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青麻
古人常用“桑麻”喻农事,比如孟浩然的《过故人庄》“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陶渊明的《归田园居》“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由此可见桑麻在我国农业中的重要地位和种植之久。
我的故乡很少大面积种植桑树,也就零零星星几棵点缀着村郭房舍。麻却是我们那里主要的经济作物,每年五六月时,郁郁葱葱的麻如青竹般围绕着小小的村庄。
故乡的麻一般在农历的三月底四月初种植,俗称寒尾暖头,秋后成熟,典型的夏日作物。
麻叶狭长如柳,有竹叶般的俊秀。茎圆形,高达二到四米,表皮浅绿色,并密生细微的茸毛。
听说麻开的花,艳丽娇媚,在碧叶间清雅有静气,花色莹白,白中隐约着淡绿。
大约当时的我是个过于矮小的幼童吧,记忆里居然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花,甚是遗憾。
砍伐麻时总在地边四周留一至两行不砍,那是留作麻种用的。花褪籽成,麻籽饱含油脂,吃起沙沙有声,香气盈口,不知要甩芝麻几条街。
砍伐下的麻去除枝叶,捆绑整齐,放在池塘里浸泡一段时间后即可捞取出来剥皮。浸泡的麻虽恶臭难闻,却在心灵手巧的婶子大娘们手起手落间,麻已与杆分离。
剥下的麻荆就是成品麻了,清洗晾干后可以直接上集交易。我们村的麻,色白如雪,均匀滑润,大都能卖个好价钱。
如果将麻再深加工,就是撮成绳子卖。细麻绳大都手工撮成,粗麻绳就要用打绳机了。村里的打绳机比较古老、原始而简单,皆由祖祖辈辈传袭而来。乡村寂寂的夜里,常常有单调的打绳声此起彼伏。
我们村制作出的绳索色白、柔长而坚韧,所以销路一向不错。
青青的麻在我的童年仿佛一直绵延着,从密密匝匝的幼苗,瞬间长成密不透风的青纱帐,我的故乡就被层层的莹润的绿包裹着,浸润着。
如果没有那袅袅上升的炊烟,没有那若隐若无的犬吠,谁能知道这绿波碧海中还有个小小的村子?
而小小的我也私下里认为,那些修长的挺拔的青青的麻,就是环绕着我们村庄的士兵,守护着我们。
所以每年麻长到两米高许,如绿色的屏障将我们村庄密密地遮蔽时,我总睡得特别沉特别香,连梦都是静静的幽幽的绿,都飘浮着麻籽的馨香。
当然,种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故乡,种植了数百年的麻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它也在不经意间,悄然退出了农家孩童的视线。
只是不曾想象,失去了如卫兵般修长挺拔的麻的护卫,失去了绿色的天然屏障,我的故乡是什么模样。
一念至此,无端心生忧伤,淡淡的,似如麻乱。那些青青的,风吹不透的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