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中至少有一个是傻子
老了的伴，大概是这样的。
“火，死哪去了？”奶奶叉着细腰，气呼呼的。
“来啦，来啦。”爷爷噔噔噔跑来。
"阮刚才叫你几遍，为啥不应？“
”我这不是耳朵不好使嘛....."
爷爷是白面小生，文墨一肚子，偏偏遇上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总觉得委屈了爷爷。我经常偷问爷爷：“你怎么看上那个母老虎的？”
爷爷嘘了一声，左右观望。“其实，你奶奶除了脾气爆了一点，还是个贤惠的女人。”
呵呵哒，时不时抡起胳膊，一鞭过来。整条街上没有人骂过她，你说她只是脾气爆了一点？
接着，啃狗粮，"想当初，我一穷二白，你奶奶还愿意跟着我吃苦头。这份情，实属不易啊。那时.....”爷爷入戏太深，但我耳朵里只有嗡嗡嗡声。
我不听不听，反正奶奶凶巴巴的，我不喜欢，换掉。
“火，死哪去了？”那个老女人又暴跳如雷。
"来啦，来啦。"爷爷一脸卖笑。
哼，不见得你对我这么笑过。偏心。
1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不要命。奶奶的牙病，是一年四季变着法发作。你看，又发作了。
"哎呦喂，疼死阮啦。"奶奶躺在床上呻吟着。
她牙疼也不去看牙医。
用着不知哪来的民间秘方，含着一口冷盐水，热了吐出来再含一口，反反复复不见得有奇效。
爷爷忙里忙外，倒水啊，买药啊，煮粥啊.....
一刻都不闲着，忙得差不多就来到床边。握着奶奶的手，含情脉脉地说了一句，”还疼吗？“
“废话，没看见我还在难受嘛？”
嗯嗯，这话我怎么接，天聊死了。
但爷爷是练过的，”我给你煮了很稀的粥，盛了一碗，喝几口吧。“又是一脸卖笑。
”阮吃不下。”
“不吃不行的。来，我喂你。”满满的宠溺。
于是，爷爷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奶奶慢慢地吞。接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聊起邻居家阿猫阿狗的琐事。
每次看到奶奶受到这等待遇，弄得我也好想生病来着。
2
奶奶是很少出远门的，一出趟远门，爷爷就坐立不安。踱着小碎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妮，你说，你奶奶不识字会不会不懂....哪里下车啊？她会不会迷路啊？怎么还不给我电话？”担心得脸都木了。
“瞎担心什么呀，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我攥着小拳拳，整身不爽。
铃铃铃.....
"啊，一定是你奶奶打来的，一定是。“乐得像个孩子。
”喂，到了啊。在外面好好玩，家里交给我。“爷爷又换了个语气，淡定得很。
挂了电话，一丝难过在脸上掠过。“唉，你奶奶说要在你姑姑家多住几天。”
“太好了，太好了。母老虎不回家。”按捺不住我的小兴奋。
奶奶不在家的几天，爷爷话也不多说，呆呆的像个傻子。三天两头拿起电话机，手停在半空中也不打出去，煮个饭水放多了变成粥，炒个菜都焦了，洗个碗都摔了好几个，太不上心了。扣分扣分。
”好消息，好消息，听你姑姑说，奶奶下午回来。啦啦啦......“又像个孩子一样哼起歌来。
懒得理他，懒得理。
“走，跟我去站牌接你奶奶。”他拽着我衣袖。
“不去，她又不是不认得回家的路。”气不打一处来。
“胡闹，不去不跟你好了。”
“好，绝交。”
“听说你奶奶带了很多特产回来哦。”
“好，去接奶奶。"
路上，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欢快地走着走着。
“去哪里啊？”行人问道。
“接老伴。"脸上的笑意，平常得很。
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爷爷站着左顾右盼，手扶着老花镜，注视着来往车辆，像做研究一样，生怕错过重要信息。
车来啦，奶奶下车，手提大包小包的东西。
爷爷两步跨作一步迎上去，”辛苦啦，我来拿。“他看着奶奶，睫毛一眨一眨的，眼里泛了星光。
奶奶看着他，笑笑的。
回家的路上，爷爷跟奶奶在前面并排地走着，有说有笑的。
我在后面跟着，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映着两道长长的影子，我仔细端详地上的影子，咦，他们慢慢融合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偕老啊，真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