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的科学家朋友
对于内向的麦达来说，李霖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那个夏日黄昏，他们俩在C城街头相遇了。
那天的天空是梦幻的蓝紫色。街边的商店播放着一首《小城夏天》：
“泡泡汽水和你都是夏天感觉。”
虽然是久别重逢，但他们一点也没有疏离的感觉。他们沿着漫长的街道，一边走一边聊天。
“麦教授，你们实验室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么？”简单的寒暄之后，李霖问道。
“你知道的，最近刚刚完成了一个项目，不过谈不上好玩吧。”
“所以你们实验室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难道是秘密，不许对我说？”
麦教授犹豫一下：“当然是秘密，也许，实验室之外，只有你可以知道这个秘密吧。”
“好，谢谢麦教授的信任，那我一定保密！”李霖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麦达就把实验室创造出“银”的事情，讲给了李霖听。
“有没有她的照片？”李霖很好奇。
麦达从手机里找到银的照片给他看。照片上的银正在实验室里，一脸认真地做实验。
“哇，好漂亮的姑娘！这个女孩现在在哪里？”
“在我家里。”麦达淡定地说，“麦甜只是一个不用付房租的室友。”
“那，你们为什么要住在一起呢？”
“我没想到她会具有自主意识。既然如此，她还是要融入人类社会的。她什么都不会，一个人出去住，我也不太放心。不过，她学什么都很快，等她下个月去读大学，就可以搬出去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麦达，这个女孩和你做室友，你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不开心，本来我们只想制造一个没有思想和感情的科研机器，没打算造人的。她和我做室友我也是不习惯，毕竟我一个人住惯了，忽然多一个女孩子，我还要照顾她，给她买东西——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照顾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后来就还好吧，觉得这件事也挺有趣，我可以和她聊天，也能期待一下她未来的样子，假如她只是科研机器，就会在实验室慢慢变老，没有其他可以期待的事。”
麦达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麦甜有些孤独，有一次我回到家，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当时我就……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吧。”
“过不久她读大学，就会认识很多朋友啦！再说，你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啊，本来你也没有义务照顾她，她不过是你们创造的机器人嘛，假如没有你们，她也不能来这个五光十色、丰富多彩的世界游历体验一番。”
“可是她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啊。”
“那你也没有义务照顾她，你自己的工作都够忙的了。小麦，别想太多啦。或者，你可以让她去你们实验室帮你们干活嘛，这样能够帮到你们，同时她也就不寂寞了。”李霖说。
“我当然会叫她去实验室干活。可是你不晓得，这女孩倔强得很。她愿意的时候，自然会去实验室；有时她不愿意，想自己出去玩，我也没奈何。”
“性格很倔强？倒是与你很像。”
“是啊，就是很倔强，有时候我们互相斗嘴还挺好玩的。前不久和小女孩生气了，后来就好了。”
“你们闹矛盾了？小麦，你不要对小美女那么凶嘛。”
麦达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前还没有吵过架，不晓得以后我们会不会吵架。”
李霖听到这儿，就意味深长地笑了：“麦达，你真的只把这女孩当作不付房租的室友吗？”
那一瞬间，麦达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
“这？你知道我现在没怎么考虑感情问题，更何况还是个机器人女孩子，年纪又比我小很多。她很快就要搬出去住，以后她上大学了，也会有自己的生活。”麦达停顿一下，又说：“当然，我也会有点不放心，她是机器人，不知道别的男人会不会尊重她，善待她。所以我给她说，以后要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麦教授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起了被银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那封情书。
“嗨，我说，小麦，你是个好男人，你这么担心她，我替你出个主意好了。”
“是什么呢？”
“你来做她的男朋友好了，这样你就不会担心了呢。”
麦达很快打断了他：“不不，我没这个打算。”
“今天你给我讲了这么多，我看得出你已经爱上了这个姑娘呢。你有神经衰弱症，还有点社恐，最怕别人打扰了，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够习惯和她一起住。而且作为旁观的人呢，我感觉你真的很在意她。”
