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写一个故事,来源是我的一个梦,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昏暗的堂子里,一群上了年纪的人正围着一个年轻姑娘说话。年轻姑娘瘫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户的光微弱地照进来,那些人的脸模糊不清地,但听得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怎么不嫁啊?那户人家门当户对的,条件也好,你过去就是少奶奶的。”
“你别想些别的了,丫头,我们也是为你好,这女儿家结婚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就给我好好反省!亲都已经定下了,没有说不嫁就不嫁的道理,这些天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等着接亲!”一个中年男人指着地上的年轻女孩大喝出声,然后甩手走了。
女孩儿依旧是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实际上眼里早已经都是泪,什么也看不清,却固执地盯着什么,好像这样就能盯出个洞逃出生天。旁边一群妇人在男人走后围了过来,连忙把女孩儿扶起来坐到一旁,苦口婆心地念叨了起来。还不是那一番话,什么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什么对方条件好吃不了苦,嫁过去生儿子当太太多享福云云。
她已经听的不胜其烦了,之前还能耐着性子说自己不喜欢这样,不能接受跟只见过一次面的人结婚。可后来她失望了,不再想要改变长辈们的想法了。积年累月的思想又怎么是个人微言轻的女娃能改变的呢?索性就缩着脖子闭上耳朵任她们念叨。
等那群妇人终于累了,她也稍微懈下一口气,原来装死也很不容易啊……
女孩儿叫夏灼,年十九,家中排行老三,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了,眼下就该她了。家里堂伯给她相看了一个在本地卖米的富商家的小儿子,附近乡镇的米都是从他们家进的,家庭确实优渥。但夏灼看了一眼就不喜欢,那家小儿子被养的无法无天,说一不二的性子,把纨绔子弟诠释地淋漓尽致。之前还传出这少爷的风流韵事,当然是不太好听的。现在家里眼瞅着年纪大了不能再纵着了,就请了媒婆相看姑娘说亲。可实力雄厚的人家哪儿会愿意将姑娘嫁给这种纨绔少爷?最后这门亲事遍落在了夏家头上,夏家不算富得流油但也是乡镇上有头脸的人家了,做服饰生意。
那个年代时装正是兴起的时候,五颜六色的料子和各种新奇的款式不断刺激着爱美的女人。所以夏家也算是赶上了一波热潮,算是乡镇上的新贵了。但向来新贵的势力是不稳的,突然富起来的家族是惹眼的也遭人嫉恨。所以这场跟卖米家的姻亲也是各家有各家的算盘,打的是舍小搏大的双赢局面。至于这被舍下的小,也就无人在意了。
夏灼一个人坐在梳妆镜前苦闷着,家里大人怕她出事还吩咐了一个佣人专门看着她。所以她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对镜顾影自怜了。想当初,她是家里的娇小姐,母妈虽不溺爱但也是手心里爱着的。她看了不少恋爱本子,心里幻想过自己的婚姻未来的丈夫。觉得对方应该是个相貌堂堂谈吐不凡的男人,爱她怜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一根串起权势的绳子而已。这十九年的温厚亲情到这时候却显得像个笑话,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夏灼也不是没挣扎过,得知消息的那天她抱着母妈哭了两个小时,她说舍不得不想嫁。母妈拍着她的背也不管自己眼泪流的湿了衣领,只一个劲儿地擦夏灼的眼泪。但母妈也只是说,“桃儿啊,母妈也不想你就这样嫁了,但我也没有办法,你就乖一点,嫁过去当个好媳妇儿不惹公公婆婆生气,这日子慢慢也就过去了。”
“母妈,我不想嫁我不想嫁……”夏灼哭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有这一句话在口里反复喊着。
妇人看着女儿,心里也说不出多疼,只擦着女儿的眼泪,却也止不住自己的泪。
夏灼不想嫁。她望着镜子里面若桃花的少女,眼神愈发坚定。
“我要逃出去。”这是夏灼心里唯一的想法。至于逃出什么,逃到哪里去?她也不知道答案。但她确实,她要逃走,因为此地不宜久留。
