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米饭

-1-

我爷爷对于自己的子女都非常小气、刻薄，爸妈成婚之后没多久，就和爷爷奶奶分家自己过了。

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指望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分家的时候，爷爷把土地大权牢牢的掌握在了手里，别说一亩，一分的地都没有分给我家。

家里几大仓的玉米就分给了我们家几百斤。玉米磨成粉，蒸出的饭叫包谷饭，不好吃，顶管饱。

家里几百斤玉米吃完的时候，新开荒的地里的玉米还未成熟。家里没吃的，妈妈就去街上赊大米回来吃。

一包大米五十斤，一百块钱。那时候的农村，很少有人能天天吃上大米饭。而我家却是因为玉米青黄不接而吃上了大米饭。

-2-

村里有个经常流着两串大鼻涕的哥哥很喜欢吃我家的饭，每次一到饭点，他就到我家等着开饭。

那时候家里经常没有什么菜，妈妈就简单的切两个西红柿煮一锅汤，一碗饭一勺汤，那个哥哥呼哧呼哧的一次能吃好几碗。

那会儿每顿饭妈妈都是煮两碗米，我们一家四口刚好能吃饱。多了那个趁饭的哥哥之后，妈妈就经常吃不饱，这是我长大后才知道的。

我们家用蜂窝煤煮了很多年的米饭，因为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电饭煲。

蜂窝煤放在煤炉子里，上面放一个铁锅。铁锅煮米饭，不管怎么煮，不管如何控制火候，都煮不好。

我记得我家的米饭，要么就是没怎么煮熟，要么就是锅底一层黑黑的锅巴。那层黑黑的锅巴经常在爸爸碗里，爸爸喜欢吃锅巴。

直到我第一次吃过煲仔饭我才知道，锅巴不是黑色的，爸爸吃的黑色锅巴，应该也不好吃吧。

我嫂子经常跟我说小时候很羡慕我们兄妹，经常都能吃大米饭。

我妈笑着说，那会儿的大米饭真不好吃，每次赊账都只敢买最便宜的米回来填肚子。米不好，煮熟之后，一粒粒的米发涨得跟被水泡过的老鼠屎一样大，一点味道都没有。

-3-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和哥哥跟着表姐去她们家摘桃子。

二表姐在路上很兴奋的跟我说:“你们今天去了，我妈肯定要煮米饭，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

那时候我们家已经吃了很多年的米饭了，所以我和哥哥并没有觉得米饭有什么可稀罕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姑妈煮了三样饭。一样是他们中午吃剩的面条，热了一下，盛在了她和姑父的碗里；一样是包谷饭，盛在了我们兄妹和大表姐二表姐碗里；还有一样是二表姐心心念念的大米饭，唯一只盛在了小表弟的碗里。

那顿饭是什么味道我老早就忘记了，但是三样饭的分配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2018年中秋节前后二表姐自杀了，具体是由于家庭矛盾还是因为产后抑郁我不得而知。

我总觉得她的死和小时候满怀期待最后也没能盛在她碗里的那碗米饭有着莫大的关系。

-4-

一眨眼之间，我们都长大了。不管是吃白米饭还是包谷饭，都长得一样的健康结实。

趁饭吃的大哥长到三十岁还是一个德行，不管在谁家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在人情味儿越来越薄的村里，大哥没少受到村里人的诟病。

二表姐去世了。大表姐嫁了个同村的小伙，结婚之后生了三个女儿还在一直等着生个儿子传递香火。小表弟任旧遵循着父辈的生活轨迹，上学，辍学，外出打工。

我们都吃过米饭，可能也都忘了小时候那一碗米饭的味道。但是，这一碗米饭给我们造成的影响可不止一丁半点。

物资匮乏的时候，日子还是照样可以过得幸福。一家人在一起，只要不要拿任何一个人出来特殊对待，穷日子，熬一下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