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爸，我上学去了。”程铭单手将书包背上，回头对程鉴道。少年充满自信的神情，逆着光，让程鉴微微愣神，竟然这么高了。
“我知道了。”程鉴应声，低头又喝了一口蛋汤。
程铭顺着楼道下去，一抬眼墙上不知道又印了多少广告。“喜运来搬家。”他念叨着推出自己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啧啧叹了两声“墙上都是的，浪费国家资源，影响文明城市建设。”
一脸痛心疾首无比逼真，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神经病。”淡声骂了一句，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小程，早饭吃了吗？”卖早点的大娘隔空喊话道。
程铭像是早已排练过的一般爆报出一串名字:“馒头，烫饭，西红柿蛋汤。”一脚跨在地上。
“哎呦不错，老程最近手艺好了啊，西红柿炒了没？”大娘戏笑道。嘴大咧着，口水在牙齿上一闪一闪，黄澄澄的像镶了金子。
“没。”程铭干净利落答道。脚一抬又上了车，骑出没多远就听见身后远远喊来一句话：“下次炒一下，鲜。”
一个“鲜”字喊的百转千回，这纯正的地方口音也没谁了。
将自行车停进车棚，背着书包又走了三五分钟才进教室。坐下摆好东西。同桌看他一眼：“今天骑的是凤凰还是筋斗云啊，或者你老要健身了？”
程铭白他一眼，一丢下两句暗语一样的玩意儿，便将头转向了黑板“凤凰，锄禾。”
姜禾撇撇嘴：“就你那名字不好起外号。”
“同学们好，请快速坐正，认真听讲。”数学老师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只见老黄拿着书本，健步如飞地走进教室，还有……卷子。
“你们这次考得很不理想！”他放下书，同学们刚答完“老师好”，便激进起来：“非常不好！我之前怎么说的？计算，画图，那四个八分一个都不能错！你们看看……"
一个同学在下面小声地顶了一句：“这次考的是化简求值。”
“李贺！你还好意思讲，这次四个八分你第一个就错！填空题求角度的你也能错！二次函数实际应用你也错！我讲了多少遍？中考它就考这个，年年哪次不考？后面大题目12分，你连tan45'都能背成二分之一！我都不能理解你的智商。”老黄那个口才绝对一等一的棒，全班所有同学的卷子他都看过了，正在气头上，“这次卷子，它出的并不难，联考卷子就是样的。男难的没有中考难，简单的没有中考简单，略微细心细心就能上120 ，130也是有可能的！像班里的前10， 140其实一点都不困难。”
语气刚缓下来，表情也没那么狰狞了。一群人刚舒了一口气，老黄马上话锋一转，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但是你们竟然有不及格的！不及格的给我站起来！”
无人有任何反应……
数学课代表于穆看他一眼，缓缓道：“老师，那个卷子……还没发。”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了。看着老黄又走上讲台：“现在开始报分数。”
“叮铃铃……下课了，老师们辛苦了。”已经下课了，学校的广播里流出铃声。
“下节课再讲。”老黄转身离开教室，显然也感受到了尴尬。
姜禾一脸凝重的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卷子吧，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程铭白他一眼：“我要是你，我就不去，在死亡的前夕享受享受最后的快乐时光。”
“我还是去看看吧。”说着姜禾上了讲台，那里正有几个学生翻看着卷子，他也挤了进去。
程铭拿了一本字帖出来，慢悠悠地描起了簪花小楷。不自觉的作正了身子，一笔，一划，极其用心专注。晨风吹进教室，掀起窗帘一角，掀起他微笑一摇。
一边哼着《梁祝》，一边描了一段话出来。“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姜禾深沉地坐了回来，看上去是十分的欲哭无泪。象征性地抿了抿嘴，趴到了桌子上：“你真淡定。”
程铭不说话，继续描着字帖，听到笔尖在纸上滑动的轻响，有些沙哑，像人在说话。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最后一句话描完，并没有收笔，让笔尖悬在纸上。看着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对姜禾道：“稻子，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幸福感是一定的。”
姜禾转头看向他：“然后？”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高兴，就会有另外一个人高兴起来。”程铭清清嗓子，早晨刚起说话就是不舒服，“所以你不要难过，因为有另外一个人正在高兴着。”
“是你吧。我看你就挺高兴的。”姜禾道。
“不一定是我，也许是别人。”程铭并不理会他的嘲讽，“但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参考，下次不高兴就这么想，你为社会做了贡献，功臣。”
“我还工藤呢。”姜禾眉毛都倒过来了，“我要是有一半柯南的智商也不至于落魄到这个今天这个地步。”
程铭没有说话晃了晃杯子，轻轻对杯沿吹了口气，一股茶香弥漫开来。浅浅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将眼睛闭上了，感受到热气在面上留下痕迹。睁眼，看着自己的倒影。
不禁自恋了一句：“温润如玉。”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大课间，“有不能去的同学举一下手。”班主任问道。几个女生稀稀落落地举了手，“那你们几个把教室卫生弄一下吧。”
姜禾碰碰程铭，小声道：“如果我请假会怎么样？”
“真话假话？还有，不要乱碰我。”
“都听听吧。”
“一，你会被关心问候瘸了没有，或者哪里摔倒了，这是假话。二，你会被指派完成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活，外加部分冷嘲热讽，只要你比较善良，这是真话。”程铭一本正经道，还送了姜禾一个微笑。
姜禾也不能说什么，班主任已经看过来了，只好耸耸肩表示反对。
“对了，忘了告诉你件事。”放学路上，程铭忽然道，似是漫不经心。
“什么事？”姜禾反问，阳光有些强烈，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眉头也跳了跳。
“你，炸，毛，了。”程铭一致一顿道，“早晨忘梳头了？头发乱成那样，也不怕麻雀在上面做窝。”
姜禾慌忙用手抚了两下，大约觉得平了，才道：“你怎么早不讲？”又觉得太过慌乱，补了一句：“程铭你绝对是被加州里敦大学提前录取了，是物理系吧？多么在意细节……”
这是他俩编的笑话，同学之间传“家里蹲大学物理系，刷锅洗碗带扫地”姜禾听到后笑给程铭听了，程铭觉得还不够味，又加了一个“州”字，顿时改变了格调，不知道还以为加州里敦大学是世界名校来着。
“那是，最近我连做饭都精通了。”
“鸡蛋没煮爆吧应该。”
“滚。”
“只有旧事提起来才有趣，尤其针对你这样一天比一天优秀的好孩子，必须得掌握一手黑历史。”
“黑历史吗？去年谁边走路边玩手机掉沟里还被某人看见了？”程铭眯起了眼睛，仿佛在回忆什么生动的时刻，“听说还因为手机被泡坏了挨了一顿狠的？”一边嘴角就扬了起来。
“行，我不跟你吵。”姜禾去推自己的自行车了，那种事情真的是想想就糟心，听上去傻的跟个萝卜似的。
去年夏天，跟程铭约好了去小河边上摸虾。到地方没找到人，就给他他打电话。人还没找着呢，自己先一脚踏进沟里了。等拔出来的时候也被淤泥喜欢的差不多了。这还不算什么，问题是程铭就在边上看的一清二楚，顺便告诉他手机掉下去了……
于是程铭就以其独特的方式安（笑）慰（话）他说，反正你迟早也是要插秧的，毕竟你本来就没有人家荷花圣洁，那叫什么来着？“出淤泥而不染，着青莲而不妖”他是“出淤泥而必染，着青涟也不妖”。
反正那次程铭绝对是笑到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