这几天夏灼装的很乖顺,假装听进去了家里人的劝诫,做出一副不做他想待嫁闺中的情状,甚至听到旁人说起出嫁还要害羞扭捏一番。这一模样让家里人纷纷放下戒心,连着跟在身边看着她的佣人也撤下了。夏灼得了宽松便开始进行下一步计划。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收拾好钱粮衣物分批次地埋到家门口的桃树下。
总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夏灼出逃了。夜里没有灯,但那天的月亮却格外亮,树荫婆娑鸟声鸣鸣,到有种幽静浪漫的趣味。那一刻,夏灼真正觉得自己是个人了,好像以前从没认真地看过这个世界似的,当时的一花一草都让她觉得新奇。
一路走走停停的,她的脚已经酸痛了。但她不能停,万一逃的不远就一下子会被找到了。到时候……夏灼稍微想了一下就连忙打断了思绪,不能被找回去也绝对不会被找回去!就这样,走一阵儿又歇一阵儿的,天色开始亮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熟悉的房屋只看到一片田野,莫名地就有些难过。有些路是可以回头的,但往往踏上这条路的第一步时就没想过回头。夏灼叹了口气又给自己打气般地一笑,拿出包袱里的干粮开始啃了起来。
路上遇着了去镇上卖货的老农,夏灼搭了个顺风车,跟老农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天中得知了这个乡镇离自己家只隔着三个村,但口音却有些差别,一问才知原来是没有大路连通所以这两个镇之间完全没有来往。这下她放心了下来,不用想着再去坐火车跑到更远的地方了,可以在这里找个工过活。
“丫头,到镇上了,伯伯要去东家卖货了,你就自己转会儿吧,注意安全啊。”
“好嘞,多谢您,这个您拿去,是我们家自己做的小点心,路上也能顶饿。”说着夏灼打开自己包袱,拿出一小包包裹朝老农推去。
“哎呀,你这丫头,不用不用,留着自己吃吧。”老农笑的开怀,摆手推拒着。但耐不住夏灼的热情,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临走时高兴地捧着包裹给夏灼叮嘱了许多。
已经是一大早的了,来赶集的人越发多了。夏灼赶路累了一夜,就近找了个简单的旅店暂住了下来,打算稍作休整就去找事做。
一场好梦,醒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暖红的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到老木头家具上,把木香味儿都晒散了出来。夏灼呆坐在床上,看着光影里游动的灰尘,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灵魂飘飘荡荡没有束缚却也没有落定感。呆到影子挪了个脚,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来,麻溜起身穿鞋扎好辫子出门。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声把她从恍惚的梦境中拉回,她一遍遍强调自己此身所处都是真实,一遍遍告诉自己逃脱了不想要的婚姻,一遍遍说服自己选择之后不会后悔。心定之后,她在街上游荡,看看人看看商铺,有种抽离的安全感。前边一家面店早早地点了灯,面锅里沸腾出的水汽在灯下氤氲蒸腾,几个稀稀拉拉吃面的人藏在那片水汽后,吃面的声音却藏不住,直直地朝路人挤过,扰的人食指大动。夏灼也没禁住诱惑,找了个空桌子坐着,点了一碗素面。面端上来是还是烫的,汤面上浮着一层浅浅的油,上面点着些葱花,葱香油香面香混合在一起,是种平淡但满足的美味。很多时候,食物充当的并不只是充饥这一作用,更是一种安慰。心觉得寂寞了却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时候,就向胃求助,胃就发动信号让嘴去品尝食物。各种滋味的食物刺激着感官,心就忘掉了寂寞。
夏灼吃着这碗面,不知为何眼泪就掉到了面汤里。老板看到了笑说,“咋了姑娘,是不是这面太淡了,要不我给你加点盐?”
“不是不是,我就是心里想着点事儿。”夏灼连忙擦擦眼泪,把嘴里的面吞下肚。
“啥事儿啊?跟叔说说。”
夏灼看着面,一时没说话。只笑了笑,说到,“我想问问您这附近有哪儿招工吗?”
“害,原来是这个事儿啊!你顺着这街往前走几百米,在永旺油铺对面新开了一家饭店,那里面好像要招工,你可以去看看。”面馆老板边说着边往街的那边指。
“诶!我马上就去!”夏灼说着放下面钱就往那边走。
“丫头!给多了!”
“没事儿!谢谢您的面,以后有机会我再来。”