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河情话 | 江江

丽江是我和你短暂地醉生梦死过的地方。每个清晨都在小客栈里睡到自然醒，手拉着手去喝一个冰凉的牦牛酸奶，手腕上一大串银镯子都刻着花，小胖狗高高兴兴跑过来往脚下一趴，痴肥的大猫懒懒趴着，阳光底下眼睛都懒得睁开。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花开时候爆裂的那一声轻响，能听见阳光的声音，未至的小雨从天空的远端轻轻涌来的声音，空气是香的，姑娘个个都美，总之，什么都好，好得每个瞬间都能开心得哭出来。

丽江的阳光总被人赞颂。雨却总是说下就下起来，小雨打在青石板路上，干干净净的，湿滑里有股松香，周围的小店一间一间打开门，游客喜欢进去在纪念册上盖美丽的章，一不小心，手指就染点红色，擦也擦不净的。织彩色大围巾的姑娘安安静静坐在门口就专注手里那点活计。丽江是个嗅觉里的地方，你能闻见很多你解释不了的词汇的气味，比如宁静，安详，洁净，温暖，还有一些词汇都没能普及的尘世以外的东西。

丽江能给你很多久居城市而不得的感觉，有些书里写的，歌里唱的，电影里看到的，你必须身处其中，才能切肤可及。随便走走，饿了就去吃三文鱼，切一盘鲜肉，鱼皮酥炸，鱼头鱼尾煮一锅鲜汤，鸡豆凉粉酸酸辣辣一小碗，凭窗而坐，风微凉，隔壁桌几个年轻男孩喝光一桶大理啤酒，楼下老妈妈仰头喊话，篮子里碧绿树叶衬着大捧紫黑蓝莓，薄薄结了一层银白的霜，偶尔有骑马的人经过窗下，马颈上清脆铜铃由远及近，又渐渐走远。处处有花，即使脚步无声，也会惊起一地鸟雀。下午看心情随便进去的小酒馆，就有声音好听的歌手弹吉他唱歌，好喝的啤酒名字叫风花雪月，好看的年轻人们在打牌，一鼓掌他就笑，说要唱首女儿情，送给天下所有的姑娘，兴起了有人上去打非洲鼓，含情脉脉的，一遍遍唱着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在丽江，一切都是随性而至。

我们每个晚上都去喝酒，风花雪月一喝就能喝掉一打。酒吧歌手唱到兴起了就下来碰杯，邻桌的人遇见都会唱的歌也会友好地相互举一举瓶子，晚上出来就是深夜，深夜是热闹的，酒吧全部打烊之后，弹琴的人都坐在四方街的小广场上，一首一首唱下去。人越聚越多，歌越唱越长，喝醉的姑娘一片迷醉靠在旁边的肩膀上，两眼五光十色。歌越唱越肆意，所有柔情似水，都变成了狂放不羁，陌生人们牵起手跳舞，漂亮姑娘妆脱了一半也不管，赤脚踩在地上歌唱。任何黑暗的街角，或者明亮昏黄的灯下，都可能有人接吻，从旁边走过都能被那吻的深情碰一下皮肤，丽江太能宽容任性了，深夜里醉醺醺的人边走边唱，陌生人之间相互拥抱，相互致意，空气里像凝结着透明的巨大的诗句，裹着所有人，胶着在一起。

束河的下午，却是宁静得没有时间一样。

小小书店里只坐着不到十个人，琴手轻轻拨和弦，一条大狗伏在地上，不会弹了就停下来吃瓜子，陌生人之间突然插句话，丝毫不觉突兀。十张明信片就能写掉一个下午，牛皮纸留言本上有行字，被摸旧了，像姑娘的，说，如果能和你到老，我希望我们能在累的时候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休息，你愿意吗？2011-7-6。下面有一行字，笔迹的颜色是不同的，写着：我愿意。2012.9。

在束河，我听了这一生最美的情话。你说，以后我们也来这儿，你开个小书店，我出去开出租，把人都拉到咱们家来。

你歪个头有点傻气，字字浪漫，我的眼泪完全没对我手下留情。
所以，每当这个世界让我沮丧，我就想起那年那个说要开出租养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