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已久的离别

琦川期盼已久的离别终于到来了。她以自己的方式跟那一个个相识甚久的老友道别,这次不是“再见,朋友”,而是“我们再也不见了,曾经的朋友”。
谁规定只有相遇和重逢才能享受喜悦的心情,离别就只配酝酿悲伤的情绪?
这一次,琦川很开心,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跟不对的人离别是一件如此让人快乐的事情。
这种感觉就像鞋柜里有几双早就不合穿的鞋子,因为穿了很久有了感情,所以即使知道已经不合穿了,但还是舍不得扔掉。
你曾下过无数次决心,最后终于成功把那些鞋子给扔掉了,你会发现那空出来的地方不是伤心、难过和不舍,而是一种解脱,一种痛快。
只有解脱了,你才有地方容下自由,因为自由所需要的空间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多一分解脱就意味着多一分自由。
琦川这次要离别的好朋友是车车,她是琦川在学生时代所结交的朋友。
本以为“朋友一生一起走”,没想到在大家二十岁后半段之际,这一段段经历过美好的友情已然气数将尽,为了不让曾经的友情化作“孤魂野鬼”,琦川决定好好把它整理、收拾一下,她把这次行动称作“期盼已久的离别”。
两人在初一的时候是同班同学,老实说,琦川在车车的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也正是这些成了她们有情之间的牵绊,足以称得上剪不断理还乱的程度。
初一的时候,车车主动提出给当时成绩在班上略差的琦川补课,还把琦川带到了自己的家里去,这次补习虽然没有对琦川的成绩产生显著的作用,但是两人在这个过程中成为了各自的好朋友。
“我记得那时候你的口袋里总揣着糖果,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拿出一颗糖来,你总是一脸期待地让我尝尝味道。”
这是车车对琦川的初印象之一。
甜甜的东西总能让琦川产生愉悦的感觉,那时的她对糖果是没有抵抗力的。
对琦川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跟对方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惜,车车一直不喜欢甜口的东西,要是琦川当时就看到以及明白这一点该有多好。
在友情的甜蜜期,琦川和车车可谓难舍难分,她们一起看动画片,一起看漫画,一起逛夜市,一起拍美美的贴纸照,一起躺在床上聊天聊通宵,总之,好朋友之间能一起做的事情,她们都做了。
即使在两人友情逐渐降温的时候,她们还是会做上面的那些事情,只是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当中也逐渐产生了一些摩擦。
哪一种感情不需要经历磨合呢?往往只有这样,关系才能越来越好,两人的感情才会愈加深厚。
直到大学毕业以后,琦川都是靠着那样的想法继续跟车车保持着好朋友的关系。
这是琦川和车车相识的第十四年头,没想到在历经两个“七年之痒”以后,她们的友情迎来了一个如何也无法解除的危机。
一件在不少人看来很小的事情让琦川彻底醒悟了。那次经历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你想看清楚一个人,你们一起去一趟旅行就可以了。
没错,正当这段友情维持了十四年的时候,两人头一次来了一回两天一夜的短途旅行,目的地是附近的一个海岸景点,酒店、门票和浪漫晚餐都一一预约好了,只要两人带上愉快的心情而去,带着美好的回忆归来,这一切就足够完美了。
可惜,事情远没有琦川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彼时,车车刚遭受过情伤不久,她想看看大海,放松一下心情,不料,这次旅行给琦川带来了一次“情伤”——来自友情的伤害。
“你不要拍我,最近长了好多痘,皮肤状态不是很好。”
那阵子,琦川经常加班加点,压力大,睡眠不足,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加上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拍照的人,看到车车拿着手机在各种找角度,琦川特意提醒了她一句。
“我又没有在拍你。”
就在这句话抛出没多久,车车问了琦川一个问题:“我们俩认识多少年了?”
