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史略述(6)
家乡的学生时代
几位姐姐都没好好上过学,在一块时常开玩笑说父亲重男轻女,没供她们上学。
这话没错,农村的人都把繁衍后代看作第一重要,既是在计划生育的年代,没有男孩的家庭宁愿被罚得倾家荡产,也要偷着生。
其实我们小时候好多男孩也不上学,一方面是因为家里穷的原因,另一方面觉得上学不上学没多大差别。
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的多少是根据体力和熟练程度决定的;中学毕业生返乡务农,在这方面并不占优势;很多父母都觉得供孩子读书是一种浪费,不如早早帮家里干点活实惠。
父亲和他们不同,只要孩子自己愿意读书,他不会阻拦的。
大姐、二姐、三姐上学少,还因为她们都过早地去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场。虽说干的也是农活,但每月能按时拿工资,旱涝保收。与在农村上学前途未定相比,已经算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了。
和许多女孩子一样,织姐在家也没上学,其原因不光是受了读书无用的影响,与她自己觉得读书难也有关。在她看来,读书比干活还要辛苦,是一种受罪。
的确,读书不光要靠家里支持,还需要有个人天分。
我是七岁才开始上小学,之所以能坚持到最后,一是自己从小就不怎么热爱劳动,再一个也是没觉得学习多么难,后来又产生了兴趣儿。
父亲对我也有些宠惯,这与我亲生母亲过早的去世有关,在他心里我是一个缺爱的孩子,所以,我喜欢干的事,他从不干涉。不愿干的事他也不强迫,就连他的木匠手艺也没硬要我跟着学。
他不像其他父母那样,天天逼着自己的孩子干活;这就是父亲的远见,他虽然在文化上不能指导我们,但看清了光让孩子干那点活,是不可能改变命运的。
那时的乡镇叫公社,公社下辖大队,大队下辖生产小队;东党村是我们大队部的所在地,名叫东党大队,包括中党村和东党村东边的毛庄村,总共十八个生产小队。
我上小学的时候,东党大队还没办学校。位于西党西南角有一所小学,校址的前身是一座庙宇。
该座庙宇,因紧挨党庄而取名党庙,相传建于明朝,占地百十余亩,共有十几栋建筑,其中包括:正殿、东厢房、西厢房、关公殿等。
坐落神像有数十尊,其中玉皇大帝和关公的像均为铜塑,玉皇大帝的铜像现存于上蔡县文化馆,关公像被庙中一位僧人请回家中后遗失。
原先的党庙香火非常鼎盛,周边数十里的善男信女都来焚香许愿;在民国期间才被占用,改为学校,取名“党庙完小”,后来又更名多次,我上学的时候还是这个名字。
正殿改为校务处,殿前是一个花坛,东西两排厢房改为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正殿与厢房之间分别留有圆形过门,由此可通往左、右和后院,其他房屋大都改成了教室。
整个建筑群被围墙围了一圈,大门朝南,门前左侧是个篮球场,周边栽了许多大柳树。
校园和篮球场的东侧紧挨着一面比大坑稍大点的湖,知名度很高,当地叫党大湖;湖的西南角有一个排涝进出口,穿过小桥与西边的桃花沟相连。
桃花沟是周边地区唯一一条向西流水的沟渠,湖水少的情况下它也会倒流。
整个校区,连房带树和篮球场,被水围了个大半圈。
我们上学的路线是从东党村南向西,沿大湖的南岸再往西翻过小桥才能拐进校区。
每当走近湖边,尤其夏季,远远就能看到那一大片葱绿的垂柳,还有掩映在林荫中若隐若现的灰色古建筑,它们与湖中倒影连成一片,如海市蜃楼般的存在。
从我们家到学校大约有三华里的路程,那时有早自习,放学要回家吃饭,早晨、上午和下午得各走一个来回,算下来一天要走十八里路。
不知道内情的,以为上学能躲避劳动,很清闲;其实是一个辛苦的差事,除了动脑筋之外,还需经得住体魄和意志的考验。
走路是每天的必修,除此,对夏季的烈日,冬天的寒流,以及风霜雪雨天气都不能有丝毫的却步。