“……我说不过你。不过，至于做她的男朋友，我还是没这个打算。”
“哈哈，麦教授似乎已经承认了什么嘛。那你要怎样才能不担心她呢？”
“我想想别的办法好啦！总之我不做她的男朋友。好了，刚才一直在说我的事，你怎么样啊？最近演什么电影？你此前演的电影我都看了，有些还是很有趣的。”
“最近在拍什么电影？嗨呀，麦教授，如果以后我有选择，我想我还是不选这类型的剧了。”
“怎么回事？”
“我最近即将拍的电影，我做主演，这是我第一次做主演，要演一个身患血癌的青年，每次看到剧本我心情都很低落，真要命，如果不是为了谋生，我才不演。”
“这部电影是一个悲剧么？”
“也不是，在这部电影中，有一位著名科学家和他的团队帮助那个男青年战胜了白血病，并且获得了爱情。虽然结局是美好的，但是剧情发展过程还是很虐心，所以我都不想去演。”
“那，你应该克服困难去演嘛，一定会有很多人去看的。你的话，让我想到我们实验室最近确实在研究一种新的癌症疗法，也许，也许成功的话，就能帮到很多人，类似于你扮演的那个男生。”
“哇！那简直太伟大了！我想不到麦教授还会做这个。”
“你大概是忘记了，我之前也拿到一个医学学位嘛。当然，我主要的研究方向还是工科。”
“只是顺便发明一种癌症疗法，对不对？你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我们这部电影里的科学家原型嘛，假如你能够参演就好了。”
“影帝，你的电影把压力给到我这边了——我们必须要研究出这种疗法。电影我就不演了吧。”
“对，你要将电影变成现实！嗨，我可没给你压力，你慢慢来，不要太累着自己了。如果能研究成功，你们当然也能赚很多钱。”
麦教授微笑：“或许。”他想到了银的愿望，银希望他们无偿公布癌症疗法，到底要不要满足小女孩的愿望呢？
“等你们的疗法公开了，我要第一时间祝贺你。”李霖说。
“等你主演的电影上映了，我要第一时间去电影院看。”麦达说。
“你一个人去看？我可以送你两张电影票。”
“……”
李霖又说：“嗨，我告诉你，电影中有个镜头，是我在给喜欢的女孩子唱歌，要不要听我来一段？”
“现在吗？”内向的麦达有点意外，不过也不至于太吃惊，他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男生走在大街上，李霖开始唱歌：
“你说我不该/不该在这时说了爱你
要怎么证明我没有说谎的力气
请告诉我/暂停算不算放弃
我只有一天的回忆
……”
因为李霖还不算太红，所以也没有太多人注意他。夏夜的傍晚，晚霞将天空染上一层玫瑰金。炎热湿润的空气，以及男生无拘无束的歌声，是多年之后他们最美的回忆。
麦达一边听，一边随着歌曲的节拍为他鼓掌。甚至他也和李霖一起轻轻唱起来：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把故事听到最后才说再见
你送我的眼泪让它留在雨天
越过你画的线我定了勇气的终点
……”
“你唱歌也很好听，想不到！以前很少听你唱歌呢。”李霖说。
麦达笑笑：“我也不太会唱歌，但是这首歌我恰好很喜欢。而且，我觉得它很适合你演的电影呢——对了，你演的男主叫什么？”
“他叫桑杰。”
不知道为什么，拘谨的麦教授在李霖面前也可以放开一些，做一个和平常不一样的自己，这种感觉也是很奇妙呢。
这时他们走到了饭店，这是一家中餐厅，麦达说：“你来点菜，我做东。再喝点酒。”
“麦达，你不是不喝酒的吗？”李霖一边看着菜单一边说。
“偶尔喝一点没关系，今天不开车就可以。”
“你不会喝就不要多喝了。”
“没什么啊，今天为你破例一次，难得一见。”麦达又不无幽默地说：“你不会吃辣的就不要多吃了。”
“没什么啊，今天为你破例一次。难得一见。”李霖也说。
李霖很快点好了菜，饭店顾客不多，服务员很快给他们上菜了。
麦达招呼李霖吃菜，李霖又有点好奇地说：“麦教授和别人谈项目，也不喝酒的么？”
“不喝啊，他们都知道我不喝，没什么。”
李霖笑起来：“哈哈，麦教授能力超群，确实不需要担心应酬这些。”
李霖看着麦教授的眼睛，那双眼睛依然像从前一样单纯，像个小孩子。他有些感慨地说道：“麦教授还是很单纯呀，和大学时代没有太多区别，就是脾气比以前好点了。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比和其他人一起开心太多，娱乐圈鱼龙混杂，真是让人心累。”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傻子，和傻子交朋友很开心吧？”
“哪有！不过，确实有那么一丝和别人不一样的傻气。”
“废话。那就是说我是个傻子就对了。”
“不敢，不敢，麦教授是天才。”
“好了，不和你斗嘴了。你说娱乐圈鱼龙混杂，你还习惯吗？”
“为了生活也没什么习惯不了的。再说，我热爱表演事业，也就要接受其中不好的一面，好的坏的都全盘接受。”
“真是为艺术献身。正如我早就打算为科学献身一样。”
“我哪敢和你比。”
“彼此彼此。咱们干一杯。”
麦达和李霖碰杯，然后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们又聊了一会，李霖说：“好了，好了，今天就此打住，你不要再喝了。”
麦教授确实不胜酒力，没喝多少就有些醉了，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对了，麦达，银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也是很单纯的，虽然她是机器人，但或许她是一个适合你的女孩呢？她很好，美中不足的是她不能为你生小孩……”
“好了，我也没有考虑和她在一起，你为我想得太遥远了。”