“大概也有十多年了吧,我没认真算过。”
坐在对面的车车在手机上打字,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埋头吃饭。
“她该不会是发朋友圈了吧?”琦川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她拿起手机,打开车车的朋友圈,果然,上面放了一张琦川的单人照片,当晚吃的是西餐,照片中的她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因为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拍的,甚至还有点糊掉了,不用点开放大就能看到她右脸和左嘴角处的那两颗硕大无比的痘痘,肉眼可见的气色差,上面配着的文案是“没想到今年已经是我们认识的第十四个年头了”。
单看文字的话,这条状态完全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琦川实在没有办法忽略自己那张独照的存在,就连面前的美食都无法再吸引她的目光。
“你怎么把偷拍我的照片放到你的朋友圈了?我不是让你不要拍我吗?而且你连P都没P就放上去了。”
“我已经P过了,换了一下背景色调。再说了,那些能看到我朋友圈的人又不认识你,这有什么关系?”
车车理直气壮地反驳了琦川。
再看看那张照片,哪里是已经P过的样子,而且她们之间明明就有共同认识的老师、朋友和同学。
“你赶紧把这条状态给删了吧!”
“不,这可是我的朋友圈。”
琦川打算吃完饭再跟车车讲,让她把那条状态给删掉,重点是把她的照片删了。
吃过晚饭后,两人散步回酒店,琦川用了各种方法,软的硬的,稍带正色的,以开玩笑态度的,可是车车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都异常坚定。
她们走进了一家便利店,车车让琦川请她吃雪糕。
“没问题,你现在就把我的那张照片删掉。”
如果这个时候车车能把照片删掉该有多好!这对于她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台阶。
“不删,哼!我又不是买不起一根雪糕,我自己付。”
琦川又不能狠下心来跟车车撕破脸,她只好继续忍着,当时想着或许车车很快就会删掉的,或者她会把朋友圈设置为“三天可见”,又或者……
结果证明,没有“或许”,也没有“或者”,琦川的那张照片在车车的朋友圈里“公开处刑”了一周多的时间。
“会不会是我太敏感了?会不会是我太计较了?一张照片而已,她想放就放呗!可是……”
不是那样的,琦川很清楚无论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或者太计较,她始终都清楚的一点是“我不开心”,不开心的源头在于明明提前跟车车说了不要拍自己,她不仅偷拍了照片,甚至没有经过琦川的同意就擅自把照片放上了朋友圈,事后琦川明明多次跟车车表明不喜欢那条配着自己照片的状态,让车车删掉,结果都被拒绝了。
问过身边很多朋友的看法,他们也想不明白车车背后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朋友不喜欢,还没有实际行动表示应有的歉意。
好几个朋友都就这件事情对琦川说了类似的话,“既然你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开心,那么就应该继续让她知道并且重视,如果她真的在乎你这个朋友的话,她会及早行动起来的。”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多星期过去了,车车既没有跟琦川道歉,也没有删掉那条朋友圈。
一忍再忍,无需再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对于不同的人,这条底线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前面那十三年,车车都不算完全触碰到琦川所设定的那条底线,又或者琦川根据两人之间的友情设定的底线一低再低,几度甚至低到几乎消失不见,最后还是被车车精准有力地触碰到了。
时间过去越久,琦川的心里就越不爽。她回想了两人从刚开始做朋友到如今友情发展的状况,自己早应该发现不妥的,怎么就拖到现在了呢?
车车发出那条朋友圈的晚上,两人回到酒店房间里,她们想一起看电影,可是找不到共同都想看的影片,最后终于找到了一部,但是看了一半就没兴趣再看下去了。
她们想一起享受零食时间,但是车车对琦川买的零食各种嫌弃,琦川明明问过车车想吃什么,她说不想吃,不用买她的那份,琦川还是买了车车喜欢的椰汁,还买了一些薯片、威化饼之类的零食。
“我最讨厌吃威化饼了。”
看着被那些被撕开尝了一两口就放下的薯片、饼干,有那么一刻,琦川觉得车车嘴里最讨厌的不仅是威化饼,还有她自己,不然车车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呢?