好多孩子都坚持不下来,经常缺课,一方面与家庭有关,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缺乏吃苦精神。
我倒觉得天天跟着大孩子一起跑跑,每天都能接触到一些新鲜事物,挺开心;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缺过课,上小学时一直都是班里的三好学生。
那时的课程也少,就语文、算术两门,作业也不多,不用怎么费劲就过来了。
我比其他小朋友幸运的是,没有像他们不干活就挨父母的打骂,没什么压力,该玩的也都玩儿了。
当然也不是一点活不干,尤其夏季,菜园里的浇水基本上我都包揽了。
我们家的菜园紧挨礼拜堂后墙,长宽各约四十来米的样子,由一米多高的土墙垒围而成。
园中南边有厕所、粪坑,还栽一排桃树。北边种了一半洋姜(也叫菊芋)和一半蓖麻,它们每年都能自发自生,长得密不透风,把菜园的北部遮掩得严严实实。
园内的东西两边,通常各种一排葵花,株距为一米多,两株葵花之间点上一棵豇豆,让其顺着葵花秆往上蔓爬。
园子的中部全是蔬菜,根据季节的不同,轮种着各种不同的品种,如黄瓜、辣椒、茄子、荆芥、韭菜、萝卜、大葱等。
菜园虽不大,但它却是我家菜篮子的寄托,也是生活来源的重要补充;除冬季以外,绿叶与花果始终伴生,时时都能吃到新鲜蔬菜。
我们那基本上是靠天吃饭,正常情况下不给庄稼浇水。但蔬菜在热天的需水量大,遭受了一天的日晒后,叶片全蔫巴着耷拉了下来;不过及时浇水后,很快就能缓过来。
所以每天下午放学之后给蔬菜浇水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
浇菜时是把水从井里打上来,倒入井边的垄沟里,水顺着垄沟流入菜畦,流满一畦再改入下一畦。
井水不深,泉的没打的快,通常菜地还没浇完水井就见底了。
这时我便休息会儿,觉得肚子饿了就摘根黄瓜或拽个茄子啃着吃,有时也揪把豇豆嚼吧嚼吧充饥。
井里我养了几条小鱼,过上一段时间会把它们捞上来,看看是否又长大了一些;由于井水太凉,每次捞上来都大失所望,后来干脆就改养青蛙了。
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我们家的菜比周围几家长得都好,自家吃不完,经常给邻居们送点,有时也采摘一些到集市上换几个零钱。
我在“党庙小学”只上了四年学,就赶上了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小小年纪就加入到了“停课闹革命”的行列。
停课后,年龄稍大些的就去全国各地“大串联”了,像我们这些年龄小的学生,都被遣返到村里,由各所在大队自己管理了。
我们东党大队的学生回村时,正值我四年级毕业,还有五、六年级两届的学生。
记得当时一些在外地教学的正式老师也有被遣返回乡的。后来我们这三届的学生都混编在一起,在一个土垒课桌的简陋教室里,由老师带着,天天读报纸,打算盘,就当上语文、算术课了。
一九六七年十月复课闹革命时,我们这三届学生又凑成一个初中班上了三年。
那时大队部搬到了我们村西头的坑南沿新盖的一排砖房里,老大队部的十几间房子都改成了教室,中、小学都在一个院内。
到一九七零年,我们这个混编初中班该毕业的时侯,原先的“党庙小学”已经有了中学部,还设了两个高中班,这也是全公社唯一具有高中班的学校了。
文革开始后,就没有留级的说法,不论学习成绩如何,都能一个不落地升级。
我们初中毕业的那年,各大队都有类似的毕业生,全部升高中的话,显然满足不了。
又不敢用考试的办法择优录取,只好把名额分到各个大队,由大队推荐。
我们大队选拔的主要指标有两条,一是成分要好,二是年龄要小。
我就是占了这两条优势才有机会上高中的,当然像我这种条件的也有被刷下来的,这可能就看社会关系了。
如果硬说我也是靠关系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嫂是大队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