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粽子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现在的人都很心急，干啥都好像有人在后面追赶着，端午节包粽子也一样，时间越来越提前，谁都不甘人后似的，你今年五月初包，我明年就四月底包，一定要赶在别家前面尝尝鲜。

离端午节还有两个周的时间，大姑姐就坐地铁，给我们送来了刚出锅不久，还热乎乎的大粽子。

现在生活条件好，粽子随时可以包，也随时可以买来吃，哪天吃粽子都没有错，但粽子提前包了，端午那几天就少了很多滋味，没了那种包粽子过节的热腾腾的氛围。

小时候，端午包粽子，是一件大人孩子都盼望了一整年的事。一般是阴历五月初三开始淘米泡米和刷粽叶。刷粽叶一般是孩子的事，大人田里干活去了，我们就在家坐着小板凳，把泡在大水盆里的粽叶一张张洗刷，正反两面刷干净后，一摞摞摆放在另一个干净的水盆里待用。

我们老家用的粽叶，称为“菠萝叶”，是“桲椤叶”的谐音，即桲椤pó luó树的叶子。桲椤树，学名槲（hú）树，用它的叶子包的粽子煮熟后清香四溢，堪称一绝。

粽叶也分新和陈两种。新的就是当年从树上采摘的，有的已晒干，呈淡绿色，有的直接是新鲜的叶子，是带有水分的青绿色，回家洗洗就可以直接用。

陈的就是头一年用过的，吃完粽子后，把那些叶片又大又完整的保留下来，洗净上面残留的米，一把把捆扎着，晒干后挂在家里某个角落，等来年用水泡透后再用。

陈的粽叶用过一次，味道自然没有新粽叶足，但老辈人勤俭节约习惯了，总是不舍得丢掉，留待第二年掺着新粽叶一起用。

米和粽叶准备好，一般初四午后就开始包粽子了。粽子包好，放在大铁锅里，舀上水，没过粽子，傍晚就点起柴火开始煮。等水沸腾后，再把洗好的鸡鸭鹅蛋放进去，继续慢火煮。把水快熬干后再闷一夜，粽子第二天早上才剥来吃。

跟粽子一起煮出来的蛋，火候大，不仅蛋壳染成了粽叶的颜色，蛋清也成了茶蛋的模样，吃起来有一股特别的浓郁的香味。

小孩子一般帮妈妈包好粽子后就到街上疯野，但大人用不着像往常一样嘱咐早点回家，孩子会三番五次跑回家问一句“粽子熟了没有”，一脸的馋相。

心软的妈妈就会捞出一个鸡蛋，先给孩子过过瘾。后来，妈妈们有了经验，会包几个小号的单片的粽子，放在锅的一边，因为个头小熟得快，当晚就能犒劳小馋鬼们。

这些年，尤其进了城的稍微年轻一点的人，不管用菠萝叶还是苇叶，都把粽子包成三角模样。大姑姐送的粽子，还是沿用老式做法，用传统的菠萝叶，包成像电视遥控器那样大小的长条状，然后把两个合在一起，用稻草捆绑。

这样的做法，最好两个人合作，每人包一个，或者一个人包好，另一人双手捏住，等待第二片包好，再捆绑在一起。

我小时候经常就给母亲当助手，母亲包好一个，我双手捏住，不让粽叶散开，等母亲包好另一个后，反过来压在上面，我再用提前泡软的稻草捆扎。

等大一些，我便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挑两三片大点的粽叶铺在手掌，用勺子盛上糯米，下面和左右分别折起来，卷成一个扁桶的形状，用手从泡着糯米的盆中撩一点水进去，这样既能冲洗干净粽叶上端粘着的零散的米，翻折粽叶时不至于里外是米，又能保证煮熟后的粽子又软又糯。

我包得不熟练，速度很慢，但母亲从来不催，总是捏着她早已包好的那一片，笑眯眯一直等着我。

我手小，包出的粽子比母亲包的小一个型号，且样子也远没母亲包得周正端庄，等把两片大小不一的粽子合为一体，丑到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母亲却从未嫌弃，说丑点俊点吃起来还不都是一个味道？

很小的时候，红糖是农村的稀罕物，每次吃粽子，我们都是泡一碗红糖水放在饭桌中间，每人都用筷子夹了粽子去碗里蘸一下，只有淡淡的甜味，却吃得格外满足。

生活再好点后，我们会用个小盘子直接盛了红砂糖，吃粽子时还是用筷子夹着蘸一下，但吃进嘴里的粽子糯中有砂，甜味更足。

我嗜甜如命，对红糖好像尤其偏爱。小时候不到饭点饿了，经常拿一块馒头，小心地分成厚薄均匀的两半，夹上红糖，吃得有滋有味。

饭厨最上层的那个红糖罐，经常被我拿出来放进去，里面的红糖也随之一天天变少，慢慢地就剩了最下面一层，等下次再去偷吃，却意外发现不知何时又被装满了。

那个红糖一会多一会少但从没空过的罐子，承载着我童年的甜蜜记忆，也成了我跟母亲心照不宣的秘密，直到母亲去世，我没提过，母亲也没问过。

现在，有太多甜的东西可以满足味蕾，但红糖还是我家里的必备品，包饺子时剩几个面皮，我就包成糖饺让自己过瘾，食堂偶尔做了三角糖包，我就立马失忆一样，把减肥的决心忘到九霄云外，有时也会网购一罐古方红糖，想起来时就拿出一块，像兔子一样咔哧咔哧啃。

这些年我很少吃粽子，昨晚心血来潮，我盛了一碟红糖，蘸着吃了一大片，这让我为了减肥而坚持了好几天的忍饥挨饿毁于一旦。我嘴上说着不能辜负了大姑姐六十公里奔波的美意，心底里却是想再回味一下当年粽子蘸红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