那晚,她们没有彻夜长谈,双耳戴着防噪音耳塞的车车不会听得到琦川说了什么,或许就算没有耳塞,她也听不到琦川说的是什么了,因为没有比把心“塞”上更聋更瞎的情况了。
第二天起来,两人一走出酒店,车车就从包包里拿出耳机戴上,仿佛她们不是一起出来玩的好朋友,而是两个恰好一起入住了同一家酒店的陌路人。
对于这段友情,车车和琦川都是有所付出的,只是两人付出的内容和程度各不相同,在外人看来,很多时候,琦川的做法可以说是过于让步了,她太懂得反省自己,总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到头来,做出让步和改变的人只有琦川一个人。
原来两个人的友情当中,只需要一个人让步和改变就能看似相安无事地维持了十多年,这是一件多么可怕和不公平的事情!
“你帮我拿一下!”
车车把自己喝完的椰汁空罐递给琦川,然后是她的外套,再然后是她的背包,走在柔软的海滩上,这几样东西让琦川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沉重。
“你自己拿吧,这些东西太重了,我累了。”
“你又不是拿不了,你先帮我拿着又怎么样,我要在那里拍照,你给我拍几张,拍得我瘦一点。”
车车完美忽略了琦川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琦川的手上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去。
以前,车车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答案是肯定的。
在两个人之中,琦川永远是那个出力最多,同时也是受气最多的那个人。但是直到两人那次旅行之前,车车并不是一直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以及持着那种态度的,车车那恶劣的做法和态度让琦川一下子从十多年的友情中清醒过来。
“时间过得好快,没想到我们两个都认识十多年了,现在还能保持着友谊真是很不容易了,这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可不赞同,我觉得最开心的只有初一、初二那一两年的时间,后来都跟那时候没得比。”
在听到车车的这个句话的时候,琦川心想,那后来的十一二年时间都是自以为跟车车的关系很美好吗?她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自己跟车车在这段关系中的步伐竟是如此不同步。
“既然后来那么不开心,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就算给点提示也好,无论暗示还是明示,偏偏要在十多年过去以后以这样恶劣、残忍的方式告诉我这个事实。”
琦川多么想直接质问车车,可是她没有那样做。
在这段关系中,琦川不是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受尊重、不被重视,可是这一次她不得不“扇醒”自己,再这样下去,琦川整个人真的要被彻底吸干了。
一天下午,琦川在车车的那条朋友圈下面评论:把这条朋友圈删了,我是认真的!
没过一会儿,车车在下面回复了一个字“哦”,然后把它删掉了。
这段关系早就应该有个了断的,琦川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跟别人离别的,也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样去做。
以前车车去别的城市美术特训的时候,琦川靠着家楼下杂货店的那部座机跟她保持联系,那时候,两个人的手上都没什么钱,聊天的时间都受限于手上的钱的数目。
“你什么时候结束特训?”
“还早着呢!我在这边天天吃泡面,很快就开始术科考试了,我担心自己熬不下去。”
“不会的,你那么有天赋,从初一的时候开始美术老师就看到这点了,你一定可以的。”
后来两人拥有了小灵通,她们会靠短信联系,因为话费太贵,拨长途电话的时候,琦川还是会使用杂货店的那部座机。
再后来,车车和琦川都上了大学,手上有了智能手机,主要靠微信上的语音聊天功能保持联系,工作以后,她们也还是主要通过微信联系。
如今她们没必要再保持联系了。
琦川删掉了车车的微信,删掉了车车的手机号码,删掉了她的QQ号,在支付宝上删掉了车车这个好友,偶然的一次机会,琦川发现车车还在自己的淘宝好友列表上,她毫不犹豫就删掉了。
从头到尾,车车没有联系过琦川一次,没有对这样的单方面离别表示过任何疑问和异议。
琦川不知道车车心里是怎么想的,她郁闷了好久好久,后来才渐渐想通了。
这样的离别不是让琦川伤心难过的,她应该开心、舒畅,只当生命里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亲密的朋友,毕竟在对方看来,琦川这个好朋友也不过是存在了一两年而已。
到此为止吧!我们再也不见了,车车!
这一场便是琦川期盼已久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