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障
嘀!嘀!嘀……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震得路边树枝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
入村的下路口设着个卡点,印着红十字的帐篷敞开着门,一棵锯倒的洋槐树横在马路中间,碗口粗的洋槐树带着树枝,张牙舞爪的槐刺像一柄柄尖刀,警示着外来者,这个路障切断了北沟村唯一的出路。
魏鹏不耐烦了,推开了车门,骂骂咧咧地走下车。
“谁这么扯淡,挡着路,走亲戚不让进村了,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他边骂边往帐篷这边走来,脚上锃亮的皮鞋不断地躲避着融化的雪水。
从帐篷内钻出来一个小伙子,披着军大衣,脸上戴着口罩,他用眼睛死死盯着魏鹏。
“请你回去,疫情期间,任何外来车辆一律不准进村,这是上级的命令。”
“你就是根生?香草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今天是你值班。我是香草的未婚夫魏鹏,今年第一次来咱村走亲戚,麻烦给行个方便。”说着去摸口袋,像是在找烟。
“原来你就是魏鹏,”根生用眼在魏鹏身上扫了一遍,顿了顿说:“我是在执行命令,谢谢配合。”
“哈哈,根生,我知道你心里恼我,但是香草不是我硬拉到身边的,恋爱自由是每个人的权利,香草给我说了,你的理想是在部队,她不想一个人在家当军嫂。”
“魏鹏,你给我听好了,李香草你们恋爱是你们的自由,但是今天谁也过不了这一棵洋槐树,我可不管你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根生的驴脾气又上来了。
魏鹏也不生气,死皮赖脸的递上一根烟,“来抽个烟,暖和暖和。”
他笑嘻嘻把烟让了几次,根生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地定在雪地上。
魏鹏转身向车走去,从车上再下来时手上多了两条芙蓉王香烟。
“根生,以后我成了咱们村的女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弄那么僵,不然,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魏鹏说完,走向帐篷,把烟扔到桌子上。
“魏鹏,把你的烟拿走,成亲戚是你和李香草的事,今天你过不了这个卡点。”根生斩钉截铁地说。
化雪的天气格外冷,魏鹏自讨没趣,裹了裹皮夹克,嘴里嘟囔着朝车里走去。
根生没有回帐篷,直挺挺站着,披在身上的军大衣不时被风掀起,他像冻僵了一样,木讷地任由思绪游离。
根生想起自己当兵临走的那个晚上,香草约他出来,香草说:“根生,我得亲一下你,给你心里留个记号,不许你把我忘了。”说完还没等根生反应过来,她就照根生脸上亲了一口。
到了部队,根生心里真的就留下了这个记号,一到晚上,心里就开始发痒,他就趴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给香草写信。
信的内容从开始简单的问候,到后来的老公老婆相称,俩人腻歪的像一团蜜糖。根生经常骂自己是个笨蛋,香草从小学到高中都一直喜欢自己,自己居然没有一点行动,现在两地分居了,才开始知道蜜是甜的。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训练场上的根生像打了兴奋剂。后来,根生成了团里的训练尖子,作为团重点培养对象,经常参加各种集训。时间最长的一次集训有几个月时间,在海边上,通讯工具没收,与外界断绝任何联系,每次集训与香草断绝联系,根生感觉就是一种煎熬,掉了魂一样。
香草也是一样,不能通电话的时候,一封又一封地写信,恨不得把自己也装到信封里寄给根生。
如果不是魏鹏的出现,根生与香草真的就花好月圆了。
根生去当兵第二年的时候,香草去了县城,应聘在一家私人医院当导诊接待。魏鹏家在这个私立医院有股份,所以,时不时魏鹏来视察一下,他喜欢医院的人喊魏总,虽然魏鹏和魏总只有一字只差,但喊后者更受用一些。
魏鹏第一次见到香草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天然的清纯打动了他。后来,终于在魏鹏的关照下香草进了医院行政部门。
根生的训练越来越苦,香草在医院越来越忙,相互的联系也越来越少。直到魏鹏与香草定亲,根生才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根生来到部队第三年,转了士官,回来探家的时候,香草刚订过亲,她躲着根生,好像觉得对不起根生。根生当了几年兵,倔脾气依然没有改变,走对面碰见香草,眼睛瞪着就过去了,好像香草是空气一样。
虽然假期没有到,但根生定了大年初六的火车票,他想快点回到部队,不想在家。谁知道疫情这么厉害,大年初二就封城、封村了,根生取消了车票,主动要求到村口卡点执勤。
真是冤家路窄,刚执勤第二天就碰上魏鹏开车来走亲戚。
魏鹏再次从车里出来,拿着手机递给根生,邪邪一笑,:“香草让你接电话。”说着他打开了免提键。”
“根生,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这事不怪魏鹏,咱们俩的事我对不起你。”
“呵”根生冷笑一声,打断了香草的话,“你想多了。”
“你放魏鹏过来,他第一次来我家走亲戚,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酒席,我爹和陪客都在等着,难道还要让我爹厚着脸皮去求你?你不要公报私仇……”
还没等她说完,根生就挂了电话。
魏鹏接过电话,狠狠地说:“我能带着疫情跑你们村里?我像是有疫情的人吗?你量量我体温,看我发烧不发烧?”
“滚!”根生被激怒了,眼珠子要曝出来。
魏鹏有些犯怵,“好,好,好,你小子给我等着。”说罢回到车上,车门一摔,一脚油门就调头走了。
香草在家气哭了,哭了一下午,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上班期间被病毒感染了,越想越害怕,偏偏这个时候天又下起了雨夹雪。
半夜里香草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给魏鹏拨了过去,“魏鹏,我发高烧了,想让你来接我去医院,我好害怕。”
“啊!发烧了?不会是……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会儿路太滑了,你们那边的山路不好走……叫个救护车吧!再说了,现在有规定,发烧病人都不让与外界接触……”
香草挂了电话,因为电话那边不仅仅有魏鹏的犹豫,还有一个女人呵斥的声音,“你不准出去,疫情这么严重,谁发烧都不准去接……”
正在值夜班的根生电话响了,是香草打来的。
根生接完电话,甩掉军大衣,冲进雨里,抱起那棵横在马路中央的老槐树,咬着牙,艰难地移开了路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