸色惨白,听到这话她终于受不了,将那女人的手打了下去,破口大骂道:“滚。”那女人笑笑,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张若浑身瘫软顺着门滑了下去,我将房门打开,将她抱到床上。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死死咬着嘴唇,渗出了殷红的血,我喊道:“别咬!”她回过来点神,看着我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后来她哭累了,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日我睁开眼时,看到张若正在看着我,眼睛肿的跟金鱼一般,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艳,她说:“你不想问些什么吗?”我说:“你想说就告诉我,我听着。”

她低下头,过了好久后长叹了一口气:“我怀孕过两次,都是他的孩子,他是包养我时间最久的一个男人,第一次我怀孕了,我很高兴,傍晚时我趴在他身上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脸色大变,他说不行,他刚刚结婚,这孩子不能要。当时我不同意,他便打我,后来孩子被他踹没了,他也放了心。而我无处可去,只能带着恨意继续留在他身边。”

她将双手抚摸上自己的肚子,整个人都在颤抖:“后来第二年,他老婆还是没有怀孕,去医院做了检查才发现他妻子不孕。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妻子竟然知道了我,但是她以为我刚和他在一起,所以特意跑上门来骂我是小三,不要脸的狐狸精。其实她不知道,他们结婚前我就和他在一起了,不过我也清楚自己的定位,这话什么都没反驳也就忍了。再后来过了两个月,我又怀孕了,他知道了开心的不得了,可是我却变了,我不想孩子生下来以这样的方式存活着,他不能和他的老婆离婚,更不可能娶我,那我的孩子呢?他算什么?所以我自己偷偷把他拿掉了。”

“后来呢?”我问,她低头沉沉的笑着,站起身脱了个精光,边换衣服边答道:“后来你不都知道了吗。”

我没有说话,她起身去了洗手间,不久后打扮的光鲜亮丽站在我的面前,她说:“我去挣钱啦。”那副模样竟像个不谐世事的孩子,可谁又能知道她背后遍布了多少挫折痛苦。

张若傍晚回来时给我带了很多吃的,烧烤啤酒炸鸡薯条,她将东西摊在桌上招呼着我,我走过去将手机递给她看,手机屏幕倒映了她惊恐万分的脸,她将手机按灭,说道:“吃饭。”那顿饭我们吃了很久,后来她喝的醉醺醺的到我身边说:“我以前有很多钱,超级超级多,多到我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后来我都捐了,捐给了那些生下来就有病的小孩,能来到这世上的,不管多不容易都要好好活下去,是在为死了的人积德。”她抱着我,在我耳边轻语:“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我将她放到床上,难过的要死,希阳,你能做些什么呢?就像依靠别人生活的寄生虫,渺小而脆弱,真的让人恶心。

后天张若连着三天没有回来,再回来时满身的青紫,我吓了一跳,她摆摆手扯出一抹冷笑,然后躺在沙发上出神,我将冰箱里的冻饺子给她煮了,她吃了两个突然一阵干呕,然后冲到浴室里抱着马桶吐的昏天黑地。我倒了杯水给她,她拿着杯子笑,笑的整个身子都抖动,笑着笑着她突然哭了起来。

她说:“我今天接客时,遇到我继父了。”

我震惊的的看着她,她哭着将眼泪抹了下去:“还有我妈。”

“然后呢?”

“然后?”她颤巍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他打电话联系的负责人,我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他,到了后我才发现。我气的要死,转头就要走,他和我妈看到我也吓了一跳。”

“你妈也在?”

她反应了下,嗤笑:“对呀,我亲妈,靠着那个男人苟活,容忍他的一切,所有恶心肮脏的的事,像个古代下贱的婢女,容颜尽毁,浑身的伤。”

“然后呢?”张若一口烟没吐出来,咳得昏天黑地,她泪流满面:“然后?然后那个男人抱住我了,他将我往屋子里拖,骂着我做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

我浑身血液倒流,不敢相信的问道:“那你妈呢?”

她声音低了下去,像个被拔了刺的刺猬:“我妈啊,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躲到厨房去做饭了,大概怕那个男人从床上下来耗费体力会饿吧。”

我控制不住一拳砸向墙壁,气的浑身发抖,我怒不可遏,抱着她抽泣道:“王八蛋,她们怎么不去死?”