虽然麦达打断了李霖的话，但他又想起自己刚刚把银带回家的那几天。他在工作之余教那个机器人女孩做各种事，和她漫无目的地说话。那时他有一种不现实的虚无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当他看到银对自己笑，看到银很快就掌握很多本领，甚至可以和他一起做实验、一起探讨人生……他又觉得自己和银的关系是如此真实而充满意义。不过，他认为和银在一起终究是不现实的，因此始终压抑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麦教授，和机器人在一起当然不太现实。可是，说实话，你去找其他女孩子……依你的性格，恐怕要孤独终老。”
“你实在不会说话。想不到你还是个演员呢！”
“在你面前无需要表演嘛。你从大学起就收到许多情书对不对？还不是一直单身到现在。我想，其他女孩子不是喜欢你的脸，就是喜欢你的钱，你肯定不愿意去找这样的人。当然，也许银也有这些想法……但是她毕竟比其他女孩子更单纯简单些，机器人嘛。”
“不是喜欢我的脸，就是喜欢我的钱？”麦达重复一遍：“除了这两样，难道我就一无是处？”
李霖大笑起来：“不不，麦教授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很多女孩只看重这两样，而忽略了你其他的闪光点。”
“银确实要单纯些。”麦教授又想到了银的那个愿望。但他还是说：“不过，我真的不会和她在一起。”
“好嘛，那还是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另一半。”
“彼此彼此。”
“我嘛？我还记得两年前，你是怎么安慰失恋的我。”李霖又说。
“我忘记了——你说说看？”
“当时你简单粗暴地丢给我一本书，给我说里面提到了你创立的‘麦氏定理’，读完就好了。麦教授可以哦，这简直就是现代版的‘独孤九剑’。”
“我哪有那么厉害。只不过供你消遣一下。”
“我可是认真拜读过的，人丑就要多读书嘛！麦教授，期待你们未来的科研成果。”
“嗯，过去的成果不值一提，现在我们确实在酝酿真正的‘独孤九剑’……”麦教授真的有点醉了，只不过他脑海里依然忘不了关于癌症疗法的构想。
麦达和李霖在饭店门口即将分开。
“你……你回去之前，有空再见一面。”麦达说。
“当然！麦教授，下次你就别喝酒了，哈哈。”
麦达在想下次到底要不要喝酒，尽管喝酒伤身，但与李霖小酌几杯，还是可以说些平时不会说的话题，比较放松。
这时，麦达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麦教授，您好！”
他侧脸看去，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也许因为酒精的作用，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出于礼貌，他还是简单和对方打个招呼。
那个女子继续说道：“明天我要去您们学院交流，我以前也去过。”
“是么？那太好了。”
“明天如果您在，就能再次见到您呢！”她一脸期待地说。原来麦达遇到了一个“小迷妹”，她看着麦教授，眼睛里有崇拜的光芒，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李霖。
也许是喝高了的缘故，麦达说道：“明天么？明天我要在家照顾人。”
“这样啊……”女子有些失望。
“如果你要去我们实验室，找彭海就好。”
“好的，麦教授。抱歉，不打扰您了！再会！”
……李霖揶揄地说：“麦教授比我更红呢。”
“哪里，对我来说，不被人认出来是最好的。”
“就是，现在的女生真是大胆，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面，你是怎么拒绝我的。今天麦教授脾气真好，因为她是个美女吧？”
“你在说什么啊？今天你不是也说我脾气变好点了嘛——被生活磨平了不少棱角。”
“可是，哎，可是，你终究还是拒绝了她。说不定原本会有一段桃花运呢？！那个妹子很漂亮，如果她说的是实话，那么她还很聪明——能去你们学院交流，能力自然不会差，说不定她还是你未来的同行。”
“不感兴趣。又不认识。”
“也是。明天你要在家照顾人。”李霖调皮地眨眨眼睛：“早点回家吧，麦教授！等着我的电影票！”
此时的银一个人在家看书，然后又打开电视看。
今天麦达确实很晚还没有回来，比他平时回家时间还要晚。
银觉得有点寂寞。以后一个人住，不会有人和自己生气了。
两个人彼此照顾、互相斗嘴的日子还是很值得怀念呀。
先不去想那么多了吧。
银就去和扫地机器猫说话，摸摸它的蓝白外壳。
银看看右手中指上的钻戒，然后去给文竹浇水。
……麦达打开门走进家里，看到银拿着一只小杯子，正在给那盆文竹浇水。
看着女孩子对待那盆植物一丝不苟的神情，他忽然有些感动。
她会不会觉得寂寞呢？
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银有一种很安定的感觉，哥哥终于回来了呢。
银对他笑笑：“哥哥，你们聊得怎么样？”
“聊得还可以啊，很久不见。我喝了一点酒。”
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你也会喝酒啊。”
“他是我的好朋友，所以陪他喝一点。”麦达说着，在沙发上坐下。
银放下水杯，也坐在沙发上，一边问道：“你平时都不喝酒的，会不会不舒服？”
“没有，不会的。” 麦达想着李霖和自己的对话，看着女孩子右手中指的戒指：“麦甜，你还戴着它吗？”
“嗯，没什么事就想戴着，很好看呢。”银歪着脑袋说。
“确实很好看……”麦教授确实觉得喝高了，他不再与银聊天，站起来走向洗手间，一边回过头看着银说道：
“我去洗漱一下，今天有些累了。你……你也早点休息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