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乘风破浪》的23条庸见
【摘要】“在当今中国喜剧电影中，韩寒这部是偏高级的。”从人物塑造来看，片中主人公以及围绕他们的“卫星人物”，作为九十年代小镇青年群像，给人留下生动传神的印象；从电影叙事“精练、简洁、连贯、高潮、多变”这五个维度来评价，也不失为一部佳片。【文|唐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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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徐太浪
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个名字“徐浪”。熟悉徐浪的网友，可以将这部片子当作是他的传记。至于韩寒和徐浪的关系，我就不多言了，这里省略18万字；韩寒当年有一篇广为流传的博文叫《写给徐浪》，写作日期是2008年6月18日，阁下不妨搜来看看。
片中的阿浪，是从2022年穿越回1998的。他有个兄弟叫阿正，其实是他的父亲。阿浪，叫太浪；阿正，叫正太。仔细琢磨，这两个角色或人物，既有对仗，又有互文的感觉，对仗是指两代人的关系，互文是指兄弟之情。对徐浪没有兴趣的朋友，记住阿浪阿正就OK了。
2. 徐正太
人物小传如此写道：“阿正是一个成长于90年代的上海小镇青年，以中分发型与水洗牛仔服示人，热爱摩托车。一个比较热血、正义、重感情的青年。世上有弯路也有捷径，但对于阿正来说，他认准的就是眼前直直的这一条路，不妥协、不转弯，搭着兄弟的肩，牵着爱人的手，就这么往前走。”演饰阿正的彭于晏则说：“韩寒的每一个角色都是他自己。”
3. 亭林镇
韩寒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片中的“亭林镇”主要取景于“嘉兴丁栅”、“常熟吴市”、“上海亭林”三个江南小镇。在电影这个王国，它很容易让文艺片迷联想到山西汾阳、台北牯岭街、香港的天水围、北京胡同——具体点说，是容易联想到另外几部电影：《小武》、《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天水围的日与夜》、《老炮儿》。
如果你也像彭于宴那样坚持说“韩寒的每一个角色都是他自己”，那么我们不妨将本片当作韩寒的“精神自传”——更何况制作这部电影厂牌名都叫“亭东”。
从“精神自传”这个角度来审视，片中主要精力花费在回答“我是谁？”、“我来自哪里？”这两个问题上。
4. 斯巴鲁
前10分钟中的主角。我不太懂赛车，但我也相信没有几个影迷比“职业车手”韩寒（曾是场地赛和拉力赛双料冠军）和高华阳更懂赛车，所以我就信了韩寒说这段飙车戏的“技术含量”；但关键不在这，而在于他还说了“这几台货真价实的斯巴鲁赛车”一点都不便宜。
“斯巴鲁”在韩寒作为职业车手的生涯所占的份量，应该不亚于“路金波”在韩寒作为畅销书作家出版人的份量。正因为它的存在，似乎也印证了贾樟柯导演对“具有一定人文色彩的商业电影”的定义，这也是正是我想要说的。
当然，拍“具有一定人文色彩的商业电影”不丢人，因为贾老师自己也在拍，《天注定》《山河故人》都是这样的电影——只是“人文”是够“人文”，但“商业”还不够“商业”。老实说商业这方面，贾老师需要跟韩寒学习。
5. 贾樟柯
自喻为“一个来自基层的民间导演”。这既是相对“第五代”陈凯歌、张艺谋、田壮壮他们而言的，也是相对“青春爱情”、“武侠功夫”、“警匪黑帮”它们而言的。总体而言，他的电影在正视中国的当前现实，在强调“和土地的联系”，而不仅仅是一种“非常局部的、狭隘的私人话语”。
贾老师曾说：“我逐步地形成了自己的一个基本生活态度：那就是不要去迷信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机构，相信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有可能去实现自己的目标，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贾老师还说：“很有可能你在不断追逐成功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一点一点地失掉了你的根本——想到这一点，有时候我真地感到恐惧。”
