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纯文学写作起于我的教育疼痛,我必须用另一种方式为自己抚平伤痛
【作者按】简友稻香老农一直希望我写一写自己是如何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他说,简友们非常希望看到这样的文章。所以,我不揣冒昧,为大家奉上我的写作历程。但其实,这又是一次撕裂自己的过程,回味疼痛,当然,还只能是疼痛。但是,毕竟,这是一种回甘式的痛疼。谢谢广大读者!谢谢众位简友!愿我们在文学的世界里相逢、相识!
时至今日,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向家乡、向那个曾让我无比疼痛的苏北盐城表白。我只需要那片土地给我一句话:姜老师,广平,你回来吧,这里需要你!
是的,只要给我一席教位,我甘愿去领受那一份微薄薪水,甘愿去和乡村的孩子一起,走过春夏秋冬,创造一种平静与寂寞中的教育奇迹……
是的,我的爱,一直还留在那里。我的情还在校园之中,我的梦还在那间教室里、那方黑板上流连……
我已走远,其实,一直没有离开。
但是,我明明白白地知道,那片土地将我抛弃了。虽然,我们像刘亮程所讲的,其实是地球上的一条大虫,但地球不会把我们捉起来,然后扔掉。或者,将那件衣服抖一抖,将我们从那件衣服上掸掉。然而,我仍然能够深切地感受到,我确实被那片异乡抛弃了,而故乡,却已经无法再回……
这里有多少疼痛,还有很多说不出的隐痛……
我的写作,确切地说,我的纯文学写作,起于我的教育疼痛。是教育疼痛决定了我必须用另一种方式给自己抚平伤痛。
很多人都知道我的1993年,那是我反复咀嚼疼痛的一年。那一年,作为一个在乡村已经打拼了7年的年轻的乡村教师,终于可以与改变命运的一次省级教学公开赛兜头相逢,然而,命运却与我开了个非常大的玩笑,阴差相错之中,那次改变命运的教学比赛与我失之交臂。
在从九三年走向九四年的过程中,我被一种绝望的情绪攫取着。我明白了,在一个异乡的学校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已经很难有我的位置。我一直被生硬地拒于一个无形的大门之外,而且,几乎什么都没有我们的份,甚至,就连刚刚结束的职称评审,中级教师职称这种技术含金量极低的东西,都有可能被人从手中夺走。那一场职称晋升的活剧,深刻于我的情感世界中,成为我的又一个教育疼痛。
有谁能够承受一年之中两次致命的打击呢?我于是想到了走,想到了离开这片土地。
我首先想到的是,会有一天,我从栖身的盐城市时杨中学出发。这里不是我的家园。
我还想去寻找我的教育之梦。我不甘心就这么被教育抛弃了。
然后,我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平复了这种疼痛。在一个异乡,意味着所有的一切改变都必须由自己来完成。而教育——怎么说呢?身栖于此,情系于此,却始终未能对我展颜一笑;因而疼痛也就必须由我自己来消解。
走,始终没有可能。一年年,我看到的是别人,稍有点背景的,都调离了这个乡村中学。而我和我的妻子,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春光灿烂,自己的内心却是荒芜一片。
于是,我走了。以我的魂和我的心转移到文学上这种姿态,完成了这种走的方式。
也并不是说转移就能转移的。路漫漫,路漫漫啊!
我热爱乡村教育,但乡村教育却彻底地抛弃了我。
而我却无法走向都市。都市是别人的院落,而乡村却不再是我的家园。
一个冬日,我在满身心的疲惫中,坐到屋中间的藤椅上,坐在阳光下,让冬日的阳光抚摸我。
看着忙碌的妻子与可爱的儿子,突然觉得这份日子是多么地真实又是多么地飘忽。
也许,我需要的只是一份这样真实的生活而不是其他。
突然就想起了文学。我好长时间不再侍弄文学了。我那么热爱文学,怎么可以出现这样的文学真空呢?
我开始拿起一本《小说月报》。
几年来,我都订阅这份杂志。但有一段时间我却无法有闲暇去抚摸它们。订阅它,只是为了看见它存在于我的身边,用它来证明着我还曾经在一个大学中文系的课堂里坐过。
然而事情在那个严冬季节发生了变化。当我意绪索然地打开时,猛然间,我如遭电击。我的朋友毕飞宇的名字赫然列在目录之中。他的一篇始发于《钟山》的短篇小说《祖宗》收在了这本杂志中。
啊,老朋友怎能相忘!在他发表中篇处女作《孤岛》后,我一直关注着他,可是,他在文坛刚露了个头便又消失了。他像扎了一个很长的猛子,终于在黑色的《祖宗》这里伸出了头。
原以为同样做着教师的毕飞宇只不过是想显示一下才华偶尔写一篇小说给人看看的,没想到他一直在努力着而终于获得了成功。
努力就能成功!
毕飞宇用他的方式告诉了我这个真理。
我迫不及待地读起了毕飞宇的小说。
是我非常熟悉的毕飞宇,在黑色的情境中讲述祖宗走向衰败的故事。而那潇洒骏逸的文字显然是当代作家中少见的,而对我,那语言却是那么熟悉,那么有心灵感应,那么熨贴得贴心贴肺。
我的领悟力就是这么好。一个评论家说这是一则谋杀祖宗的故事,而我则立即作出了矫正性的解读。
似乎从这时开始,我便伸出了写作小说与评论小说的触角。
竟然是从《祖宗》开始,我又重新抓住了文学。
但后来的日子里,我却茫然无绪。
我终于发现,我对当代文坛太过陌生了。我不得不承认,毕飞宇以外的很多作家我都读不懂了。当代文学的春秋战国时代已经到来,而我大学毕业以来,沉迷于教育、考试之中,再也无法在这纷乱的文学景象中敏锐地捕捉到一条文学之脉了。
我为自己伤感不已。我怎么可以这样对文学一无所知呢?
我是一个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啊!我臭到底是一个中学语文教师啊!怎么可以有这种令人无法原谅的文学陌生呢?
我得行动起来了。
我开始贪婪地阅读,像饿汉扑到了面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