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记
2017.6.7，距离我当年参加高考，时间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我几乎从来没有触碰过关于高考和高中的记忆，也没有写过相关的小文。直到此刻，五年后的今天，再来返回这段记忆，内心居然是扭了花儿的纠结，怪难受。一个朋友说，把你的高考经历也说说呗。我想了想，还真动了心。
我是那种乖乖女，是在我们那个小乡镇、小县城里，一路高分和“优胜”走过来的。但是谈及考试，尤其是高考这类事，我有些排斥和厌倦，甚至带点儿心疼的感觉。我对高考很深刻的一个记忆就是，在参加完高考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几乎闭门不出，有一天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师说，同学们，咱们之前考的那次不算数，大家再来重新考一次吧。当时就把我吓醒了。妈的，我可没有再次参与的勇气了。
得知高考成绩的那一刻，亦是让人情绪激动。当然，我不是个淡定的小孩儿。当时家里没电脑，我在手机上死活刷新不出来，简直要急炸了（最近总喜欢用“炸”了，好像是个扑腾扑腾的定时炸弹，实际上，中间一点火药都没有）。我的一位表叔在几千公里之外的一个城市，要去了我的考号，然后打电话告诉我成绩。他一个科目一个科目的公布，整个过程不长，但是于当时的我而言，却是无比的磨人。最后，说出总分的时候，他好像还卖了个关子，他说，总分多少呢，隔了好几秒他说出了分数。
谁也没想到我当时的反应会是那样，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拿着手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哇地哭了出来，是那种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哭，带着嚎叫，拖长了声音。这可吓坏了隔壁房间的我的家人，以为我没考好，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之前，我几乎从没有这样哭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哭，多少让人感觉不好意思。现在，我反过头来看，那样的哭，像是祭奠，也是庆幸——
我终于从那里走出来了。
终于不必再踏进去了。
都过去了。
新的一页翻开了。
对于高中生活，现在猛然一回首，居然全部跟哭有关。这个爱哭鼻子的感性的小屁孩，在高中阶段将这个爱哭的脾性发挥到了极致。原先读初中的时候，写语文作文会感情丰富细腻的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到了高中那议论文，想掉眼泪也有点不可能了，除非是真有病。于是乎，压力的倾泻便是通过哭的方式。这个方法，还行吧，配合着在日记里书写心情，排毒。
那时候吧，是乖乖女，有时候也是问题学生。
高二的时候，经常跟班主任葛老师闹别扭。现在想想，葛老师也真是可爱，看着我这个小屁孩使性子，闹情绪。有时候可能把他气得够呛，估计那个时候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我记得有一次在操场上，我不愿参加跑步，他不同意，我就站在操场上哭，咧开嘴像小孩一样的哭，弄得他哭笑不得。还有一次，上数学课，忘了因为啥起了冲突，他让我出去。我还真一甩手就出去了，本来还想拿本书出去看，在那一瞬间一耍脾气，什么都没拿就大摇大摆地出去了。我也没走远，就在教室外边的栏杆上眺望远方，那心情倒是很平静。估计把他鼻子都气歪了，最后还是他把我劝进教室。我记得他说，你自己觉得好意思进教室吗？不好意思的话，我把你领进去。噗。
进了高三，考试就成了家常便饭。每一周是这样划分的，两天用来考试，两天用来讲解试卷，以此类推。我比较喜欢语文和英语，而在在数学上，我感觉我是有根筋没有搭上。不会的问题整天跟在数学老师屁股后面问，然而事实证明，起的毛用不大。
那时候忙着考试，忙里偷闲就闹情绪。
有一次情绪最激烈，是临近高考的时候。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呢？是这样的，没有任何具体的事件，是我开始怀疑考试的意义，怀疑一切存在和付出的意义，我觉得是种消耗，然后还开始心疼，为什么要考试呢？我联想起当时我那读小学、初中的弟弟妹妹，那么好的年华全用在跟书、题打交道，多不值。一想他们还要考那么多年的试，就替他们疼得慌，替他们揪心。于是，我就不愿意考试了。
我想得有点多了，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推己及人，悲天悯人。其实，班主任说得一句话很对，他说你是太累了。是啊，那个时候是压力太大了，真的。
最后也不知怎么坚持了下来。