尽管贾老师生于七十年代，韩寒生于八十年代，但从上述价值观可以管窥到他们是同路人。其实《后会无期》和《乘风破浪》里都有贾老师的影子，部分贾老师的影迷应该能get到。
6. 写实
我之所以说韩寒的电影里有“贾老师的影子”，就是这种对当前现实的关注和凝视，以及“和土地的联系”。用韩寒自己的话说：“电影只要关注现实，就不会太烂，谁让现实那么烂。”
如果说《后会无期》带有点“超现实”色彩，那么《乘风破浪》就是现实主义的。至于说“奇幻喜剧”，那只是电影的“嗜头”而已。
我希望接下来的《天空制造》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当然，这是从文艺创作的角度来期待的，谁让他是一位“作者导演”呢。
7. 九十年代
北岛和李陀编辑过一本《七十年代》，其中包括31位大师级诗人、画家、主编、小说家对那个年代的记忆、探讨和反思；旅美作家查建英意犹未尽，策划了一本《八十年代访谈录》，选取了那个年代11位风云人物，涵盖诗歌、小说、音乐、美术、电影、哲学、文学研究等维度，回顾、剖析、反省了八十年代的社会思想面貌。无论是“群英谱”还是“风云会”，编撰者都希望从广度和深度上回嚼了那个属于他们的年轻时代和青春岁月。
但到了九十年代贾樟柯《小武》这里，关于时代的叙事画风变了，概念变了，地理位置也变了，当年“伟大光荣正确”的首都故事变成了“呆滞尴尬麻木”的地方故事，当年的“理想青年”切换成了“县城小偷”。
与七十、八十年代叙事的宏大、丰盈、立体相比，关于九十年代的叙事变得私人、自我、极度感性。因此，有了亭林镇的“徐太正”，“县城青年”切到“小镇青年”。在这个城镇化极速推进、日新月异的时代，我们这群八十年代出生的，有几个不是曾经的“小镇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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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小花
阿浪母亲的名字。它不由让人想起上世纪80年代的“四大花旦”刘晓庆、陈冲、张喻、潘虹。其中，由刘晓庆和陈冲主演的中国第一部“青春偶像剧”——《小花》，于1978年上演，这正是牛爱花诞生的那个年代。片中这个角色由赵丽颖饰演。今天的“四大流量小花”（赵丽颖、杨幂、杨颖、郑爽），饰演90年代的小镇女青年“小花”，是隔代穿越致敬80年代的“小花”吗？
9. 港片
九十年代正值港片/港剧最火的时期。杨受成、徐克、王晶、周星驰、王家卫、陈可辛、曾志伟、杜琪峰、刘德华等电影人的厂牌或工作室差不多都是那个时候成立的。今年金像奖“最佳电影”《树大招风》就是一部纪念银河映像诞生20周年之作。
贾樟柯拍《小武》时，片中出现很多当时的流行歌曲和港片，其中包括吴宇森的《喋血街头》。韩寒也不例外，片中出现了《英雄本色》、《新白娘子传奇》等电影画面，片尾还致敬了陈可辛《新难兄难弟》。阿正、阿浪、六一、小马的“正太帮”所执念的“英雄主义”，其源头大概就是这些电影了。
10. KTV
上世纪非常流行的娱乐方式。当然，从《上海滩》的“百乐门”，到《小武》的“街头卡拉OK”，再到《无人区》里的“夜巴黎”；从《天注定》里的“东莞夜总会”，到《后会无期》破旅馆的“仙人跳”，再到《乘风破浪》里的“挚爱”KTV，这个符号反复出现，以至于我们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无感了。当然，只要写实电影还在，这个符号就会常青。
11. BP机
Call机的另一种叫法。前手机时代的一种通讯工具，流行过大概2-3年，非常短。既然片中主要时间点设定在1998年，那BP机不失为一件核心道具。
除此之外，或许可以拿它来隐喻那个年代的一切事物。它是那个年代的科技、潮流、时尚的象征，但以从时间后方射出的记忆之箭来审视，它是多么丑陋、笨重，多么过时、多么恐龙。