“他没有和我发生关系,我将桌子上的白酒瓶子砸他脑袋上了,嘭的一下。”她的手胡乱挥着,最后抓在了我的肩上:“彭的一下!”

“那你的伤是他打的?”

张若笑笑,表情却更加痛苦,她慢慢抚摸着伤口,眼泪啪嗒啪嗒砸到了我的手背上,滚烫的液体仿佛要把我灼伤:“不是的,他晕了过去,然后我妈冲了进来,她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红了眼睛,转身就扑向了我。”

张若站起来脱掉衣服,站在水龙头,冰冷的水从上到下浇灌着她,她比任何时候都脆弱,她说:“我亲妈,扑倒我身上用尽全力打我,骂我,骂我是婊子,骂我怎么不去死,骂我为什么要打他,打坏了她可怎么活?可是她呢?”她嘶吼,将东西都摔倒了地上甚至我的身上,她泣不成声:“我为什么要活,那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啊。”她哭的撕心裂肺:“为了给那个男人买烟买酒,她把我的学费都拿去用了,我从小就在外面给别人做工,没吃过一顿饱饭。后来为了给男人还赌博的钱,她竟然把年仅十六岁的我卖给了夜总会。”她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绝望:“希阳,我就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我将她抱在怀里,用力的箍紧:“张若,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的。”她失声痛哭,发泄着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张若,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愿为你画地为牢,陪你终老。

张若第二天发了高烧,她撑起身子说着没事,却连站都站不稳,吃了几袋退烧药都没有降温,她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甚至下体还有丝丝血液渗出。她笑着说应该是月经吧,可是我知道这不是。我要送她去医院,她挣扎着站起来说不用,她说她可以自己去,我拗不过她,只好作罢。张若那天晚上没有回来,我心乱如麻,不止一次想要出去找她,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家医院,我甚至不知道她的手机号。我一夜没睡,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等着她,直到次日傍晚她才回来,我问她怎么样,她生硬的扯出一抹笑说:“检查过了,啥事没有,就是受了风。”她脆弱的像个破布娃娃,说出的谎言也是那样假。可是我没有拆穿她,我知道她够累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的睡上一觉。

第二天大早,她睁开眼睛看到我时吓了一跳,或许是因为我身上藏都藏不住的暴躁。我当时一定猩红着双眼,像一匹要吃人的狼一样看着她,才让她那么惶恐。我手里拿着的是她的诊断报告,我的手不受控制的在抖:“恶性病变,阳性?癌症?张若,你他妈到底打算瞒我多久?”我嘶吼出声,她吓的一个机灵,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我稳住身子站起来拉着她的手拼命拽她:“走,去医院,医生一定有办法治的。”她一边挣扎一边喊着:“希阳,我没钱,你放开我,我没钱治病。”

“你的钱呢?”我甩开她的手捏着她的肩膀用力的自己都有些发疼:“你的钱呢?都他妈哪去了啊?”她也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的道:“那是给你出国用的钱啊!”

“我不要!张若,你还想要我逃到国外去?我他妈逃不过去的,杀人犯法,你以为你能藏我一辈子?”这话一出口,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开来,两人相望无言,我突然那么的后悔,如果那天在天台上没有管这个女人,如果后来上天台的那个男人打张若时候我坐视不理,如果没有失手把他推下天台,那今天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我瘫坐在床上,脑海里不时闪过那天的画面,那个男人爬上阳台看到他和张若,怒不可遏的扑向张若,他打她,辱她,嘴里一直重复一句话:“是不是你肚子里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你和这个野男人的?”