临近高考，身体上开始吃不消。可能是压力的原因，消化系统滞钝了。我姑姑来看我，带着曼德福的各式小吃，我却一点都吃不进去。（一直到现在，我都很感谢她在那个时候来看我，提着一堆东西，非要到我宿舍去看一下，原因是想看我住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为了考试的时候不来例假，有的女生去医务室打针，有的吃药。我是属于后者，因为觉得打针很疼。我是那种在医务室有“黑色档案”的女生，那两个医生阿姨都认识我了，我一去就直接喊我姓名，因为有一次生病打针而吵得昏天暗地的人，就是我。她们可算是记住了。
高考期间，学校食堂也进行了改革，在那几天，把主食馒头换成了米饭。这怎么可以呢？我可是吃了二十来年的馒头长大的啊，这个要影响到食欲和心情了。于是，不知谁跟校领导提了几句，我在考试期间吃着馒头，感觉特别心安。
考试的第一天，晚上狂风暴雨，我跟平平一起走，黑暗中，差点儿闯到水坑里。我感觉受到了惊吓，因为实在是太紧张，太草木皆兵了。于是，第二天中午，平平的哥哥带我们出去找人收吓。
还有一些细枝末节，比如说，跟万老师一起漫步啊；年级校长带着18个班的班主任埋伏在学校的各个角落，躲在暗处，专门抓那种一起散步的男生女生，双方距离小于一米就是重点侦查对象，等等吧。
想想也很有意思。
可能记忆有自动筛选的功能，当时的那些生气啊纠结啊烦闷啊，都过滤掉了。等到数年再来看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挺逗的。也可能是，在写的过程中，居然不知不觉说服了自己。
正是因为高考的经历，才更具有同理心，理解那些跋涉在书山题海里、奋斗在考场上的孩子们。
几年前，我妹高考。我在那个时候，有意识地关注她的心理压力。出来成绩那天，我们打电话，她哭得很难受，我记得当时我坐在宿舍的台阶上，真是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告诉她。
前几天去母校给初中的小孩儿做了个小分享，其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在青春的年纪就要做一些青春该有的事情，如果几年之后回忆青春，全部都是书山题海，这样的青春也不好玩。
我他妈的就是这样的例子。当我回首的时候，青春记忆是一片荒芜，零星可见的就是无休止的考试、看书、背书、做题。但是，这也顶多是句牢骚，我可不能让这帮孩子去尽情享受青春，去恋爱吧，去自由吧，想干嘛干嘛去吧。这也不行。就像树苗一样，没点儿约束，不整枝打岔，还不长疯了啊。最重要的是，对于大部分亲爱的农村出身的孩子们而言，出路又有多少呢？
我虽然还没真正踏入社会，但我看到了身边很多人，为了生存努力、挣扎，每天干着近十个小时的活儿，拿的却是微薄的薪水。现实基本上都是很骨感。我从我父辈身上可以看见，体力劳动的输出换来的是什么。尽管有的时候，我会希望有一定的体力劳动，但是真的以此为生的话，那颈、肩、腰、腿、胳膊的疼，长年累月成为一种病，以为这都是说着玩呢吗？
所以，前两天我对着这帮初中孩子，说了一句很臭屁的话——
命运不会亏待你，不然它良心上也会过不去。
即使生活是一滩狗屎，但是你努力了，没准儿狗屎上面会开出花来。你走在上面，踩的全是狗屎运。
实际上，这几年的成长，让我感触最深的，就是自由。高考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个噩梦般的存在。那是不自由，是压榨，是消耗，但同时，它又是一种经历，这种经历刻骨铭心，让你抵达那个深处的自我。
来这样做个假设，以我自身为例。
倘使我没有参加高考，我可能会跟很多同龄人一样，生活在乡村，干着导购员、收银员、铝厂电厂工人之类的工作。拿着不多的酬劳，干着机械的工作，有可能因为手头儿慢、干事情慢而不被认可，甚至被老板炒鱿鱼。
我可能会掉进世俗的生活之中，早早地结婚生子。为了柴米油盐而精打细算，跟人聊天全是家长里短。
我可能会掉进一片空虚里，忙乱，空余的时候却不知干什么才好。拿起笔想写句什么，却发现那个环境和状态下，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我个性中的某些部分可能也不会得到别人理解，喜欢写东西，甚至在写东西的时候会用情很深，感性，噗噗地掉眼泪。身边人可能会觉得，你丫的这人有病吧？神经病。
可能连朝夕相处的身边人，都会是不解风情的。你们在一起就是过日子，好与坏也没了衡量标准，其他的事情，免谈。
……
这种设想太可怕了。
如果我没参加高考，我怎么能来读一个写作学的硕士呢？怎么会读到那么多书呢？怎么能够越发明晰地洞悉自己的心灵，找到一定的方向呢？怎么会有相对来说，比较自由随性的生活呢？
诚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并不是说哪种生活就是好的，哪样的生活就是不好。任何选择都意味着牺牲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这个考试当然算不了什么，完全没有“一考定终身”这么严重，即使考不上，生活还在继续，不是吗？而且，能够在另一番天地里，收获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重要的是，你自己要觉得好。自己感觉满意的生活，才是最富足美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