12. 小马
那个年代这个称呼是《英雄本色》的主角；今天它是腾讯创始人的江湖绰号；片中的小马本名叫“马化腾”，暗合《新难兄难弟》里的“李嘉诚”。
这个人设看似“闲笔”，实则隐藏一件大事：1998年马化腾和好友张志东注册成立“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昭示着互联网时代开始扬帆起航。小马与阿正分道扬镳，也暗示着中国社会的转型。影评人周黎明称之为“神来之笔”。
13. 杜月笙
三兄弟在面馆吃面时，阿正随身翻看的一本书叫《杜月笙传》。“杜月笙”几乎成了上海的一个代名词，几年前贾樟柯拍《海上传奇》记录片的时候，这个名字被摆在显眼位置，讲述者是他的女儿杜美如。片中，18位亲历者讲述了自己身上携带的“上海故事”，韩寒也是位列其中。
知乎有位大神在解读这个场景的细节时，提供了一个奇妙的视角。他说，三兄弟吃的三碗面，分别代表了杜月笙传记中讲到的“场面”、“情面”、“体面”，浓缩成“人的一生这三碗面最难吃。”最后六一为了兄弟结婚时的“场面”不惜单枪匹马独闯龙潭，而阿正阿浪为了兄弟复仇的“情面”喋血街头身陷牢狱。这不失为一种巧妙的解读。
14. 蝙蝠侠
“蝙蝠侠”系列的影迷，大概会熟知1989-1995年期间，已经推出四部与之相关的电影，用蝙蝠侠作为“英雄主义”阿正的出场扮相，既有一定的年代感，又有扎实的群众根基，毫无疑问，这个角色设定是加分项。
如果你将“蝙蝠侠”与“杜月笙”联合起来解读，中西结合的对位感更加强烈，当然，从这个细节上也体现了阿正这个人物身上的某种分裂。
15. 领航员
赛车专业术语。越野拉力赛坐在车手旁边的那个家伙，负责向车手传达赛道信息，被称为“车手的眼睛和保姆”。国内部分赛车领航员有过车手经历。徐浪的领航员潘宏宇被业界奉为“金牌领航员”。
“领航员”放在影片中有很多隐喻，寄托了导演很多想表达的深度情感。其中包括两组重要的飙车戏中领航员位置的互换，开篇那场飙车，父亲阿正坐在领航员位置，高潮戏部分，则是车手阿浪坐在领航员位置，这两场飙车戏间，既有呼应，又有移情，还有人物角色的成长、变化，而个人理解，这其中还包括韩导向天国“飞车王”的致敬。
其中有个容易被人忽视的小细节，就是那场撞车戏，因为阿正坐在副驾驶位置，戴着领航员的头盔，最终在医院里安然无恙，而阿浪已是晕迷半死。或许在这里，那顶领航员头盔也隐喻阿正“不妥协、不转弯”的人生价值观；对比之下，疯狂迷失在成功喜悦之中的阿浪却因为价值观的失衡而差点丧身于自己的车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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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演员
片中至少有7个角色给人深刻印象：阿浪、阿正、小花、六一、罗力、黄志强、小马。上一部留下这么多人物的电影是？我记性不好，只能想起一部《让子弹飞》。
从选角看，相比《小武》，它商业味更浓；相比《老炮儿》，它整体上更靠谱；相比《长城》，那就是哪跟哪“风马牛”了。
从表演看，如果硬是要在上述7个角色中，挑选一个我最喜欢的演员，我这一票投给张本煌——他那句“都是小人物，别说什么大话了，活着就好”秒到我了。
17. 导演
建议将导演前面这些前缀——包括“作家”、“车手”、“玩票”、“网红”、“文艺”、“青年”、“粉丝”等等，统统拿掉，他就是导演。既然岩井俊二、李沧东、刘震云，没有被人冠称为“作家导演”、“诗人导演”、“小说家导演”，为什么我们在韩寒这里要“特立独行”？故此，专门拟写对联一副——上联：乘风破浪；下联：后会无期；横批：我是导演。
“‘电影理想’早已经算不得是什么东西，电影态度与电影能力才是重要的。”——这就是他作为导演的宣言。
18. 10.49亿
本片中国内地总票房。相比韩寒的处女作《后会无期》的6.29亿，票房接近70%涨幅。这当然要归功于演员的票房号召力——“邓超+彭于宴+赵丽颖”（“美人鱼+湄公河行动+花千骨”），这种“超宇宙人气”组合，其势能当然非“冯绍峰+陈柏霖+王路丹”的“文艺战队”可媲美。但关键还是“故事讲得好”。
19. 6.9分