我本来不想管这些事,也不知道怎么的,野男人这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神经,我甚至想到了我养了三年的孩子的生父。我冲上去与他撕扯,殴打,最后失手将他推下了天台,天台下传来了嘭的一声,我向下望去,如果他不来,张若也不来,或许现在下面躺着的应该是我,破碎不堪,鲜红的血液混合着稀黄的脑浆,像极了被屠户随意丢弃的死猪。

我本来没想逃,我本想也一死了之,是张若拉着我到了这里,破旧的房子,潮湿阴暗的房间,没有监控保安,远离市区,绝佳的庇护所。她像个独裁统治者般定义着我的去留,可怕的是我竟然没有反抗,那场大雨冲刷的太过彻底,让现场没有了丝毫痕迹,以至于警察迟迟没有找到我。但是现在不是了,这荒诞的一切都该结束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过。我将张若绑到床上,将我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扔到楼下很远的一个垃圾桶里,然后我上来,擦干净了这个屋子里所有我的痕迹,仔仔细细,神圣而庄严。

我翻开手机找到那天给张若看的图片,里面是张悬赏令,死的人是我亲手推下楼的男人,家人给了警察20万用来悬赏,这20万,足够张若好好看病的了。我将变音器打开,然后拿起张若的电话拨打了那个号码,声音充满着轻松喜悦:“喂,你好,我知道凶手在哪里……”

我解开了张若的绳子,她哭的泣不成声,她冲过来扇了我一嘴巴,然后拉着我往外走,我将她拉扯到怀中,用力的拥抱着:“张若,我从小没有父母,也没有人给我什么温暖,大学毕业后我努力工作才有了后来的成就。可是我并不快乐,破产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单单我就选择了想要跳楼?因为我感受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了。”

我将她松开,擦去了她得眼泪:“可是你让我感觉到了活着的感觉,有血有肉,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你这样温暖的人,应该活在阳光下,而不是像只老鼠般东躲西藏。”

张若抱紧我,哭着说:“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将她的手轻轻按住,在她唇上留下一吻,:“张若,我不想活在黑暗里了,太痛苦了,我甚至感觉不到我像个人。你这么好,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人嫁了,为他生一个孩子,开心的过好下半辈子,你最不该活的这么辛苦。”她拼命的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抱着我。我将她拉开,将窗帘扯开,阳光冲走了黑暗,照亮了张若柔美却惨白的脸,她该活在太阳下,不像我,也不该像我一样。

警察来了,他们问了很多,我都完美的圆了过去,张若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看着我,警察带走了我,让她跟着回去做了笔录,我在警察来之前仔仔细细的将过程都跟她说了,她应该能安然无恙。踏出那间屋子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轻松无比,甚至热泪夺眶,张若,我从牢笼中走出来了,所以,你也别再囚禁你自己了。

后记

透过监狱的铁窗我可以看到外面的阳光,温暖而宁静的打在我的身上,让我如释重负。罪恶不是无法消除的,被积压的罪恶才会愈演愈深。我不仅一次庆幸那天遇到了张若,直到现在才感觉活着真好,或许是因为死了很久了,重新开始的人生让我每天心怀感激。我不止一次想起来张若的那句话,她说:“当然是何其有幸,希阳,死去的人连不幸都感觉不到。”

我被判了过失杀人,七年的有期徒刑,如今已是第二年了。周日狱警敲响了我的房门,说有人来探监,我突然一阵激动,和我拥有交集的人所剩寥寥,是张若吗?可是我进来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带着满怀的期待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看到我时甚至流下了两滴眼泪。

“希先生,感谢你为我们福利院捐赠的二十万元。”

我一愣,脱口而出:“什么?”

她笑笑:“去年我那里去了一个义工,带了二十万元捐赠,所签署的捐款人是您,她说她是代捐。”

“她怎么没来?张若人呢?”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恐慌到不能自己,果不其然,那个女人哽咽了一下:“她死了,前天因为宫颈癌去世了。”女人擦了擦泪水:“那个孩子真的很好,福利院的工作虽然辛苦,可她每天都笑着,无论多累多苦,她都没有抱怨过一句话。”

我握着电话的手不断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去世了?那个傻女人没有去看病,她将钱都捐了?

女人继续说道“她说,她得积德,她自己已经罪孽深重了,总得为活着的人好好积德。希先生,张小姐的葬礼我们已经好好安排了,您不用担心。”我鼻尖一酸,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手抖着将电话挂断,行尸走肉般跟着狱警往回走着,耳边还响着那个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还养了只狗放在福利院,让我代养,说你出来后会领走的。”

走过长廊时,太阳格外耀眼,我眯着眼睛向外看,那是张若的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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