本片豆瓣电影评分。其它网评：时光网6.7分；1905电影网：6.9分；腾讯视频：7.1分；爱奇艺：8.3分；乐视：8.5分；优酷网：8.7分；PPTV：8.8分；暴风影音：9分。由虹膜、桃桃淘电影、文慧园路三号、电影山海经、迷影课、howie影话微信公众号联合发布的【影向标】评分较低，只有5.0分。
【影向标】榜单的主评人包括：影评家、电影学博士、教授、电影文化研究者、电影杂志主编、电影爱好者、DVD收藏发烧友、电影从业者、电影撰稿人等，专业度极奇高，给分也极奇低。毋庸置疑，从专家到爱好者再到普通观众，不同层次的观影，给出了不同的分数。依你看，电影创作者们会选择相信大众评审还是专业评委？
20. 5974万次
本片腾讯视频的播放次数。其它平台播放量：PPTV 656万次；芒果TV 787万次；乐视1246万次；优酷2204万次；爱奇艺7333万次。几大平台累计播放量达1.82亿次，按单次观影5元计算，平台端票房高达9.1亿。我不知道这些数据其中的水分有多大，但毫无疑问，除了传统院线发行外，网络视频平台的变现能力也非常可观。
此外，网友在这些平台上观影的同时，还生产了无可计量的弹幕、留言或短评，其体量远远超过专业人士的专业意见，对电影投资人来说，这份大数据，相信比前者也更具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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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蒋方舟
青年作家。她为本片写了评论《活着，就好了吗？》，其中第二段：“这个喜剧我感觉很舒服，像初中高中时有一个特别逗的男同桌想泡你跟你讲话的感觉，逗得人春心萌动，是还挺舒服的喜剧。”
文章中后段，她从正常直观的观影情绪，回到了作家或精英知识分子式的诘问，指认或吐槽了片中的诸多不足。遗憾的是，我都没有记住，只记住了她开头所说的两段。
22. 周黎明
姜文最敬重的“文化评论人”，自称曾介绍过5500部影片。其实最初我想知道贾樟柯戴锦华王樽崔卫平他们怎样看待这部片子，非常遗憾，没有搜到他们的评议，却意外发现了他这篇《韩寒在中国影坛逆向超车》。周先生这么说：
看完《乘风破浪》，我惊讶于韩寒的聪明。还是那个韩寒，但更会讲故事了，而且节奏把握得那么妥帖，没有一丝新人的生涩和任性。应该说，在当今中国喜剧电影中，韩寒这部是偏高级的，尽管没有伍迪·艾伦作品的文人气质，也没有社会批判喜剧的尖锐性，但胜在有观察、有追求，且风格有新意，堪称“小镇风尚喜剧”——笑料没那么密集那么疯狂，但包袱不低级。
除了伍迪·艾伦这位重量级文艺导演，文中还提到侯孝贤、李安这两位大师级导演，由此可见，周先生对韩寒的尊重程度。除了赞誉，周先生还有一丝遗憾、一点奢望。“遗憾”指的是影片“戏剧张力”还不够，甚至被“闲笔”冲淡；而“奢望”则为：
看完《乘风破浪》，我产生了一个奢望：韩寒在将来的电影作品中可以同时增强这两个特色，因为他身上似乎天然具有多面性，很多貌似无法调和的东西他可以放到一起，并自成一体。
23. 小述
我将这次观影比喻成“融入经验的阅读”。
作为八十年代出生的南方小镇青年，片中每个细节都渗透我的青春记忆。正如蒋方舟所说：“我是个有小镇情结的人，成年之前一直认为小小世界的人情世故就是全部江湖，所以看得亲切又共鸣。”
亦如影评家周黎明所言：“在当今中国喜剧电影中，韩寒这部是偏高级的。”从人物塑造来看，片中主人公以及围绕他们的“卫星人物”，作为九十年代小镇青年群像，给人留下生动传神的印象；从电影叙事“精练、简洁、连贯、高潮、多变”这五个维度来评价，也不失为一部佳片。
罗曼·罗兰曾说：“艺术是一种享受，一切享受中最迷人的享受。”虽然很难分清楚究竟是电影艺术在发挥效果，还是自己的青春记忆在发酵，但总体来说，我很享受这部片子。
没错，它有很多套路，很多小聪明式的段子，可是说穿了，哪位导演不是套路高手&段子手？星爷是，冯导是，伍迪·艾伦也是。
最后，借用韩寒那句老话：操，你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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